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是不是有人跟着我們?”
一連幾天子墨都能感覺到,有人在看着自己,這是一種直覺,可是他卻不知道到底是誰。
他心裡也曾懷疑過是柳夢,是夕蘿,因爲自己熟悉的人裡面也就只有他們兩個人習慣穿着一身紅衣,招搖過市了。
那僕人年紀也大了,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了,之前也就是個窮酸秀才,識得字,實在是因爲生活所迫,這才決定找一個活計,着就是因爲他識得字,子墨這才讓他跟在自己身邊。
子墨知道,他的學問絕對不是少的,所以這才和他達成了協議,半年他生命結束之時,去封樓,找錦瑟,她安排人送他去南國出仕。而這半年裡,他負責子墨的一切。
“這個,我感覺不到你不過少主……”那僕人的字還沒有寫完,子墨就開口了。#_#67356
“我說過,我已經不是少主了,現在的我,不過是一個又聾又瞎,等死的人了,你還是叫我名字吧!”
那僕人嘆了一口氣,子墨於他有知遇之恩,所以他明白,他絕對不想這個時候被別人看扁了,對外,他還是稱呼子墨爲主子。
“這裡荒郊野外的,什麼人都沒有,只有我們這兩個過路人,哪裡還有其他的什麼人呢?”
“是嗎?沒有人嗎?”
一個人寫着,一個人開口說着,躲在暗處的柳夢看着這一切,卻不敢出來,出來之後,他該怎麼面對子墨呢?告訴他,凝婉已經不在了嗎?告訴他,她已經去了遙遠的他鄉了嗎?
可是任由着子墨這樣找下去,也不是辦法,自己還能怎麼辦?他心疼子墨,他知道子墨的身體遠沒有看上去的這麼好,恐怕不出三個月,他的身體就已經撐不住了,半年了都已經是高看了他如今的身體了。
子墨不知道柳夢已經決定了,這個事情的詳情,他不會告訴任何人的,這個秘密,會隨着他的消失,而徹底消失。
而遠在鄴城的東方逸也聽說了子墨在到處的尋找凝婉,尋找那個溫婉的姑娘,東方逸苦笑,那是出動他千機,還有封樓和暗香坊都沒有找到的人,怎麼還會這麼出現,他的直覺告訴他,若是凝婉還活着,必然會回來找子墨,而她如今沒有回來,是不是可以說,她已經……
“秋水,把所有派出去的人,都撤回來吧!不用再找了。”
秋水不明白,以東方逸的性子,怎麼可能會輕易放棄呢:“皇上!那貴妃娘娘她……”
東方逸看着曾經凝婉留下來的那封信,眼神哀慼:“這就是她的選擇,我已經強迫過她,我知道她心底的憎恨,所以,我想讓她好好的入土爲安,我不會再去打攪她了,只是……”
秋水跪了下來,他知道,東方逸這樣是因爲那個女子,而他也清楚,名揚天下的畫師,子墨先生,也是因爲那個女子。
她雖然平凡,可是卻是攪動了這兩個人的心,她的一聲,也就在這樣的世界過去了,沒有人因爲她的離去而悲聲痛苦,因爲她的離去,讓子墨和東方逸已經沒有勇氣再去悲傷難過了。
“秋水,你帶着子墨先生來一趟宮裡面吧!朕,想要一副凝婉的畫!”
秋水點頭,就出去了,千機的人找子墨整整找了十天,最後在鄴城外,不歸亭上面找到了已經是耳聾眼盲的子墨了,身邊沒有其他人,只有一名年齡大了的僕人。
“子墨先生!”#6.7356
秋水不知道子墨早已經聽不到,看不到了,不得不說,柳夢還真是做好了保密工作,他知道子墨的高傲,絕對不允許自己在東方逸這個情敵面前示弱。
子墨沒有應聲,還是那樣一筆一筆在紙上面畫着,沒有人看清楚他畫的是什麼,整整六天了,他都在這裡,自從他們又回到了鄴城,子墨就待在這裡,一直在這裡沒日沒夜的畫着。
“大人見諒我家主子不是什麼子墨先生,不過是一老叟罷了,大人真是……”
秋水搖頭:“不可能,我千機還從來沒有認錯過人,更何況這張臉我是認得的,他又換回了他原來的臉!”
僕人在子墨的手掌上面寫了幾句話,子墨就好像是能夠感覺到秋水了一樣,可是卻是對着其他的方向施禮。
“來的人可是千機的秋水?”子墨似乎還是那樣,只是他微微顫抖的手卻出賣了他。“我已經和封樓那些沒有什麼關係了,東方逸肯定都知道的,你現在來又是什麼意思?”
秋水唏噓不已,曾經那個自信從容的子墨,如今竟然已經變成了現在的樣子了,沒有聽覺,沒有視覺,整個人都待在這樣的虛空之中,這還是那個自信張揚的少年畫師嗎?
“我來,因爲皇上想要你進宮一趟。”
秋水說着,僕人也在子墨的手掌上面寫着,不過是一個多月,子墨的手掌不知道破了多少回,這才跌跌撞撞的讀懂別人在手掌上面寫的字來。
“進宮?他找到凝婉了嗎?”
子墨的情緒忽然變得很激動,他遍巡不到凝婉的身影,是不是因爲凝婉已經決定了她要和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丈夫在一起呢?
子墨心裡酸澀,可是這樣又能怎麼樣,自己又何必去哪裡讓她也不痛快呢?
“子墨先生,皇上他……沒有找到貴妃娘娘,是想讓你進宮一趟而已!”
知道這樣的話之後,子墨瞬間就冷靜了下來:“原來,她還沒有回來嗎?”
