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漆黑的地下密道,千秋暖再次來到了位於空在房間下方的密室中。
“師父,弟子來送湯藥了。”剛爬上鐵梯就聽到玖真的聲音,千秋暖趕緊豎起耳朵。
空在放下手中的經書,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辛苦了,放下吧。”
玖真依言將藥……將紅糖水放在了案頭,空在從打坐的軟墊上起來,一手護着胸腹間的傷口,一手數着念珠走向他。
“昨夜你歸來得遲,爲師沒有細問,現休息好了,可以說說昨夜在城外究竟發生了何事罷。”空在端起藥碗,嗅了嗅,似乎有些懷疑,沒有立刻喝。
“是,”玖真對他行了禮,這纔開始奉旨瞎掰,“師父派弟子前去迎接木國的車隊,弟子與他們在桂城匯合,一路走來都相安無事,本該是今晨到的,那領隊的卻說一定要趕在昨夜入城,弟子勸說無效只得隨他們連夜趕路,本以爲他們只是心急,誰知快到北門時,他們竟、竟個個拔出刀來,要取弟子的性命!”
千秋暖無力扶額,還以爲他練得挺溜,結果還是結巴了。
空在白眉一皺,放下藥碗:“他們爲何要取你性命?”
玖真被他走到跟前,心裡發虛,趕緊低下頭掩飾:“弟子起初也不明白,後來將他們都打倒在地,逼問其中一人,才知道他們護送的藥材,乃是贓物!”
贓物二字立刻叫空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待問就聽玖真繼續說道:“他們明着是來送藥材,事實上卻是要栽贓給師父,所以車隊不能白天走城門,更不能留下口實,他們沒想到師父會派弟子前去接應,所以只好設法在半途將弟子殺害。”
空在聽得心驚肉跳,待他說完,便將手放在他肩上,愧疚道:“爲師交友不慎,竟險些連累你遭殺身之禍,罪過罪過!”
“師父千萬別這麼說,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師父能躲過這一劫,弟子也就放心了。”玖真頭也不敢擡,低聲道。
昨天半夜回城的玖真除了拖着一箱紅糖,還揣着一封凝時僞造的“清覽手書”,上面寫着發現了三仙使用混沌之力的辦法——敲碎了,煮成水喝,一天三次,一次三兩,不可多也不可少。
這麼坑爹的吃法當然是千秋暖故意整人,一天吃下近一斤紅糖,還是劣質的,難保不出問題,如果空在順便再有個糖尿病什麼的,那就更殺人不見血了。這時候玖真既然來送藥,證明空在相信了那封信真的是清覽交給領隊的,決定要將混沌之力收歸己用了。
空在欣慰地點點頭,然後又將藥碗端了起來,玖真屏住呼吸看着他,大概是對面的眼神緊張的有點過頭,空在又將碗從嘴邊移開,笑着問:“爲何這麼看着爲師?”
玖真瞬間汗毛都豎了起來,趕緊回答:“弟子是在想,這既然是贓物,師父爲何不扔了它以免引火燒身?就算不是,對方亦是不懷好意,萬一這藥有毒可怎麼辦?”
牀下密室裡,千秋暖拼命忍耐纔沒用腦袋去撞鐵梯——大哥!你這不是提醒他藥水有問題嗎!
空在卻沒想得這麼遠,只笑了笑,說:“你多慮了。”然後喝了一口,皺起眉,顯然是被甜得膩心,玖真惶恐地看着他,他只好假裝沒事,硬着頭皮全喝了下去,然後將碗放回托盤中:“你退下吧。”
上方響起關門聲,接着便是倒茶聲,千秋暖苦忍着笑,爬下鐵梯,沿路返回。
走到來時的岔口,千秋暖猶豫了一下,上次出去就在好奇這要是直走會到哪裡去,現在好不容易混進來,要不要去看看呢?
……去看看嘛,密室密道里多半有寶藏呢!
……不行,答應過凝時聽完好戲就回去的,耽誤時間他會擔心的。
……就去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內心還在天人交戰,腳已經自覺自願地朝着正前方的黑暗走去。千秋暖撇撇嘴,做好了回去捱罵的準備,摸着牆壁一點點探索。
不知走了多遠前方不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似乎什麼地方透出一點點微弱的光,以她現在的夜視力,這一點光明已經足夠了,狹窄的甬道在前方拐了個彎,光正是從那個拐角另一端傳來的。
“有人?”沒人怎麼會有光,千秋暖遲疑了一下,腳步放得更輕了,躲在拐角處偷聽了一陣,什麼聲音也沒有。
不管了,活人不能被好奇心憋死。她心一橫,探出頭去。
一丈不到的甬道盡頭是一間開闊的房間,從她躲藏的位置可以看到一尊青銅雕塑,叫不出名字的怪獸犬坐在房間中央,大張的口中含着一團橙黃色的火焰。
原來是長明燈,自己嚇自己,千秋暖按了按心口,放心地走了過去。房間大小和位於空在牀下的密室差不多,中間是獸形的長明燈,四周碼放着許多紅漆大木箱子,看來真是個堆放寶藏的地方。
“哇……”千秋暖揭開一口箱子,裡面整整齊齊全是銀磚,再揭開一口,金銀摻半,還有些珠寶玉器。和眼前這些一比,千秋暖頓時覺得自己懷裡不到四千兩的銀票簡直是窮酸死了,出離憤怒道:“死禿驢,竟然比我還有錢,等老孃滅了你,這些全都充公!”
