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琪,你說什麼?”杜子健不確定地又問了一次,儘管他已經聽見了,但是感覺他是聽錯了。
“子健,恭喜,你要當爸了,可以收心老老實實當爸爸了。”餘秋琪補充了一句。
這回杜子健聽清楚了,這回他的手反而沒有顫抖,可他不知道如何迴應餘秋琪,他莫明其妙地“哦”了一下後,徑直掛掉了餘秋琪的電話。
杜子健盯住了手機,似乎手機之中就站着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他正誇張地衝着笑,似乎他會喊“爸爸”,更似乎他還會伸出小手來摸他的臉和他剛剛還顫抖得厲害的手。
杜子健恐怖地閉上了眼睛,極力地去趕那個鑲在手機上的孩子頭像,可是他的呼吸卻一下子堵塞得喘不過氣來,如果說這兩天的事讓他應接不暇,可相比妻子冉小婭懷孕而言,這些事已經不是事了。他驟然跌坐在走道里的長椅子上。好在,他不是在老爺子面前,要是被他瞧見自己的樣子,追問起來,他該說什麼好呢?他總不能對老爺子說這些見不得人的破事吧?冉小婭懷孕了,是他的錯,他不應該偷着換掉她的避孕藥,他又一次弄巧成拙。她懷上的是那個他恨過無數次野男人的種,不是他杜子健的種。
杜子健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頭。而餘秋琪卻很有些不理解,杜子健怎麼啦?他不是一直嚷着想要一個孩子的嗎?現在冉小婭懷上了孩子,可他怎麼一點也不高興呢?而且還掛掉了他的電話,難道真的是外面有女人,說不定女人也懷了他的孩子?真是這樣嗎?
餘秋琪在自己的家裡,來回走動着,她好想給冉小婭打電話啊,好想對冉小婭說:“子健外面有女人了。”可是,證據呢?她手裡沒證據,僅憑一個電話,僅憑她的感覺,萬一弄錯了呢?萬一情況不是她自以爲是中這樣,她極有可能連同學也和杜子健做不成。那是餘秋琪最最不想要的結果,無論杜子健和她之間怎麼相處,作爲最好的同學情,杜子健是無比信任的,他對她的信任還在萬雄之上,她還能要求什麼呢?
做杜子健的藍顏知己吧。至少一輩子會和他成爲信任的朋友,只要自己不想得到她。餘秋琪如此安慰着自己,便把手機丟掉了,她不可以憑着衝動給冉小婭打這樣的電話。何況是在他們夫妻之間出現問題的時候,孩子的到來會救他們的關係嗎?
餘秋琪不知道。可此時,杜子健卻清楚地意識到他和冉小婭之間極有可能沒辦法修復了,他已經在盡最大的努力接受冉小婭的綠帽子,可他不可能大度到連孩子一起接受吧。這是一個男人最侮辱的一幕,早知道是這樣,他萬不該把冉小婭帶到老爺子面前。
杜子健正想着的時候,手機響了,又是手機啊,他現在真心害怕面對手機。可是手機固執響着,目前的吳江,對於杜子健來說一幕幕全是不清不楚,他還不敢無視於手機的響聲,他拿到眼前,掃了一眼,竟然是小雨的。
“你怎麼這半天才接電話?”小雨強硬地問了一句。
“我就該隨時隨地接電話的嗎?”杜子健沒好氣地反問了一句。
“杜子健,你沒吃錯藥吧?我可是在我爸面前講了一大堆你的好話,你竟然如此圖恩不報。氣死我了。”小雨在手機中如此說着,她可是真的生氣,這男人一走就忘了她似的,她不打電話,他連條信息都沒有。而現在她特地跑回吳江見他,他竟然還是這種語氣。
“對不起,小雨。我心情不好。”杜子健趕緊解釋了一下,至少在這樣的情況,他不想得罪小雨,而且冉小婭都懷了別人的種,他和小雨曖昧一下,又算什麼呢?
