孔璋向西飛了數百里之遙,還是沒有看到無涯海,按他從星宿宮打聽到的消息,無涯海應該就在這附近。
略一沉吟了,他的神念便層層密密的探出,眼前的一些幻象頓消。
遠處彷彿有一朵碧蓮在蒼茫大地上綻放,他眼眸一亮向那處飛去。
面前霧氣繚生,碧波千傾,好似一塊碧玉一般。
在那碧波的正中央,隱然便有一處小島,孔璋身形便向那小島落去。
這一落,頓時便引起了無涯海的激烈變化。
首先是之前籠罩在那一汪碧波上的薄霧忽然濃烈起來,然後向四面八方擴展,將整個無涯海都包圍在其中。
那霧氣先前如果說還僅僅是像情人眼中的水霧,那現在已經變成了冰冷的無情面目。
那霧氣濃密得猶如實質,連孔璋的眼力一時都沒辦法穿透進去,甚至神念探過去,竟然會感到冰寒。
這不由得讓孔璋都吃了一驚,即使是不借助貝葉靈符,他神魂境界也達到了地魂,神念探過去,竟然能感覺到冰寒,並且因此而神念出現遲滯,說明這禁制對修士的神魂具有不同一般的傷害。
星宿宮三宮中月宮之主,太陰元君一脈所修習的是太陰戳魂法,此法雖是正道,但是殺氣極重,便在於除了執掌太陰之力外,還具有戳殺修士神魂之妙。
太陰元君對上大雷神雖然要遜上一籌,但並不代表她在天人境第四階修士中好對付,她只是僅次於最頂尖的那幾人,原因便在於其太陰戳神法對於神魂有極強的殺傷力。
大雷神的雷霆真身不懼太陰戳神法對神魂的傷害,是因爲其修煉的路子,將自己完全化成雷霆一般的存在,萬物俱滅。
而眼前這無涯海既然是月宮一脈修煉的聖地,這裡的禁制雖是以前星宮前輩主持設置,但是之後的每代月宮之主亦都加以祭煉過。
不過孔璋也不怕,就算是星宿宮中觀星殿的禁制他都闖過了,何況是這無涯海的禁制。
他信手一揮,便硬生生將那個霧氣盪開少許,果不其然,那霧氣稍退即回,重新又佈滿前路。
而且觸手所及,雖是霧氣,但氣機相觸卻感覺像是油膩的淤泥似的,他信手放出的氣機便那麼被吞噬在這淤泥般的霧氣中。
孔璋長嘯一聲,雙手前伸,十指放出黑色裂紋。
那些裂紋漆黑深遂,十指併發,這些裂紋也糾結在一起,形成一根彷彿鏤花柱形似的向下貫穿而去。
這些黑色裂紋所及,終於硬生生貫通面前的霧氣,足足一道百丈長短的通途現了出來。
孔璋將身一落,瞬間便落下數十丈。
不過這禁制也好生厲害,他的空間刃一收,那些禁制之力立即又生了出來,霧氣由淡到濃,又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
而且這次他深陷霧氣之中,太陰禁制越發厲害,霧氣與他身軀一觸,便生出無窮冰意,他的身體表面立即凝結成厚厚的冰塊,向下急墜。
一聲劇響,孔璋震碎凍住他的玄冰,不過旋及又有玄冰結成,最讓人難防的是每一次結冰,先前那股冰寒感覺都如影附形,一點一滴的在增加。
這冰寒感覺並非肉身與寒冰接觸而生出的寒意,而是純粹神識搜索時生出的感應,應是此處的太陰禁制對神魂的影響。
其實若是當初佈下此禁的月宮祖師看到眼前情形,定然會吃驚了。
因爲既然孔璋的神識感應中已經出現冰寒,便應該已經受到太陰之力的侵蝕,神識便會越來越慢,就算是天人境第四階修士在這種狀態下久了,已經接近元能狀態的神魂都會受到損傷,但孔璋竟然還是行若無事。
孔璋雖然無事,不過他也瞧出這無涯海上的禁制厲害之處。
紫薇星君那裡的禁制是窮盡變化,有着挪移敵人和煉製辰星之妙的話,無涯海的禁制就相對簡單許多了。
藉助無涯海直通西海海眼的無窮葵水精華,太陰之力的冰寒就算是天人境修士到了此處也要大費手腳,不過還不是沒有辦法,就算是真人境的修士,如果有修煉了極強大的火性神通,也可以護持之下闖上一闖。
但更陰毒的是霧氣潛藏的太陰之力對修士神魂的侵蝕,這纔是最難應付的。
這太陰戳魂法對修士神魂的傷害,與孔璋從前遇到過的種種神念攻擊之術都有所不同,本身是以一種極低極低的頻率在運轉,命魂未凝便不可覺察。
只有命魂已生,三魂七魄渾然一體,才能感覺到這種極低頻率的神念頻率在像滴水穿石一般的侵蝕自己的神魂。
或者這麼說,之前孔璋所見過的神念攻擊,都是神念集中攻擊一處,又或是像心靈爆震,也是陡然改變神唸的頻率,但那種改變卻是從低的頻率向極高的頻率陡然變化。
太陰戳魂法對修士神魂的傷害卻像是萬蟻噬身,就像是有千萬只螞蟻爬在糖球上一齊吸噬,令得目標不斷“均勻縮小”。
如此一來,修士便很容易忽視,只有命魂已生的修士較容易覺察,但如果又身處在這太陰之力的冰寒之下,就是命魂已生也會忽視而過。
而且這還只是禁制之力,如果是太陰元君本人來施展,這頻率將會更低,更不容易覺察,就算是同階修士也難以抵擋。
因此在這無窮霧氣中如果不能及早脫身,神識便會越來越慢,最後變成一大砣冰塊,直沉入無涯海的底下。
難怪那範鈞要在得了廣寒仙符後才趕來,之前他前來探視也不過在無涯海之外,靳青思不肯見他,他也無可奈何。
