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姨,是爹對不對?是爹非要將娘趕走的對不對?”紫薇看着雲姨的雙眼,絲毫不允許她目光中的閃躲。
“小姐……”雲姨半晌都不敢回小姐的話,眼神急切地逃避着紫薇的逼視。
“雲姨,你不必說了,我自己親自問爹去。”我轉身向爹住的‘玉樹齋’走去。
“小姐,你別去啊!老爺也不好受。”雲姨趕緊拉住我,無奈地說道。
“不好受?那麼真的是爹將娘趕走的了?無論什麼理由,我是歐陽紫薇,是歐陽府的大小姐,是爹和孃的女兒,到底爲什麼?我必須要知道原因。”紫薇看着雲姨,毅然決然地說道,眼中寫滿了堅定。
‘玉樹齋’內,爹一個人頹然地坐在黃花梨的書桌後,眉宇間寫滿了不捨和哀傷。他呆滯地瞧着不遠處孃的畫像,眼神空洞的令人心酸。此刻,他神情專注,竟絲毫都沒有發現突然闖入的我。
“爲什麼?”紫薇凝視着爹爹一夕間就蒼老了許多的容顏,沉聲問道。
既然爹也是如此的捨不得娘,那他爲什麼還要趕娘走?而孃親明明就捨不得走,爲什麼還是順從的離去了?
除非……除非歐陽府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爹爹纔會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讓我和娘置身事外。
“紫薇,你恨爹了是嗎?”爹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彷彿纔剛哭過不久一樣。
記憶中的爹,聰明而又狡詐,是個典型的商人。在商界,他左右逢源,如魚得水,在家中,他深愛着娘,寵愛着我,是個溫柔的好丈夫,慈愛的好父親。
小時侯,他還經常會讓我騎在他的肩頭,四處玩耍。絲毫不因爲我只是一個女兒,而對我有所怠慢。
所以,即使娘是因爲他而獨居在‘靜心園’,紫薇也不曾怪過他。這樣說也許有些對不起娘,但是不管怎麼說,在心中,紫薇就是無法去恨他。
如果剛纔孃親離去的時候,紫薇在心中真的恨他了,那麼現在看見如此失意的爹,紫薇卻是怎麼也恨不起來了。
“爹,爲什麼?”紫薇上前跪在爹爹的腳下,仰頭望着他問道。
“紫薇,原諒爹,原諒爹吧!都是爹不好……”爹爹褪去精明強幹的外衣,此時看起來,竟格外的軟弱。
“這也是你逼着我嫁人的原因嗎?”紫薇嗚咽着問道。
“紫薇,是爹沒用,爹不能好好的保護你們,只能讓你們離開。紫薇,你也走吧,想嫁人,你就嫁人去,想離開的話,爹給你一筆銀子,你帶着春、夏、秋、冬儘早離開吧,爹什麼都可以不要,惟獨不能犧牲你啊!”爹爹哭得老淚縱橫,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爹在我面前流淚。
第一次,紫薇感覺我們父女的心靠得如此之近!
“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紫薇啊?或許紫薇可以幫得上你呢?”女兒偎在爹的懷中,苦苦地哀求道。
“紫薇,你什麼都不要管,趕快走吧,爹的事情,爹自己會解決的。”爹爹忽然冷着臉,無情地將女兒推開。
“爹爹,你若是不說清楚,你就別想讓我離開,更別想讓我嫁人。我是你的女兒,難道你還不瞭解我嗎?除非我死!否則沒人能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紫薇站起身子,堅定地直視着爹爹,明目張膽的威脅着他。
“紫薇……你怎麼這麼固執呢?”爹爹無奈地叫道,聲音裡明顯有了屈服的跡象。
“爹,我是你的女兒呀,我的固執還不是隨你!”大小姐輕然一笑撒嬌地說道。
“唉……都是我把你寵壞了。你看滿京城裡,有哪家的閨女,是你這副德行?”
