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兒啊,你如今可要娶知府家的小姐了,那些個鶯鶯燕燕的可不要再招惹了啊。”羅夫人正苦口婆心地勸導着自己的兒子。
羅良喝了一口茶,不耐道:“母親,你就放心吧,那些個庸脂俗粉我纔不放在眼裡。”
“是啊,夫人,你是沒看到那淩小姐,真真是天人下凡啊,咱們公子看得眼睛都直了。”張胖在一邊“呵呵”傻笑着,幫腔道。
羅良一巴掌打到張胖後腦勺上,“你個死胖子,現在還學會編排你家公子了啊。”不過雖說是罵着,眼睛裡卻帶着笑意。
羅夫人一看兒子這樣,心中有一絲隱憂,就怕到時娶了那小姐回來,兒子會不會過於迷戀……不過也好,她又轉念想到,若是這個女人真能幫着給兒子收收心,那就省得他整日介去調戲良家婦女,敗壞了自己的名聲了。
再者,這門親事還有讓她滿意的地方在於,那小姐是個庶出的。這樣,他們羅家既能攀上凌家的勢,又不至於被個媳婦壓在頭上,處處受制。
這麼想着,羅夫人就越發滿意起來,笑着道:“兒子啊,爲娘看你平時的模樣,本還有些擔憂,沒想要關係到人生大事的時候,你倒真不含糊啊。”
羅良得意一笑,下巴微微擡着,道:“那是自然,那些所謂大家閨秀,整天裝模作樣,半點意思都沒有,還傲氣得要命,要她們伺候男人,我呸。可要說真是平民女子吧,又實在是配不上咱們家的門第,所以啊,我看那凌霄就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先不說這母子二人打得好算盤,在清錦街最好的酒樓裡,那凌知府和羅知縣更是暢談甚歡,越聊越是投機。
再過一個晚上,就是羅家來下聘的日子了,凌霄連晚飯都吃不下去了。
“娘,您慢用,我先出去走走。”凌霄放下碗筷,對沈慕柔道。
沈慕柔面含悲色,哽咽了一下,點點頭,道:“那也好。”
看着凌霄帶着愁緒的背影,沈慕柔也沉重地放下了碗,都是她這個做母親的沒有用,自己女兒的親事,竟然連一句話都說不上。她也想過去求她那夫君,可是,她太瞭解他了,他決定的事,根本不可能會改變。
不知不覺,凌霄就來到了凌府的正大門,還是那塊金絲雕花牌匾,“凌府”二字在晚霞中帶上了些許紅光。
“兩位大哥,麻煩通報一下,就說凌霄拜訪知府大人,請求他讓我見上一面。”凌霄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
“這個……”門口兩名守衛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猶疑不定。
這位小姐,他們是知道的,雖然其中內情不甚瞭解,可是也曉得這一位是從不上正門的,即便來聽先生講課,也是走側門,而且老爺從來不會見她。不知怎麼今兒?
“你們去通傳一聲吧,大人會見我的。”凌霄聲音柔柔,卻堅定莫名。她相信,這個時候,父親一定會見她。
“那好吧,那請您稍等一下。”其中一名守衛進門去通傳。
果然,不多時,那名守衛便一路小跑出來,道:“老爺讓你進去,他在西側廳等你。”
“找我,有事?”凌關坐在上座,喝着茶,意態閒閒地問道。
凌霄探究般地看着面前這個男人,她的父親,這麼多年來,她還是不明白,他到底生就了一副什麼樣的心腸。
明天,他就會答應別人,把自己送走,今天,他居然還問,找我何事。
呵,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少,會通知一聲吧。而她,也就是要一個交代。
“聽說凌大人要把我許配給羅知縣家的公子?”凌霄低着頭問道。
凌關將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到桌上,怒道:“歷來,兒女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時容得你來插嘴了?”
“你也說了,是‘父,母’之命,那爲何我母親連一點發言的權力都沒有?”凌霄毫不畏懼地看着他。
凌關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向凌霄,靜默片刻,才道:“我倒不知,我的女兒何時竟然這樣膽大妄爲了,許是你覺得馬上就要嫁出去了,就不需要再對我俯首帖耳了?”
凌霄低着頭,暗暗咬了咬牙,竟然雙膝一屈,跪了下去,請求道:“父親,那羅良欺男霸女,名聲早已傳揚出去,您將女兒嫁給他,豈非是壞了凌家的名聲嗎?”