不過好在這裡終究不是太陰元君親自在,否則就算是大雷神身陷此處也未必討得了好,這裡可算是最適合太陰元君戰鬥的地方之一了。
孔璋會身陷其中是因爲他存心想一試這無涯海禁制的威力,眼下試過了,不說自己本來就有脫身之能,就是手上那塊廣寒仙符也能讓他避免禁制的傷害。
就在這時,霧下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上面是哪位道友硬闖我星宿宮無涯海,聽青思相勸,速速離去,此處直通西海海眼,有太陰禁制加持,硬行闖入只怕會有性命之憂。”
孔璋聽到卻是哈哈一笑,再也無心與這太陰禁制較量,信手拿出廣寒仙符,身前身後那濃密得如實質般的霧氣頓時不能再近身,空出丈許大的一處方圓,隨着孔璋移動。
下一刻孔璋便闖過餘下數十丈的霧氣,直接落在小島之上。
這小島不過只裡許大,而且上面除了一處房室便全無他物,簡陋之極。
就是那房室也沒什麼華麗之處,完全就是以石塊壘成。
室前的沙灘上站了一個女子,身着翠綠色的衣裳,以一種驚疑不定的眼神看着孔璋,顯然是驚訝於他竟然能闖過太陰禁制落到小島上來。
剎那間就是孔璋也不由呆了一下,眼前的女子相貌依舊,正是靳青思,只是氣質已有不少變化。
從前的她,從內到外洋溢着一種濃濃的生命力,給人以活力無限的感覺,尤其是她沒去修煉太陰戳魂法,而是去修煉的日宮一脈的道法,無形中更是助長了這種生命活力。
眼前的她,卻是沉靜如水,就有些類似於孔璋在空中看到無涯海的感覺,一汪碧水,靜淌在前。
不過孔璋以神念掃過,便能更清楚一些她的狀態。
她的生機並不是枯竭,而是像無涯海一樣生生不息,只是內斂其中。
這應該是她轉修月宮的太陰戳魂法已經有所成,光這狀態,如果能再有所領悟空間法則,就算是邁入天人境也並非不可能。
“是我啊。”孔璋這才省起,收了廣寒仙符。
無涯海的無窮霧氣就在頭頂數十丈高空中,孔璋闖進來時雖變得濃密,現在隨着他落下,又重新恢復成那種薄暮初生時的模樣。
靳青思凝視着孔璋,現時孔璋仍保持着魔質形態的樣子,她一時自然是認不出來。
對方能硬闖進島,模樣又古怪得很,自己從未見過,若是邪魔便大大不妙。
但自己避世於此,與世無爭,何方邪魔又爲何而來?
難道是垂涎於這無涯海對陰性道法的修煉助益?
不過此地向來是星宿宮所佔,竟然有人敢打這裡的主意,難道是宗門中有生出了什麼極大的變化?
一時間靳青思千念萬想,幸好她自轉修太陰戳魂法以來,性情已經比當初沉靜了許多。
雖然吃驚加上懷疑宗門有變,但是卻不失冷靜,而且面前的孔璋隱隱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似乎並不陌生。
孔璋見她表情,想起自己魔質形態下的樣子她是從未見過的,不由微微苦笑一聲。
隨着這聲淡笑,孔璋身上的晶質狀態斂去,重新以最初人族的樣子出現在她面前。
靳青思看着面前的人忽然間變幻成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忘記過的那人模樣,不由身形一晃。
修士能在一定程度上變幻自身,但是第一到底不是自己本來樣子,因此這種變幻在熟悉的人眼前可能仍有細微差別,只是照着修士的記憶所變幻罷了。
在熟悉的人面前,極可能脣邊的一顆痣稍大了一點便讓人識破了。
更重要的是氣場極難完全改變,只能儘量收斂。
即將自己氣場與別人不同的地方儘量收斂,而無法完全改變。
這一點上,孔璋已經略知其理,這中間恐怕便牽涉到那些微粒子的躍動軌跡。
如果是與此有關,那修士的神念在沒有達到如此細微的地步時,休要說改變,就只是看破都辦不到。
這種變幻在神念修持下便並不是那麼容易瞞過修士的,即使是將容貌身體變幻得一般無二,氣場也難以瞞過。
因此如果要用這招來假扮熟人暗算別人也並不容易,只有借環境的掩飾,令得旁人忽略過氣場的差異,纔有可能在短時間內瞞過。
像當初暗算孔璋不成反身死的張瑛所在的極樂魔宗便擅長變幻之術,而對於如何掩飾自身氣場與假扮之人也極有心得,便是想法激起修士的情*欲,只要修士的情*欲一起,便極容易忽視。
但是眼前之人,靳青思卻不知道真假了。
因爲孔璋明明是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但他又偏偏出現在這裡,還有廣寒仙符。
眼前的人身上若有若無的那一絲熟悉也絕對不可能是作假,因爲兩人曾以雙修法修煉過,那一絲熟悉便來源於此。
邪魔之輩要假扮,頂多是能隱斂氣場,以免自身不同之處被人發現,但絕無主動將自己熟悉的那一絲故意顯現出來之理。
那一絲的熟稔來自於二人雙修,靳青思生平除了與孔璋雙修過之外,再沒有與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