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至酉時三刻,皇后與太子始終不見回來,終於有人按捺不住焦急之情,覺得應該告知皇帝了。
於是有人來通傳,令賀寧歌即刻前往鸞殿,曦和這才與她匆匆往那方趕去。
他們到達的時候,殿中二皇子已經在候着,他們進去之後,又有年輕的四皇子趕來。
而皇帝正穿着金色的蟒袍,冠束十分正式,想來是方與大臣議事完畢從御書房趕過來的。此時這位威儀凜然的皇帝陛下正在殿中來回踱步,眼睛盯着地面,劍眉鎖得死緊,雖然一眼看過去仍舊沉穩,步態間卻已顯出焦慮。
賀寧歌連忙過去見禮:“見過父皇。”
皇帝擺擺手讓她起來,道:“你母后今日可同你說過她的行程?除卻城東的泰安寺,她還打算去何地?”
賀寧歌道:“今日早晨母后出宮並未知會兒臣,兒臣亦是方纔回來後才知曉母后與皇兄出宮了。”
皇帝走了幾步,轉身,又走了幾步,再轉身,卻在此時看見了安靜地立在一旁的曦和,神色微動:“這位是……”他面上露出喜色,卻並未持續多久,“原來是大人蒞臨,此行爲何如此突然,都未知會朕一聲?”
曦和對着皇帝微微頷首算是見禮,道:“上回來見陛下,乃是公事之由,自然禮不可廢。此番則是辦些私事,便不必走那些面子上的程式了。”她並不打算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出來,此事皇帝必須知情,但目前尚有餘地,無法確認皇后是否真的出事,還是再等一等,若真有不測,再通告皇帝也無妨。她問道:“娘娘逾時未歸,陛下可命人去尋了?”
皇帝道:“已派御林軍搜尋城東。若今夜無結果,便立即搜索整個京城。”
曦和頷首:“陛下莫要過分擔憂,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必無兇障。”
皇帝看着她,笑了一聲,道:“若是旁人說這話,朕未必當真。可由大人親口說出,朕卻放心得多了。”
曦和淺笑,笑容中卻隱含擔憂:“若有了娘娘消息,請陛下務必告知我。”
“那是自然。”
衆人在鸞殿中等了大約半個時辰,仍舊未有皇后與太子的消息,雖懸着心眼,也還是被皇帝打發各自回宮去了。
皇帝擔憂皇后與太子的安危,相比之下,曦和的擔憂則更深一層。若是等閒走失了,萬一出個什麼意外也是命數所致,喝碗孟婆湯過個奈何橋輪迴一至便又是下一世,可倘若真是榭陵居出手,大約不會傷及其性命,只恐借皇后的身體弄出些更爲兇險的事端來。
她心中一面這麼思量着,一面算着廣胤何時才能趕來,當是時天色已黑,她也沒那個心思就寢,便問賀寧歌要了腰牌,詢問了鍾稷與鍾稜的去處,知曉他們仍在皇后跟前伺候着,便去皇后宮中要人,結果僅有鍾稷一人待在宮中,說是妹妹今日一大早便同皇后娘娘一塊兒出門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她心下稍定,鍾稜素來是個機靈的,且會寫法術,明哲保身是沒有問題,且有她跟在上官曉竹身側作爲耳目,還能得到些有價值的消息。
曦和並未將天界發生的事情告訴鍾稷,只向他擔保鍾稜必然無恙,便問了他江疑的行蹤,得知那懶骨頭仍舊窩在榮江底下混日子,便管賀寧歌要了兩匹快馬,連夜帶着鍾稷,往榮江邊找江疑去了。
離開了大半年,白旭仙山仍舊是那個樣子,一點都沒變。
鍾稷在江岸上施了法,江疑收到消息後很快便從水中冒出來,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看見曦和來,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呵欠,瞄了瞄頭頂懸着的月牙兒,臉上明顯寫着“不爽”二字,道:“尊神啊,這天祈朝究竟有什麼讓您放心不下的,這大晚上的,小神這纔剛睡下不久呢,您怎的又大駕光臨了?”
曦和還沒說話,鍾稷便立馬衝上去抱住江疑的大腿,一抽鼻子,咧開嘴開始哭號:“師父啊,鍾稜那個沒出息的今兒個跟着皇后娘娘出門,結果一塊兒走丟了,到現在還找不着人呢。徒兒就這麼一個妹妹,妹妹也就徒兒這一個哥哥,咱們兄妹二人相依爲命,要是她沒了我也不願獨活,師父,您神通廣大,幫幫徒兒我吧。”
曦和見他哭喊得忒悽慘,大略瞥了他一眼,敢情是乾打雷不下雨。
江疑原本還半睡半醒着,被他這麼一鬧,僅剩的那一半睡意也被堵回去了,鄙夷地瞧了他一眼,抽了抽自己的大腿,沒抽開,咳了一聲,道:“少跟你師父我這兒裝,你們兄妹倆不闖禍便已是我祖上積德,還走丟了?走丟了又如何?她走丟了不就是去禍害別人了麼,難道還能被別*害不成?”
