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慧義棺的下落一點線索都沒有,曦和又暫時莫名其妙失了法力,廣胤不放心她到處亂跑,休息了一晚後,第二日早上便帶她在皇宮裡逛了逛。
蓮華苑後門有一扇小門直通御花園,廣胤與曦和用完早膳後,便順着那小徑,沿着那一大塘的蓮花,身後不遠不近地跟着兩名伶俐的小婢,悠悠然然地往外頭逛出去。
曦和望着那一塘滿滿的蓮花,有的已經半開,有的仍是花苞,但已然可以想象等到盛夏時節將會有的繽紛盛景。她咂了咂嘴,道:“這一池菡萏雖然及不上你們天宮,但也頗有些靈動的姿態。幸好青櫻並不在此,否則又要趁人不注意偷兩株帶回洛檀洲種了。”
“天宮最好的蓮花原本在二十二天,後來二弟將臨晨宮修葺了一番,闢了大半個宮殿的位置做了蓮塘,裡頭種滿了蓮花,雖說並未精心照養,卻養出了個天然雕飾的形容,千年間便長得很繁盛,直直趕超了二十二天,眼下是天宮最好的。”廣胤一笑,道,“可惜你先前上天宮並未趕上開花的時節,日後你在廣晨宮長住,我們有的是時間去看。”
曦和心中正納悶自個兒爲何日後就該在天宮長住了,又聽得他繼續道:“你們洛檀洲的人想要看這些繁花似錦的,你可曉得天宮上的那些神仙們連做夢都想要去你洛檀洲看那漫天的紫藤蘿。前些時候三十三天的紫藤蘿開了,那些小仙散仙們都津津樂道,只可惜無法親眼看見,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大遺憾。”
二人沿着蓮塘一路走着,曦和望着那水中環繞着蓮花莖嬉戲的鯉魚,道:“這些東西原本便沒有什麼可羨慕的,各有各的好罷了。你去過洛檀洲,應該知道,洛檀洲也並不像其他人想的那般四處都是紫藤蘿,僅有中央島上,自洪荒末年以來便長得一發不可收拾,這還多虧了白笙,他所在的地方,靈氣自然是世上無出其右。只是青櫻年紀小,又從未出過東海,對外頭的東西一直很是嚮往,而我早年已經看過了許多地方,都不覺得有甚新鮮的。”
廣胤垂眸看了她一眼,道:“難怪青櫻會一天到晚想往外頭跑,跟着你這麼個半點好奇心也無的主子,成日裡必然是悶得慌。”
曦和揚了揚眉:“你這麼年紀輕輕的,自然很會玩。”忽然想起從前弈樵沒事的時候同她閒磕牙,講起過這一任天族太子光憑那一張臉便招惹的那一大堆桃花,當時她雖然覺得廣胤年紀輕輕便招惹了那麼一大堆的桃花,誠然同他那張臉脫不了干係,但說到底他亦是個很有能耐的年輕人,一般來說,有容貌且有能耐的年輕神君在女神仙堆裡一向很吃香。
她續道:“唔,容我略作思量,聽說那個妖界九君之一的曲鏡他妹妹,流琴,是叫流琴罷?那流琴公主似乎對你一往情深的,還有南海的大公主,聽說自千年前與妖界一戰後,這位大公主目睹了你的英姿,便對你一見鍾情以致相思成疾……唔,想來正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太曉得怎麼玩,才四處留情招來這麼些桃花。”
廣胤垂眸看着她,眼中有着些許的笑意,道:“你對這些事情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曦和擡起頭瞧了他一眼,看着廣胤面上的笑意,覺得他的興致頗爲高漲,大抵是自己挑的這個話頭令他很中意,現今年輕的神仙興許都喜歡同友人談論自己的紅顏知己,一則是找些大家都瞭解的話題來解悶,一則是從側面展現自身的魅力,雖則她並不覺得自己很適合做這個與他攀談的友人,但能夠挑起這個話題迅速地解悶也算是一種成功。
聽廣胤這個語氣,對於那些思慕他的女子應該也是心裡有數的,曦和想了想數月前在梵度天觀的那一場晚宴,那些在臺下能歌善舞使盡了十八般武藝衝着他暗送秋波的美人們,咂了咂嘴,道:“你們這些年輕的神仙當真是精力旺盛,像我們那個時候卻並沒有這些個麻煩事,通常就是看對了眼便朝着天地拜三拜,立個誓約,從此便結爲連理共度餘生,連個花轎都沒有的……唔,不過話說回來,那個時候天地間的神仙也不算太多,因此也並沒有太多的機會給你挑揀,許多男神仙一輩子能夠遇上一個看得滿意的女神仙就不錯了,哪裡能像你們這樣,那麼多美人在眼前晃悠,還一個都瞧不上眼。”
“洪荒時候六界民風曠達,現今多了許多規矩拘着,自然大有不同。”廣胤一笑,道,“我倒是忘了,上回師尊來廣晨宮的時候,還提起過,師尊過去還有些不爲人知的情史?”