說着又去翻別的箱子,也幾乎都是些金銀珠寶古玩字畫,千秋暖不識貨,但也覺得一定價值連城,一路翻遍,來到一口小箱子前,鎖釦處熠熠生輝,似乎有什麼法術保護着。她伸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那光芒立刻暗了下去,咔嗒一聲,鎖開了。
看來也是和北斗鑰一樣,只認力量不認人的神奇玩意兒,千秋暖心想這樣的箱子一定鎖着更名貴的奇珍異寶,一面迫不及待地揭開了蓋子。
但箱子裡沒有曠世奇珍,只有厚厚一疊線裝書。“嬋冥心法?什麼玩意兒,武功秘籍麼。”千秋暖拎起一本抖了抖,翻開來,只見那潔白的紙面上寫着一行行雋秀的手書,看上去是女子的筆跡。隨手放到一邊,再翻下面的幾本,不是心法就是劍譜,本着最好的東西一定壓在最下方的心態,她將小箱子裡的書全都搬了出來,終於刨到了壓箱底的寶貝。
已經磨損得相當嚴重的封面上印着三個剛勁有力的大字——帝訓籙。字跡與前面幾份大不相同,更像是男子所書,千秋暖頓時來了興趣,翻開第一頁,只見上面寫着:“與帝遊春苑,談及草木春秋榮枯,帝有感,傳授枯榮術……”下面便是密密麻麻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
“原來是玖真的學習筆記,哈哈~”又翻了幾頁,書上出現了一灘水暈開的痕跡,千秋暖笑不出來了。看那重重疊疊的水印,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虛璃的眼淚,玖真被處死後,只留下這份手記,封面都快被她翻爛了,睹物思人,也不知掉了多少眼淚。
虛璃真的暗戀自己的護法嗎?真的是殉情而自殺的嗎?這些眼淚究竟是思念還是愧疚,千秋暖用指尖在那暈開的墨跡上輕輕摩挲,彷彿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虛璃捧着這卷《帝訓籙》發呆的樣子。
紫鳶視自己如仇敵,玖真的記憶被封印,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無法求證,再糾結也沒有意義,曾經的慧土大帝虛璃已經不復存在,自己纔是混沌之力的擁有者,新的土部正神。
忽然意識到自己走神很久了,千秋暖趕緊把《帝訓籙》揣進懷裡,其他的則鎖回了箱子裡,飛奔向出口。
正好自己收回了五六成的靈根,也需要開始學習法術了,筆記總是比教科書好用的,反正玖真的就是自己的,纔不留給空在那老禿驢。
重新回到地面時差不多是午飯時間,寺裡幾乎見不到行人,大概都去吃飯了,千秋暖小心地蓋好出口,一溜煙朝着寺院大門跑去。
經過正殿前時隱約瞥見有兩個人在交談,她不想惹事,縮着脖子貓着腰躲在花壇背後一點一點挪,眼看就要混過去了,忽然聽到一聲大喝:“站住!”還以爲是自己被發現了,趕緊四肢並用狂奔出寺門,衝出一條街的距離,繞到了一處行人稀少的巷口,才上氣不接下氣地癱坐在地上,乾死的魚一樣大口呼吸。
“我叫你你跑什麼,又不會吃了你。”頭頂上方有人嘲道。
擡頭,蕭此肩靠着牆抄着手臂好笑地看着自己,千秋暖的嘴頓時張得能把自己拳頭吃下去:“你打哪兒冒出來的?”
蕭此笑眯眯地朝她伸出手,千秋暖趕緊連滾帶爬地逃,可惜後方大手捉住脖頸,就像小雞仔一樣被拎了起來。“好像長高了點,怎麼還這麼輕飄飄的,這麼大個姑娘了,頭髮亂蓬蓬的,像什麼樣,自己也不知道買新衣服穿。”蕭此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十分不滿意。
千秋暖兩腳離地,淚汪汪地看着他:“師父,我錯了。”
蕭此好像很開心,問:“錯哪兒了?”
“我不該把你買給我的髮簪送給別人。”
蕭此:“……”
“我不該給別人都是兩千萬,只給你留了一千九……”
反正被抓到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遲早要捱打的,還不如從實坦白,爭取寬大處理。
蕭此聽她交代完罪行,仍然是笑容滿面,哦了一聲就沒後文了,千秋暖脊背發涼,主動道:“你打我屁股吧,我以後不敢了。”
蕭此左手拎着她,右手勾了勾,她趕緊掏出懷裡的銀票,數了數,乾脆全都塞過去,然後求饒地看着他。“本聽說疏翎要來找你麻煩,唯恐你有危險,沒曾想你竟又跑到淨尊去和玖真幽會,”蕭此看了看手裡的銀票,不客氣地照單全收,“白白替你擔心。”
千秋暖對手指裝可憐:“我只是擔心他謊話說得不溜,去監督了一下……”
蕭此點點頭,又伸出手勾了勾,千秋暖只想大哭:“沒有了!全都給你了!”“誰問你要銀票,師父給你的髮簪呢?”“哦哦。”
交出髮簪,人已經快被拎斷氣了,千秋暖正想要不要裝死嚇嚇他,就被放下了地。蕭此用玳瑁簪戳了戳她的額頭:“這次饒了你,東西我收回,免得你再去借花獻佛。”
“喂,我那是因爲……”千秋暖大聲爭辯,蕭此卻根本不想聽,將玳瑁簪也揣進懷裡,牽着她的手就走。
哦,從抱着走改成牽着走了,真的轉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