凌關狠狠一甩袖子,冷哼道:“這些自不用你操心,爲父自有主張。”
說實話,一開始,凌關也是不同意這門親事的,按他原來的想法,怎麼也得找一個比自己官位尊貴的親家。但是綺羅說的有道理,鳳臺縣是鳳凰府最重要的一個縣,無論是地理位置上,還是文化歷史上,且經濟最爲發達,每年上繳的稅收佔到了整個鳳凰府的三分之一。
若是能與鳳臺縣縣令聯姻,對他這個上官來說,未必不是件好事,沒準有助於將來的升遷也說不定。至於那羅良的名聲嘛,其實也不打緊,貴公子嘛,哪個沒有些“事兒”,這都不是什麼大事。
“父親——”凌霄含着淚,再次懇求道。
然而凌關的眼神中只有冰涼,瞬間,凌霄的心也變得冰涼透頂。
第二天,羅家準時上門提親,聘禮十分豐厚,看得綺羅眉開眼笑,凌關也是滿面春風,這門親果然沒有結錯。
看着那些珍貴的西域紅寶、頂級珊瑚還有碩大的南海珍珠等物,月嬋還忍不住酸了幾句,“這羅家倒是真有錢啊,看來姐姐嫁過去是不會受苦了。”
“呵,那又怎麼樣,一個沒有孃家依靠的女人,一個紈絝的丈夫,日子能好過到哪裡去。”綺羅倒是看得開,“何況,你可是要進宮的,等你得了皇上的寵幸,要什麼得不到?到時候,這些破爛,放到你面前,你都未必多看一眼。”
“那倒也是。”月嬋得意地抱住綺羅,撒起嬌來。
待收下聘禮,羅家人走後,凌關纔派了個人來正式通知了一聲,讓凌霄可以開始準備了。
凌府正宅裡的喜氣與凌家小院中瀰漫的愁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天,凌霄在牀邊坐了整整一夜,手中拿着一串七彩的貝殼項鍊。房中沒有掌燈,外面的月光從窗戶的縫隙中隱隱透進來一些,照在凌霄慘白的臉上。
“嬋兒,我想明白了,我願意嫁給羅公子。”凌霄找到月嬋,對她道。
“你說什麼?”月嬋一時愣住,“你願意?”
其實,她何曾有過選擇的機會?她願不願意又有什麼要緊呢,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凌霄心中悽惶,無奈一笑,道:“是的,我願意,只是還有一件事想要請求妹妹。”
月嬋見到這樣的凌霄,不知怎的,心中的某一處竟也動了一下,不過轉念想到黎燁,那半點惻隱之心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得意與暢快。
“說吧,反正我很快也要進宮了,你呢,恐怕不久後也要嫁出去了,好歹姐妹一場,只要不是什麼難辦的事,我未嘗不能幫你。”此時的月嬋,帶着居高臨下的口吻道。
“我只是想請求妹妹,能否給羅小姐帶個話,請她告訴羅公子一聲,我希望能見他一面。”凌霄低着頭道。
月嬋聽了倒是一愣,諷刺笑道:“我的好姐姐呀,以後成親了你有的是機會見,何必急在這一時呢?何況,你又不是沒見過,要說起來,你還要謝謝我呢,要不是我,你不定就嫁給某個連面都不曾見過的人了,這羅公子嘛,好歹是圓是扁你也知道了。”
凌霄面色有些漲紅,還是堅持道:“妹妹,你即將入主宮廷,而我一輩子大約也就這樣了,是決計比不上妹妹的榮華富貴的了,你就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幫幫我吧。”
說着,她稍稍轉過頭去,看了一眼牆角的那幾朵藍白色的花兒,繼續道:“我從小身賤似草芥,現在,就要出門了,只是想親口問一下,日後他是否會待我好,求一個安心罷了。”
“好吧,雖然這不太合規矩,哪家小姐在出嫁前私自會見男人?不過算了,反正你也不是什麼正經小姐。”月嬋正是春風得意,志得意滿的時候,哪還會想那麼多。
在她眼裡,自己那村姑姐姐不過就是一個蠢貨罷了,而且懦弱無比,明知自己要被嫁給一個紈絝公子,連半點反抗都沒有,現在還說什麼,問一句“會不會待她好”,以求安心?哈哈,真是笑死人了。
黎燁啊黎燁,你的眼光可真是差啊,居然看上這種女人!不過也無所謂了,如今我前程似錦,怎麼還會把你放在眼裡?
不過,不久的將來,凌月嬋就會爲今天的掉以輕心以及對凌霄的輕蔑而感到懊悔。
“什麼?你說淩小姐要請我喝茶?是哪個淩小姐?”羅良猛地放下酒盅,站了起來,抓住羅裳的肩膀,急急問道。
羅裳有些不高興,白了他一眼,道:“大哥,你能不能有點出息,爲了一個女人激動成這樣?以後要是我不在家了,你是不是還要縱着她騎到娘頭上去?”
“怎麼會呢!妹妹你以後可就是皇妃了,憑妹妹的美貌與才華,獲得君上的恩寵絕不是一件難事,到時候,哥哥我還要仰仗你呢!”羅良訕訕一笑,趕快放開羅裳,討好地扶她坐到椅子上,倒好一杯茶,遞到她手中,“好妹妹,喝茶,這可是我託劉公子從杭州帶回來的上好的碧螺春,你嚐嚐。”
羅裳這才滿意地點點頭,不急不緩地細細品了一口,讚道:“嗯,不錯不錯,的確是好茶。”見到羅良急得抓耳撓腮的樣子,忍俊不禁道:“好了,我也不弔你胃口了,是凌家大小姐。”
“真的?太好了!霄兒,霄兒怎麼會主動邀我喝茶?”羅良一聽確切消息,簡直都要興奮地跳起來了,猶自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我說,大哥,你這愛好怎麼就與一般公子哥差那麼多呢?嬌滴滴的大家閨秀你不要,非喜歡那些怯生生的全身透着小家子氣的女人。”羅裳說罷,搖來搖頭,繼續道:“我是真看不出那凌霄有什麼好的。”
羅良心想,大家閨秀,別的不說,就看看你自己,還有那凌月嬋,一個比一個做作、刁蠻任性,我怎麼會看得上這樣的呢?不過嘴上卻道:“你哥哥我又怎麼是一般的公子哥呢?與我打交道的那都是名流雅士,品味自然非同一般了。”
羅裳不屑地撇撇嘴,不再說什麼。說實話,這個哥哥,連她自己都瞧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