爹爹輕聲斥責着,眼裡卻寫滿了寵溺。
面對這樣的爹,紫薇怎麼可以能自私地去置身事外呢?身爲歐陽府的大小姐,紫薇衣食無憂的生活了十八年,也該是我爲這個家盡一份心,出一份力的時候了。
“爹,究竟出了什麼事?”紫薇斂住笑,一本正經的問道。
“紫薇,歐陽府的未來,不應該由你這個姑娘家來扛呀!”爹爹嘆了一口氣,堅持不肯說出真相。
“爹,你不說也行,反正你也讓我走,那我就離開好了。”紫薇語氣一轉,一副順從的模樣說道。
“那就好!紫薇……你會有這麼聽話?”爹爹疑惑地看着紫薇問道。
“是呀!不過,我也實在沒地方去,不如剃了頭到城外的‘鹽水庵’做姑子去,也好和娘做個伴。”紫薇低着頭,可憐巴巴地說道。
爹爹一向疼紫薇,他會捨得我在‘鹽水庵’裡,青燈古佛的埋葬青春纔怪。紫薇悄然偷瞄着爹,聽了女兒的話,他的臉色,果然瞬息色變。
誰說生薑一定是老的辣?大小姐這瓣嫩蒜,促不及防的時候,一樣也可以辣得人心驚肉跳!
“紫薇,你是要你爹的老命是嗎?我前世是做了什麼孽?怎麼會生出你這麼一個討債鬼?”爹爹長吁短嘆地說道。
“爹,你就不要再扭了,反正你到最後都會說的啊,那一次你嬴過我了?”紫薇得意地說道。是啊,天下父母都敗在自己兒女手下。
“紫薇,人家都說爹是老狐狸,其實他們不知道,你才我們家的小狐狸,狡猾的連爹這隻老狐狸都被你吃得死死的。”爹爹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眼睛裡卻滿是驕傲。
“那你還不說?每次都非要紫薇逼你才肯就範。其實你也沒有什麼都跟我說啊,就象娘爲什麼會一個人搬去‘靜心園’,你就打死都不跟我說。”紫薇厥着嘴,懊惱地抱怨道。
爹爹寵愛長女,所以對她的要求皆是一一滿足,但是她知道他也有他的底線,就象他和孃親的事,任女兒想盡辦法,他都是隻字不吐,到最後還絕對會惱羞成怒。所以,紫薇也就懶得再問。
“你娘……你娘和我……我們……小孩子問那麼多幹嗎?”爹爹惱羞成怒地吼道。果然,他和孃親的事是他的底線,聰明的人自是不會傻地去觸碰。
“好了!你跟孃的事,我纔沒興趣呢!我現在感興趣的是,你爲什麼要把娘送走,爲什麼要急着把我嫁掉?”紫薇識時務地避開爹孃的問題,直接奔向今天的主題問道。
“紫薇,爹從來就沒有嫌棄過你是個女兒,爹給你的寵愛,不比兒子少。但是爹從來都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希望你是一個兒子。若你是一個兒子,爹也就不會擔心,有人會欺負你,利用你了。”爹爹輕然撫上小姐的臉頰,悲傷而心疼地說道。
“爹,你忘了?你曾經說過,這世上敢欺負我家紫薇的人還沒有生出來。若是我不願意,沒有人能輕易欺負到我的。”紫薇自信滿滿地說道。
歐陽紫薇只是懶,可不是一個笨蛋,所以,只有自己欺負別人的份,誰敢來欺負我?
“你呀!天下之大,不是你所能想象的。紫薇,過去你生活在爹的羽翼之下,爹可以盡心竭力地保護你,以後呢?爹不能保護你了,爹必須要找一個人代替爹來保護你。所以爹纔想把你儘早嫁出去。如果爹有什麼事,也不會連累到你。”爹爹語重心長地說道。
從來就知道爹爹是最疼我的,從來卻不知道父愛也可以如此的深沉而偉大。歐陽紫薇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呢?孃親疼我,爹寵我,雖然他們之間,有這樣、那樣的問
題,但是到底他們都是愛我的。有這樣的父母,紫薇又夫復何求呢?
