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柳煙明顯氣色很不好,不過是一天不見,居然看上去要老上不少。見了蘇矜藝的時候,她臉色有些不好看了,越發的着急着顫抖着手。
倒是蘇矜藝頗是愧疚,上前去扶着她坐下,當下也不用老太太開口,便已經笑道:“娘放心,世子他說了一定會就停雲的。”
蘇柳煙也不是個不明事理的,聽她這麼說,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問道:“停雲這事,本就是我們的錯,世子若是不小心被捲進去,那可是大事兒,他……他……”
蘇柳煙猶豫着,既不想連累了傅麟胤,卻又怎麼害怕傅麟胤會不肯就她的孩子,當真矛盾得緊。
蘇矜藝怎麼會不知道自家孃親的心事,卻也不能實話實說,只是蹲下身安慰着道:“娘放心,這件事藝兒自有把握,不會連累了世子的。”
蘇柳煙對女兒信任的很,一聽蘇矜藝這話,當下便放心了不少,仍是記掛着蘇停雲,佈滿了血絲的眼紅通通的,便道:“也不知道雲兒現在怎麼樣了,那些人不知道會不會用刑,他身子本來就弱,若是捱了打,牢裡又潮冷,他可怎麼受得了?”
蘇矜藝心中也擔憂,卻只能強笑着安慰道:“娘別怕,世子今天很早便出去了,想是爲了雲兒的事情去的,刑部那邊他也不是沒有人,只消安排一下,那些人也不會隨便動手。”
“真的是這樣?”蘇柳煙鬆了一口氣,卻還是擔憂的越過蘇矜藝看向門外,眼中傷痛中帶着深深的疲憊。
她的母親老了……蘇矜藝嘆息了聲,抓緊了母親滿是傷痕的手,只能不斷的安慰着她,讓她放下心來。但她也知道,她的母親若沒能親眼見到蘇停雲,只怕便是她說破了嘴,也不可能真正放下心去。
畢竟蘇停雲纔是她一輩子的依靠啊……她不能想像,若是當年母親被休棄的時候,沒能將她和弟弟一起帶出來,她的母親還能不能活到現在,她更是不能想像。
當天傅麟胤便一直沒有回來,但也沒有壞消息傳來,對於此刻只能被動的等着消息的蘇矜藝,她只能努力讓自己安心點等着消息。
倒是往日很是安靜的側院,今天熱鬧得很,先是消沉了兩個月的魏夫人趁着傅麟胤和康德王不在的時候,來過一趟,鬧了許久見蘇矜藝不肯理會,便扔下一句:“你給我等着。”便走了。
蘇矜藝疲憊的將人送走,不過一會紅鶯便匆匆進來,說世子妃來了。
蘇矜藝愣了愣,雖說她必須每日去給沈燕平請安,雖說兩人一起住在馨德院,然而沈燕平除了出嫁來的那一陣子,還真沒有來過側院。這個時候她來做什麼?
沈燕平還是那笑得很好看很溫柔的模樣,見了蘇矜藝便甜甜的叫着妹妹,又說:“聽說蘇公子讓刑部那些人給帶走了?這是出了什麼事了?”
蘇矜藝不相信沈燕平會不知是出了什麼事,但她既要裝作不知,蘇矜藝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拆穿她,當下只是笑笑道:“在籍貫上出了點事,多些郡主關心了。”
沈燕平當下臉色便不好看了,嚴肅着一張臉,盯着蘇矜藝脖子上若隱若現的一點玫紅,眼神越發的冷冷的,帶着些許的刻薄道:“蘇矜藝,你現在是世子的小妾,而不是蘇家的女兒,請不要再把麻煩帶到王府裡來!若是世子因爲你的問題而出了什麼事,你說你能負責得起嗎?”
蘇矜藝臉色一瞬間也冷了下來:“郡主是什麼意思?矜藝是誰自己清楚,不需要郡主如此提醒。”
“你知道?知道還帶着那兩個人不斷的給我康德王府添麻煩?”
“我娘他們一直以來都安安靜靜的,矜藝倒是不知道如何給郡主添麻煩了?”
沈燕平本來含着怒火的眼睛突然漸漸冷靜了下來,帶着嘲諷和冷笑:“不知道?那是誰殺了大公子,又是誰此刻因爲冒籍被關入刑部,很快就是滿門抄斬?”
蘇矜藝猛地站了起來,一雙如水般淡然的眼睛此刻也佈滿了震驚。沈燕平站了起來,高傲的眼睛盯着蘇矜藝,上前一步衝着她笑得猶如一隻高貴的孔雀一般:“我想你應該知道該怎麼選擇,你自己去找王妃選擇出府還是等着麟胤被你拖累致死,你自己選!”
拖累致死……蘇矜藝臉色白了白,沈燕平本來高高挑着的眉眼這個時候也變得陰森:“通敵叛國的罪名本就不小,若是在揹負殺兄弒弟,哪怕傅麟揚沒能殺了他,就是流言也足以毀了他。”她說着惡狠狠的盯着蘇矜藝,道:“你說,你們蘇家是不是專門來給他製造災難的?他一遇到你和蘇柳琳兩人開始,就噩運不斷!”