鍾稷抱着他的大腿靜默了一會兒,擡起頭來,抹了把臉,嘿嘿笑道:“師父您真是神機妙算。”
江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曦和走過去,道:“鍾稜確實走丟了,皇后與太子亦失蹤,我看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的。皇帝已經封鎖消息,以免動搖民心。”
江疑一個激靈,驚道:“此話當真?鍾稜不是……”
“鍾稜會法力不錯,但此事並非她所能抗衡。”曦和看了看四周,道,“多的我也不便再說,經過這段時間的調查,此事極有可能與榭陵居有關。”
“榭陵居?”江疑皺眉,“那這事兒可就不太好辦了。榭陵居極擅隱匿,若他存心不想讓我們找到,咱們可什麼法子都沒有。”
曦和道:“若只是藏起來倒沒什麼大礙,我擔心的是,榭陵居將皇后帶離了天祈朝。”
“他、他爲何要將皇后帶離天祈朝?您說的話小神怎的有些聽不明白?”
“皇后她是……”曦和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鍾稷。
後者相當識相地捂住耳朵:“小爺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就這麼嘮叨着一轉身跑了。
曦和看向江疑,繼續道:“依我的判斷,皇后身上應當有朝華姬的殘魂,榭陵居想要復活朝華姬,或者再造一個朝華姬……”她無視江疑越來越震驚的眼神,“罷了,我們暫且不管他是如何打算的,我覺着此事榭陵居的所作所爲已超出了正常範圍,他那個我行我素的性子,我擔心他會對皇后做些出格的事情。”
江疑搓了搓手,忽然大吃一驚,道:“尊神您是擔心,榭陵居這麼許久不曾見到朝華姬,跟皇后相處的時候會按捺不——”話未說完,便迎面捱了曦和一巴掌。
她冷冷地看着他,道:“我是怕他傷及上官曉竹的魂魄,致其無法進入輪迴魂飛魄散。”
江疑摸着自己的腦袋,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小神多想了……”
曦和看他一眼,繼續道:“我思量着你在天祈朝有些根基,你去尋些道人方士,四處尋找一下皇后的蹤影。切記保密。”
江疑面色肅然,行了一禮:“事不宜遲,小神這就去辦。”
“等等。”曦和叫住他,“還有一事,想問問你。”
江疑回過身來:“尊神儘管問。小神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好,我問你,當年我與廣胤,是什麼關係?”
江疑一僵:“尊神您怎麼……怎麼忽然問起這事來了?”
曦和沒理他:“畢竟廣胤纔是執掌天宮之人,我不過一個閒散神仙,你願意聽他的瞞着我也行。我不逼你。”言罷轉身便走。
“哎哎,尊神,別呀。”江疑連忙小跑兩步繞到她身前來,行了個禮,皺着眉頭,頗爲難地道,“尊神說得不錯,其實早在您上回下凡來之前,太子殿下便捎了信來給小仙,命小神務必對當年之事保密。不過,看您二位如今的狀況,其實說不說也沒甚大不了的,只不過殿下心中有心結罷了。今日既然尊神如此一問,想來已經知道了不少,那小神也沒必要始終瞞着您。”
曦和看着他,頷首示意他繼續。
江疑道:“三千年前,太子殿下在凡界投生的乃是個皇室的胎,只不過命數修得不太好,生下來便沒得爹孃寵愛,被他老爹一紙詔書發配到宮外,隨方士唸經學道了。白鶴仙人當時正於白旭仙山辦學,見殿下根骨清奇是難得的好苗子,便帶回了白旭山教導。誰曉得尊神您忽然下凡,小神與白鶴仙人甚是惶恐,便留您下榻於白旭山。一日,白鶴仙人在山腳下操練弟子,您順道過去看一看,結果一眼便瞧中了當時只是個凡人的殿下,當即收爲入室弟子,帶上山頂去了。”
曦和皺了皺眉:“你說我是一眼瞧中他的?”
江疑頷首:“千真萬確,您只是瞧了他一眼,便說這個孩子您要了,連拒絕的話都沒讓白鶴仙人講,便將殿下帶到山頂上去了。”
曦和唔了一唔,覺得此事甚是不尋常。按照以往來說,她挑選徒弟即便不是千挑萬選,也是要好好考察人物品格的,斷然沒有瞧一眼便帶回去收徒的道理……難道真的只是一時看對眼了不成?
“殿下被尊神收爲弟子之後,十分勤奮刻苦,再加上天資聰穎慧根深種,很得尊神您的歡心,後來……後來不知怎麼的就……”
“就什麼?”
“就出雙入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