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可能真有什麼問題。”
玲瓏坊的密室內,七星握着一枚夜明珠若有所思說。
雖然知道在皇城中難免會遇到劉宴,甚至她還主動去過大理寺,且也遇到了劉宴。
“但昨日遇到的時候,我覺得,他不太一樣。”
在會仙樓見了高小六, 高小六和她都有些疑惑,且高財主後來也出來見她,當聽到高小六質問時,高財主又好氣又好笑。
“是嗎,如果我告密了,那現在掌門還能坐在這裡,是我瘋了, 還是劉宴瘋了?”
七星迴想着那一幕, 對魏東家陸掌櫃點點頭, 確信地說:“他說的是實話。”
氣息也是真的好氣又好笑,沒有作僞。
但七星並沒有就此當作真是高小六疑神疑鬼想多了。
哎,當初從白樓鎮離開就不該來京城,太危險了。
她還咂咂嘴說,其實我還是很貪圖名聲的。
青雉在後想, 嗯, 小姐這是爲了保護他們, 纔會動殺心的,小姐自然是想走就能走沒人能攔住, 也犯不着殺人,都是爲了不捨棄門人。
劉宴放下筆,從貼身的衣領中拉出一條紅繩,紅繩上懸着一吊墜。
但,當然不是她,她跟他年紀差不多,十七八年過去了,他已經快不惑之年,她怎麼可能還是青春年少。
七星笑了:“別擔心,我不會亂來的,至於劉宴,我想他也不會亂來的。”
魏東家失笑,這位小姐從一開始出來就是打打殺殺直接要人命的。
“或許是劉宴從其他地方得知小姐你的身份?”魏東家說,眼中閃過一絲懊悔,“畢竟他圍了白樓鎮。”
陸掌櫃說:“以小姐的身手離開京城沒有問題, 不用在意我們。”
她好像是說過“我要生一個女兒,然後把我一身技藝傳給女兒。”那種奇奇怪怪的話。
絕對不是,當那個女匠工一雙眼從捧着的賬冊後看過來時,那撲面來的熟悉感,風裡似乎都是喊聲。
……
七星笑了:“以我的身手殺了劉宴也不成問題,何必要怕他?”
“看來真是有大事了,寺卿大人不僅辭去了金鑾點桂出題的差事,還跟霍都督密談半日。”
他當時忍不住問“兒子怎麼了?兒子就不能傳承你的技藝了?”
“劉宴與高財主相交這麼多年,卻始終未上報,可見他別有所圖。”
劉宴握着筆的手鬆開。
是啊,又能省錢又能修得很好,別的匠工做不到,她的技藝自然能做到。
這是一把木銼刀。
傳給女兒,後人提到技藝也會提到她們的身份,讓人記得更深刻一些。
“朝廷命官又如何?他與墨門勾結,庇佑墨門多年,這算是欺君之罪。”七星說,看着兩人,“我要是拎着他的頭去告訴皇帝,我替皇帝斬殺了欺君之人,皇帝會不會謝我?”
劉宴的手撫摸着木柄,其上有淺淺刀刻一女字。
劉宴伸手揉了揉眼,緩解酸澀和疲憊。
他當時是聽不太懂的,現在麼,隱隱也能懂了。
劉宴將筆放下來,然後又提起來,想要勾勒出人像,但他似乎也記不清她的樣子了。
“喏,送給你吧。”
不是她,是她的女兒嗎?
兩人再次看向窗戶,恰好一陣夜風吹來,秋風已經有了涼意,兩人齊齊打個寒戰,忙加快腳步走開了。
“他有所圖,我無所圖,且等他就是。”
看來她如願以償了。
只是因爲是個女匠工嗎?
“真是她嗎?”劉宴自言自語,看着空白的冊子,拿起筆,但再一次放下。
大理寺寺卿所在官廳內燈火明亮,窗戶上投下書案前端坐的身影。
吊墜用麻繩纏繞,只有巴掌一半大小,形狀似乎匕首。
“寺卿已經這樣坐了半宿了。”
木鳥,那時候她會做木鳥,誰知道後來又會做什麼,又叫什麼呢。
昏昏暗暗不見天日的牢房裡,人影鬼影交疊,能看清楚什麼呢?
她將手中的夜明珠投入一旁的箱子中,這是剛交來的公財,箱子裡除了金銀,還有數顆夜明珠,滾落在一起,讓密室內瑩瑩生輝。
其實先前就擔心過,雖然用鉅子令吊住高財主,掩藏她的身份,但劉宴也不是傻子未必真就靠着高財主, 說不定另有法子盯着墨門, 終於查到小姐。
墨門新掌門,白樓鎮的時候,新掌門是“那位小姐”,一個年輕的女子。
劉宴握着筆的手攥緊。
“劉宴可不好殺啊。”他說,“我不是說小姐殺不了,是殺了他之後,不可能善了了,劉宴是朝廷命官……”
“小姐,莫要說笑啊。”兩人無奈說。
夜色沉沉,皇城落鎖,御街上禁衛森嚴巡查,一旦發現遊逛的人,沒有詔令,不管是什麼身份,輕則打暈擒拿,重則當場打死。
“何止,從霍都督走了就這樣了。”
她女子身學藝不易,說是父親都不同意,好容易學有所成,最後傳承給兒子,將來也沒人能記得她——男人家學匠工常見,沒什麼稀奇。
文冊上並不是外邊兩個官吏猜測的機密要事,而是一片空白。
然後再次看向文冊。
年輕的女子,匠工,被修內司邀請,觀星閣。
……
“他如果得知我的身份,不來抓我,說明,他對我有更大所圖。”
“我等匠人,不需要姓名,你想喚我什麼就喚我什麼,或者稱呼我做的器具,喏,我現在會做木鳥,你可以稱呼我木鳥。”
但他一定是記得她的,要不然爲什麼當修內司那個女匠工走過來時,他一瞬間就想到了她。
當值的兩個官吏從院中經過,忍不住對視一眼。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不動,我則不動,他若殺我,我便殺他。”
風從窗縫中穿過來,讓燭火亂亂舞動,也讓落在文冊上的視線亂晃。
陸掌櫃也笑了,這位小姐必然是被人教過的,否則不會有這麼多技藝,但又似乎沒有被認真教過,似乎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在意,面對威脅,殺了就是。
她當時誠誠懇懇說:“能是能,但傳給兒子,總覺得有點吃虧,覺得我自己白辛苦了。”
魏東家和陸掌櫃想笑, 這可真是笑話了, 但看這女子的神情,她還真不像是說笑。
高財主送來的消息說什麼來着?墨門新掌門在修內司。
“是她,是她,是她。”
他其實並不知道她的姓名。
劉宴解開麻繩,露出其內木柄刀身。
想到這裡劉宴忍不住笑了。
搖曳的燈光裡那位穿着灰撲撲的女子,一揚手。
“下次再被抓入牢房,尋不到生機的時候,也別真就等死。”
她嘴角彎彎一笑。
“用這把銼刀撬開牢房逃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