沈燕平伶牙俐齒,帶着指責的話不斷的從她那薄薄的紅脣中迸出,一遍一遍的凌遲着蘇矜藝。
哪怕清楚這些都不是因爲她,但這些話卻還是不能不叫蘇矜藝在意,哪怕昨晚他是那樣的安慰她,溫柔的叫她不要擔心。
蘇矜藝猛地倒退了一步,沈燕平陰冷的目光狠狠的盯着她,冷哼了聲又道:“今日世子差人傳了話來,說會晚些回來,該怎麼做,你自己選擇吧,我倒是覺得今天離開會是個比較好的選擇……”
蘇矜藝抿着脣不語,沈燕平冷哼了聲,帶着蘭菸頭也不回的離開,一如那高傲的走來的孔雀,昂着首,似是酌定蘇矜藝一定會離開一般。
紅鶯蒼白着臉,端着托盤的手在顫抖,似乎這個時候纔敢開口問話:“夫人……你真要離開?”
蘇矜藝斂眸,呆呆的盯着腳邊的那一塊地板。
要不要離開?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若是真的走了,傅麟胤只怕會發瘋的。
於是她嘴角溢出了一抹笑,道:“我不走。”
至少現在不能走,她還記得傅麟胤昨夜那帶着深深的悲傷的一句話:若真有輸得那一天,我一定第一時間將你們送走……
若真有輸得那一天,我一定第一時間將你們送走……
在傅麟胤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蘇矜藝便清楚自己選擇的是什麼。若是真有失敗的時候,傅麟胤一定不會將她們留下來送死,而是第一時間送走她們,保護她們……所以,她不能走,她不能丟下傅麟胤,讓他一個人面對困難。
蘇矜藝沒有去見王妃的事情,大大的出沈燕平的意料之外,咬着牙,她的臉色差得可以,跟蘭煙嘀咕了一陣之後,蘭煙也同樣蒼白着臉,跑了出去。
下午的時候,紅鶯便在門口道:“夫人,有位薛先生求見夫人您。”
薛先生,蘇矜藝蹙了蹙眉,對這位讓她很有好感的薛先生,她倒是一點也不排斥,換了身衣服便去了馨德院的大堂,去的時候薛先生便一個人站在大堂,負手看着屋檐外碧藍的天,那微微昂着的頭和站得筆直的身形,帶着微笑的嘴角,卻讓蘇矜藝品出了一抹孤寂來。
這種孤寂她不是沒有嘗過,在初被賣入王府的時候,在知道自己喜歡傅麟胤而傅麟胤卻喜歡着蘇柳琳的時候,在打定主意要走,在傅麟胤不信任自己的時候,她在那無數個夜裡,都是這麼過來的。只是從沒有想過,有一個人會孤寂如此,比起她的心痛她的怨她的難受相比,他的孤寂,似乎便是日日夜夜的累積,積累到了這種哪怕只是隨便一站,也帶着濃膩的疲倦和哀傷。
似是不敢去打擾他,她蹙了蹙眉,腳步猛地一頓,他卻醒覺的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轉過身來的時候,眼裡濃濃的哀傷已經被很好的藏起,只剩下溫文爾雅的淡笑,微微躬身有禮的喚道:“郡主。”
突然的不敢去受他這一禮,蘇矜藝側身避過,微笑道:“薛先生太見外了。”說着便見桌子上空空如也,當下冷着臉看向一旁候着的丫鬟:“你們是怎麼伺候客人的?”
那丫鬟吃了一驚,連忙退了下去準備茶水,蘇矜藝這時便又看向薛先生,薛先生看着空空的大堂,衝她讚賞的一笑,問道:“薛某是來詢問郡主的意見的,明日巳時黃大人便會隨着使臣一起回去。”
蘇矜藝斂了斂眸,笑道:“薛先生想來今日也聽說了,家弟身陷囹圄,矜藝又怎好在這個時候跟薛先生回去?”
薛先生笑道:“薛某便是來詢問這件事的,郡主若願意跟薛某回去,公子的事郡主也不用擔心,只需讓黃大人出面,便可將人要來,一旦帶回青岱,便也什麼事都沒有。”
蘇矜藝蹙眉,很快便感激的笑道:“可是矜藝並不想離開世子,薛先生,矜藝在此多些薛先生爲家弟如此擔心,不過矜藝相信世子會救出家弟,便不勞薛先生操心了。”
薛先生聽蘇矜藝這麼說,似乎很是不滿,帶着薄怒道:“郡主性情容貌都屬上等,又何須如此委屈自己做一個要身份沒身份要權力沒權力的小妾?若郡主肯聽薛某一言,便隨薛某回青岱去,等到了青岱,黃大人也會向王爺進言,必定不會讓郡主嫁與晉藩王爲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