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霧又重新聚攏來,濤聲譁然,小舟搖搖晃晃不知要去向何方。
千秋暖百無聊賴地躺在船裡,看着上方慘白的霧氣。
她現在能做的只有等神念外放的後遺症過去,周圍的聲音太單調,光線又太暗,時間一長人都開始犯困了。
這時耳邊忽然傳來十分微弱的聲音,在呼喚她的名字,起初以爲是蕭此,可轉念一想他應該不能和炙燕以外的正神千里傳音,而這附近又感覺不到自己以外的人存在,那這個聲音會是誰?
呼喚聲斷斷續續,隨着她的混沌之力自我調整而逐漸清晰,她終於能夠分辨出對方是誰,並且做出迴應:“花魁哥哥?”
“謝天謝地,你終於理我了,”那頭明顯鬆了口氣,“我還以爲沒救了。”
千秋暖立刻坐直起來,緊張地問:“你在哪兒?思賦叔叔呢,你們在一塊兒嗎?我被歸泉那死傢伙困在一艘船上,你們是不是也在這附近?”
染非過了好一陣子纔回答她的問話:“我和他都在虛界,糟老頭找到我時我昏迷不醒,月前樽也不在身邊,可是……我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何事。”
他的聲音有氣無力,不知是不是受了傷,大概彼此傳遞信息如此困難不僅僅是千秋暖的原因。
“你們在虛界?”千秋暖詫異道,“誰把你們扔過去的,你自己不能回來?”
染非無奈道:“若是能回來,也就不必千辛萬苦呼喚你了。”
千秋暖此刻疑竇叢生,若是說染非被人困在虛界,還可以理解爲是月前樽的緣故,那思賦又是怎麼過去的,他失蹤時月前樽還好好地保管在早已草木皆兵的染非身邊,不該有人能將它偷走纔是,難道除了月前樽,還有別的方法通往虛界?
這個暫且不提,爲何要將他們二人一同困在虛界,若是有仇,完全可以殺了他們,思賦能力一般,染非就算靈力再強,也須敵不過毒,那豈不是……
想到這處,千秋暖渾身一激靈,趕忙問:“你昏過去之前的事不記得了?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那倒也不是,”染非想了想,道,“我記得聞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然後醒來就看到一張野人般的臉孔,嚇得險些又昏過去。”
果然是被人藥倒了送過去的,腦海中第一時間浮上某下毒高手的名字,過去的猜測加上這回的事實,她幾乎已經看穿了幕後真兇的身份。
染非等不到她迴應,還道又斷了音訊,着急地連喚了幾聲,千秋暖如夢初醒,趕緊答:“在在,我在,你別催……別催我,讓我想想辦法。”
望塵刻意接近自己,來去雖看似隨性而爲,卻不難發現,他只在自己遇到困難時纔會出現,儘管過程看上去拐彎抹角,最終目的卻十分鮮明。此人與自己非親非故,初次見面又被自己耍的團團轉,當不會這麼聖母地對自己好,唯一的解釋便是受人指使。
而那個人是誰,也不言而喻。
雖然很早就被告知接近自己目的不純,她不得不說仍是抱有奢望,一路走來受到的關照,教導和幫助,如何能讓人相信轉眼之間夥伴會成爲敵人?
“嘩啦!”水聲中一隻灰白的手搭上了船舷,千秋暖嚇得差點跳水逃跑,那手的主人卻很快扶着搖晃的船舷從水下鑽了出來:“孃的,這水簡直跟冰似的冷。”卻是剛纔因大霧的蕭此。
幾乎弄得船也翻了蕭此纔算手腳僵硬地爬出水,渾身溼透的他難得地打了個噴嚏,抹抹臉上的水,得意道:“這點雕蟲小技就想困住我,太看不起人了。”
千秋暖驚異地瞅着他:“你怎麼找過來的?”
“水上雖有大霧,水下卻是視野極好,”蕭此指指那紫黑色的水波,“就是寒氣太重。”
千秋暖眼一亮:“能逃出去?”
蕭此卻搖了搖頭:“水下不知有多深,潛得太久可能會窒息而死,我不敢貿然採取行動。”說着又打了個噴嚏,忍不住咒罵起老天。
千秋暖再要和染非說什麼,也不知那邊發生了何事,染非只是不迴應,便只好將目光放在眼前自己的困境上,道:“要破歸泉的幻術,大概只能設法向凝時求助了……”
話才一出口,對面擰着一身溼衣的蕭此冷笑了:“求他?你知道他會幫你?我看這幻境八成就是他搞的鬼,想把所有人全都置於死地。”
千秋暖立刻抿嘴不吭聲了。
“我一早便懷疑他不是普通散仙,不光是他能爲常人所不能,知常人所不知,”蕭此嚴肅地道,“他的笑容背後總是藏着些令人不舒服的東西,叫人覺得他佈下了陷阱,專等你傻乎乎自己往裡跳。”
這不是感覺,而是事實,千秋暖嘴脣嚅動了下,小聲說:“他不會幹出這麼離譜的事兒來。”
蕭此哼地一聲,道:“你瞭解他?被騙了這許久居然還信他,老子怎麼會收了這麼蠢的徒弟!”
千秋暖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這話什麼意思!他騙我我會不知道,你當我是傻瓜嗎!”
“是不是傻瓜你自己清楚。”
蕭此態度惡劣地說道:“你說曇落爲報答我助她脫身之恩,爲我而死,簡直可笑!她生前待你如何,你自己不清楚?她報的是我的恩,救的卻是你的命,否則那日扇湖之上你只有被當場掐死的份!”
千秋暖肩膀一哆嗦,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曇落姐姐……她……你……”
發過了脾氣,蕭此口氣緩和了不少,但問起話來依舊咄咄逼人:“自從朱雀城相識以來,我罵過你,打過你,攆過你,你可記仇?”
千秋暖趕緊搖頭,心裡嘀咕誰敢回答是啊,這不純屬找虐呢麼。
蕭此也看出她這回答一半是真心另一半是害怕,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一生罵名無數,根本不在乎你怎樣看我,但卻不得不爲曇落說一句公道話,她心甘情願替你去死,卻被人在背後巧舌如簧顛倒是非黑白,使她一番好心、苦心,盡被你當做了自私自利,如此居心叵測之輩,虧你還惦記着他。”
一道晴天霹靂打下來,千秋暖睜大了眼說不出話來,就聽他又連珠炮似的連指責帶質問:“連炙燕也看出當初我與曇落不過是故意引開他的視線,凝時曾與你我朝夕共處,你道他會不知道其中的關係?曇落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救她之後我也曾猶豫不決,你當是誰把我的打算全部告訴了她?便是存了挑撥離間的心,要你從此對我抱有成見!”
“你對我而言意味着什麼,人人都心知肚明,只有你被他三言兩語騙得團團轉,還叫我滾!不回來修理你,簡直枉活了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