子墨何嘗不知道,凝婉恐怕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可是他不管怎麼樣都不想要相信,她已經不在了,至少給子墨留下了一個希望。
“說吧,他讓我進宮幹什麼?”
“皇上想讓先生畫一張貴妃娘娘的畫!”
子墨苦笑:“我如今已經成了這樣,你覺得我還能畫嗎?”
秋水不是不知道子墨的意思,可是他明白,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子墨先生這一個畫師能夠畫出來貴妃娘娘的樣子了,也只有他最熟悉貴妃娘娘。
秋水只道:“話我已經傳到了,子墨先生請便,當然,皇上的聖旨想必很快就會下來了,到時候,先生還是要進宮作畫的。告辭!”
僕人一字不差的告訴了子墨,子墨只說了一句:“該來的,還是要來,該走的,還是要走,聖旨……”
柳夢在暗處看着子墨,已經盯了他整整六日了,他整日不停的畫着,可是柳夢卻能看出來,他畫的,是凝婉,每一張都是凝婉,可是子墨卻總是覺得臉不對,臉上的笑容不對,那不是凝婉,他上面那張看不清楚的畫,也就是因爲秋水來了而已,看來那僕人早已經告訴他有人來了。
果然不出兩日,東方逸就下了聖旨,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而天下人也就知道了,原來子墨是真的沒有死,還活着的,子墨的畫再次成了當時議論的焦點,可是所有人都沒有認出來,從他們身邊經過的那個耳聾眼盲,一頭白髮的人,就是他們討論的主人公。
子墨一身素色布衣,身邊只跟着那僕人拿着東西,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或者人了。
“宣子墨先生上殿!”
一聲聲的傳喚傳來,子墨只是靜靜的隨着僕人一步一步的慢慢摸索着,一個臺階一個臺階,慢慢的,慢慢的挪動着,整個人雖然有些狼狽,可是他的腰桿始終挺得筆直。
大殿上,所有的人都在看着子墨一步一步的走過來,那是一種怎樣的心靈震撼,子墨一步一步緩緩進來,然後在僕人的提醒下,行禮!
“草民尹子墨,參見皇上!”可是他卻是絕不下跪。
所有人都被子墨如今的模樣嚇到了,劉釗,趙研,劉燁,文軒,思宇辰,思君邪,所有的人都愣神了,誰都沒有想到,子墨如今會變成這幅模樣,這還是當初那個少年嗎?
劉釗和墨玉他們,如今看到這樣的子墨,心裡也是難過,可是他們卻也是毫不知情,他們沒有想到,子墨如今竟然會變成這樣。
東方逸看到已經是耳聾眼盲的子墨,心裡有一種愧疚的感覺,可是他卻一點兒都不想要愧疚。
“子墨,朕今日是想請你來畫一張畫!”
身邊的僕人打開了他帶來的東西:“皇上!主子如今的樣子,恐怕不能作畫了。”
“若是不能夠作畫了,那就不是他尹子墨了!”東方逸知道,他肯定是會畫出來的,“朕不過是想要一張愛人的畫而已!”
僕人告訴子墨,子墨只是面無表情:“這幅畫,我會畫的,東西我也已經帶了!”
言外之意就是要就在這裡畫好,東方逸立馬讓人準備了桌子,僕人準備好了一切,扶着子墨站到了桌子旁邊。
子墨提筆,一點一點的慢慢畫着,所有人再次被子墨的畫所折服,可是子墨心裡卻是在一點一滴的勾勒着記憶中凝婉的模樣,可是他無論怎麼想,卻也想不出來,凝婉的臉,究竟該是什麼樣子的她笑出來的樣子,子墨怎麼還急記得呢?
子墨畫了許久,所有的都畫好了,可是唯獨子墨沒有畫凝婉的臉:“這幅畫,我也畫好了!我也要離開了!”
東方逸看着這張沒有臉的畫像,整個人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淚水流了下來,原來他也早已經記不清楚,凝婉極少對他的笑,究竟是什麼樣子了。
子墨大步走出了宮門,不在乎自己會不會摔跟斗,只是要離開這裡,離開這個曾經深深困着凝婉的囚籠,離開曾經讓他進入這權勢鬥爭的地方。
東方逸讓人把畫裝訂了起來,可是卻把它放進了暖香閣裡面,只有自己一個人能夠看到。直到死,那副畫都一直陪在東方逸的身邊,而東方逸也成了雲國曆史上唯一一個不和皇后同穴的皇帝,他所有的陪葬品中,帶進棺材裡面的,也就只有那副畫了。
而子墨尋尋覓覓,卻找不到凝婉。他就連到了最後都在,尋找着,他知道的,柳夢就在身邊。
“柳夢,你肯定是知道凝婉在哪裡,對不對?”
柳夢說什麼,子墨也不知道,也不想要知道,只是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說着。
“柳夢,等到我死了,我想讓你帶我去看看凝婉,在她的不遠處,埋了我吧!”
柳夢看着子墨,心裡五味陳雜,這就是他的願望嗎?永遠守護着凝婉。
“柳夢,墓碑上什麼都不要寫就好,我怕到了黃泉,她認出我來,還有,對不起!”
凝婉,我尋遍天下,也找不到,你究竟在哪裡?黃泉路上,我依舊尋你,這是我們的誓言,就算是黃泉白骨,我也要守着你。
柳夢靜靜的聽着子墨交代着身後事,整個人都沉默了,只是看着子墨的那一抹深情,讓身邊的僕人擔憂。
子墨最後被葬在凝婉墓穴的旁邊,只有一個什麼都沒有刻的石碑,靜靜的訴說着他們之間的愛情。^_^673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