“爹,我知道你那份疼我、愛我之心,但是紫薇又何嘗不想替爹孃分憂呢?如果我真的離開了,或是嫁人了,你以爲我就能安心了?幸福了?快樂了?如果那樣,我就是一隻‘白眼狼’,這些年,你和娘也就算是白疼我一場了。我們不是一家人嗎?有什麼事,我們不能一起面對,一起解決嗎?”大小姐直視着爹爹,動情地說道。
“紫薇,爹沒有白疼你,爹真爲有你這樣的女兒而感到驕傲!”爹爹激動地將我攬入懷中,一臉欣慰地說道。
從來爹都很疼愛紫薇,從來他卻不曾這樣誇獎過自己。第一次,他說因爲她而驕傲。一直以來,紫薇都是爹輝煌人生中唯一的污點吧?
長女不僅二十三歲了還嫁不出去,妹妹歐陽雪柔都已經嫁出去好幾年了,自己還是全城人盡皆知的只會吃飯的懶貓。
在商場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歐陽老爺,卻有歐陽紫薇這樣的女兒。爹爹從來沒抱怨過什麼,也從來沒逼着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
這一次,紫薇想爲他做一件事。這一次,由她來保護爹和孃親!
“紫薇,你知道生意各有門道,爲什麼爹爹能在京城的商場上獨領風騷數十年?”爹爹若有深意地問道。
紫薇默然不語,靜待着爹替她揭曉答案,其實這也是大多數京城商人一心想探尋的秘密吧!
“咱們商人,自戰國時的呂不韋開始,就懂得了什麼叫‘奇貨可居’。所謂奇貨可居,除了要有好運氣以外,還要有卓越的膽識和超人的眼光。”爹爹正襟危坐的說道。
“呂不韋?爹,是那個做了秦國丞相的呂不韋嗎?他倒是做了一筆天下最大、也最划算的買賣!”紫薇不由感慨的說道。
“是呀!呂不韋可算是一個成功商人的典範。幾千年來,商人們無不以他爲楷模。而咱們歐陽府在蒙元的時候,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但是卻因爲出一個歐陽府的呂不韋,而改變了一切!”爹爹一臉驕傲地說道。
“爹是你嗎?”紫薇有些興奮地問道。
“不!是你的爺爺。你爺爺的眼光很獨到,他看準了義軍中郭子興的義子涼墨重八,將來必成大氣,所以他傾盡全力讓涼墨重八做了義軍的首領,最後又以財力輔佐他當上了大明朝的皇帝。”爹爹神情嚴峻地說道,半點沒有說笑的意思。
“爹,你是說,當今的萬歲爺,當年是靠了爺爺的支助,才當上了皇帝?”紫薇驚訝地追問道。
“紫薇,一個人要當皇帝,靠的是天時、地利、人和,凡成帝星者,必有天助。所以即使沒有你爺爺的幫助,也還會有其他人幫助他成就功業的。不過,皇上卻很記你爺爺的情,偏偏你爺爺又不願意做官,想當然,皇室的生意,從此以後,便皆歸屬於我歐陽府獨佔。”爹爹的眼光飄向遠方,彷彿是在回味着那段逝去的歲月。
爺爺的眼光還真是不錯,讓人不得不佩服他,原來我從不曾見過的爺爺,竟是大明的呂不韋,只是他比呂不韋更聰明,更懂得急流勇退,他退出了官場,卻爲歐陽府在商場上爭得了別人難以撼動的地位。想想後來被皇上殺掉的那些功臣,以退爲進,何嘗不是最好的方法呢?
“爹,歐陽府既有皇室的庇佑,應該是如魚得水啊!爲什麼現在爹要突然將我和娘都送走?”紫薇滿心疑惑地問道。
“紫薇,世事無常,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歐陽府的氣數怕是不長了!”爹爹搖頭嘆息道。
“爹,怎麼會?難道皇上他……”紫薇訝然驚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