曦和未曾料到他竟然提起這個話來,咂了咂嘴,道:“幼時尚不懂事,那些情愛的東西也不曉得孰真孰假,就那麼糊里糊塗地過去了,既不知是何時有的開始,到最後也沒個結果。罷了,都是多少年的舊事了,還提那些做什麼。”
廣胤眸光微深:“看來師尊當真有些舊事。”說完又是一哂,“是了,師尊雖然一直都沒機會徹底長大,但好歹是活了十數萬年的人了,怎麼會半點過去都沒有。”
曦和覺得他這個話說得陰陽怪氣,看了他一眼,只當自己不知哪裡又戳了他某個不悅的點,並沒太在意,然則廣胤下一句話卻讓她震驚。
他說:“那個人,是魔神閻燼罷?”
曦和一個趔趄,險些跌進荷塘裡。
廣胤連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將她撈了起來,穩穩地擱在了地上。
曦和震驚地看着他:“你也忒……”忒聰明瞭些。
後半句並沒說出來。
但廣胤已經知道她的意思了。
他的眸光愈沉,道:“你經常夢到他。”
曦和再一驚:“你怎麼曉得我經常夢到他?”誠然他此言不虛,然則按道理來說,唯一一次讓眼前這人曉得她夢見閻燼,便是在祈殿的那一次,其餘的時候……難道回回她說夢話,他都在她身邊不成?
她這個回答顯然是變相的承認,廣胤並不答話,繼續道:“你還常將我當做他。”
曦和已然震驚不能自已:“這、這不就只有過一次麼?哪裡來的經常?”她在夢見閻燼的時候,常常會瞧見他就在她身邊觸手可及的位置,雖然偶爾自己也覺得忒真切了些,但她一直以爲這不過是一場真真切切的夢。
果然,廣胤道:“你曾有數次在夢中拉着我的袖子,叫我‘哥哥’。”
曦和僵硬得不知如何是好。
廣胤涼涼地瞟了她一眼,道:“你不是父神和母神的獨女麼?什麼時候魔神竟然成了你的哥哥?”
曦和僵了半晌,然後扯了扯嘴角,舔了舔嘴脣,道:“閻燼,他是父神和母神的養子。”
廣胤微微一頓,片刻後,語聲平淡地問道:“此事爲何我從未聽說過?”
曦和道:“當年我尚未出生,閻燼誕生在南荒之外的不盡木邊,父神瞧他資質極高卻十分奇詭,意圖將他培養成爲自己的接班人,同時扭轉他那不祥的命格,便將他收爲義子,但後來終究敵不過天命所歸,閻燼最終背叛了六界,與父神和母神斷絕了關係,這件事在當時已經是一樁禁忌,無人敢提。而在他被封印之後,六界之中所剩的生靈本就不多,對他的過往更加不願意提及,這樁舊事也就漸漸地不爲人知了。”
“那,你同他是什麼關係?”
曦和覺得廣胤這話問得莫名其妙:“兄妹關係啊。”
廣胤默了一默,然後道:“我是意思是,你們,青梅竹馬?”
曦和道:“這也不能全算,因爲閻燼是同我和弈樵三人一同長大的,小的時候父神並不太管我,弈樵本身又不太會照顧人,因此我基本上算是閻燼帶大的。”她微微低下頭,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在石子路上,“那個時候,尚未發生後來那麼多事情,我甚至以爲,我們三個人能一直那樣生活下去。”
她低着頭,廣胤看不見她的表情。
曦和繼續道:“後來有一段時間,他一直沒有出現,我無聊了幾日,實在耐不住去他的房間找他,結果發現他的房間裡半個人影都沒有,東西都落了一層灰,跑去問母神,才知道他搬走了。那時並不曉得他爲什麼搬走,只是母神說,他以後不再是我的哥哥。”
他拉住他的手,輕輕地捏了捏。
“那時我其實並不曉得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只說要是哥哥走了我就也要走,正要收拾行李跑去找他,就被父神逮住了,結果被關在了房間裡將近半個月。”曦和擡起眼,笑了笑,“半個月後,我被弈樵偷偷放出來,但那個時候,六界已經幾乎變了樣。”
廣胤注視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
曦和吸了一口氣,道:“你沒有見過那樣的六界,無法想象那種感受。我看見了一次,後來就再也不想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