“那你下來接我吧,我去看看你爺爺。”小雨一聽杜子健給她解釋,氣一下子消了。
“你該陪在劉教授邊上的,萬一又出事故,誰救他啊。再說了,你跑醫院來幹什麼?我已經夠亂的,你還來添亂。”杜子健被壓下去的火,突然之間控制不住,又暴發出來了。而且他惱火極了,語氣極其不友善。電話那頭沒有說話,但他感覺到了小雨在剋制自己要哭的衝動。她父親本來說好留在秀湖島上一起陪劉教授,可是他接了一個電話後,就取消了陪劉教授的決定,讓女區長陪劉教授在秀湖島上好好考察一番,不用急着回北京。劉教授對秀湖島的興趣在成道訓一晚上的開啓後,也有強烈研究的,決定繼續留在秀湖島上好好研究一番。手拿着聽筒,杜子健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他覺得很內疚,但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雨是因爲要回學校上課,所以只好隨着父親一起回吳江了。當然,她也一直想回吳江。一晚上,她手機一直沒關,怕錯過杜子健的電話或者信息,可是一晚上,杜子健也沒給她打過電話或者發過信息。她在失望的同時,又強烈地擔心杜子健,她在想,他的爺爺突然去逝了,他肯定很難過,或者是不是遇到了麻煩的事情,才一直沒給她打電話。但她哪裡知道,是他並不歡迎她來醫院看望他的爺爺。
爲了杜子健,小雨在回來的路上還跟成道訓吵了一架,成道訓在車上警告她說:“離杜子健遠一點,和有婦之夫搞到一起,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而且我成道訓的女兒,絕對不可以做別人的填房。”從小到大,父親總是對她呵護有加,有時甚至都到了溺愛程度,她絕想不到,在杜子健這件事上,父親的態度居然會這樣粗暴、惡劣!這在她來說,還是第一次見到父親這樣。她知道父親會反對她和杜子健交往,可是她已經愛上了他,這由不得她。如果以前還有所顧慮,她可不想做誰的小三,這也不是她想要選擇的。可見了冉小婭後,特別是杜子健身陷泥潭裡時,她發現自己丟不開這個男人。她明明知道,這個男人不可以去愛,而且絕對不能愛。可是,她越想不愛,就越是愛得強烈,甚至愛得失去了自我。她不是不想放手,而是根本放不了手。可現在父親這麼威逼,她起先是驚駭,是傷心,然後是惱怒,骨子裡她本就是一個極其倔強的女孩,儘管一直對父親尊敬有加,但一旦遇到這樣的情形,她的性格中這種倔強一下子凸現出來了。她看着面色嚴厲的父親,惡狠狠說道:“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而且你管好你的女人就行!”
父女倆這是第一次面對情感的問題,成道訓沒想到女兒會說出這樣的話出來,而小雨也沒想到父親這麼粗暴。
成道訓第一次遇到女兒這樣,他被小雨的態度和語氣狠狠打了一下,就像是胸口上被一根木柱猛然撞擊了,他一時語塞,只是氣急敗壞說着:“你——你——怎麼這樣對我說話。”
“有其父必有其女。這就是輪迴報應。”小雨的語氣這一回顯得冷冰冰的。當她的目光從父親的臉上移開,轉向碧水連天的秀湖水時,她的側影,在父親成道訓眼裡,竟是那麼生硬和寒冷。原本乖巧的女兒,原本一直和他嘻嘻沒有一個正形的女兒,從什麼時候開始和他生疏起來,開始和他陌生起來的,他竟然想不起來。
成道訓這才發現自己忽略女兒已經很久很久了。這個發現讓他在氣餒的同時,無比自責和憤怒。他把手高高地揚起,他確實沒想到女兒會這麼攻擊自己。而且女兒的話有些耳熟,他想起來了,有個叫西白的女人這麼罵過他,西白呢?他一驚。這個女人離開了吳江,她走的時候,對他說:“你也有女兒,你就不怕輪迴報應嗎?”這女人離開吳江有兩年了,小雨的話讓他一下子想到了她。這個西白一旦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還是忍不住驚恐。只是有小雨在,他的驚恐也只是瞬間而過。他再看小雨時,小雨一點也不退讓,看也不看他說:“只要你這一掌打下來,你就不再是我的爸爸。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乾的破事,別以爲我不知道,是誰的電話,讓你這麼急着趕回吳江。我不管你的事,你也不要管我的事。”
如果說女兒的攻擊讓成道訓很惱火,可女兒的這一段話更讓他感到尷尬。他確實被女兒說中了,他是爲了一個女人而急着回吳江的。他也沒想到女兒會突然間和杜子健打得這麼火熱,他以爲妻子羅婉知說女兒和莫部長的公子在談朋友是真的,一直沒有過問女兒的事情。現在才知道,女兒已經陷進了情感之中,她不僅聽不進他的話,在這件事上,還把他當成了仇敵。只是女兒這番話讓他無話可說,他突然間感到了自己的無力,這樣的一個人,經歷過無數的大風大浪,卻沒辦法面對女兒的責難。在很多人眼裡,他也許是梟雄,但此時的成道訓卻像一個軟弱的父親,他一下子感到了心裡空空的,感到了渾身無力,彷彿一瞬間老去了很多歲。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以前他不相信輪迴報應,可現在,特別是想到西白這個女人時,“輪迴報應”這四個字還是讓他那麼地不舒服。他嘆了一口氣,把頭轉向了秀湖的遠處,秀平橋不在了,當然杜佰儒也不在了。他也不知道今天怎麼啦,儘想些讓他不舒暢的人和事,只是不管怎麼樣,他還是要說服女兒離開杜子健。
到碼頭後,成道訓的專車停在他面前,他默默地上了車。在車上,父女倆誰也沒再說話。可車一到吳江,小雨便急不可待地跳下車,招呼也沒打一個,跑掉了。
成道訓盯着女兒的背影,足足看了三分鐘,等女兒的背影徹底消失後,他的內心裡出現一種從未有過的悲涼和滄桑。
小雨一離開父親就奔向了醫院。可現在,杜子健惡劣的態度讓她委屈極了,愛一個人就該忍辱負重到這一步嗎?小雨想放手,可是她又捨不得掛電話,她還是忍不住哭起來,她原本不想讓杜子健聽見自己在哭,但她沒辦法控制住自己,也沒法放下手裡的聽筒。
“小雨,”那頭的杜子健似乎深深嘆了口氣,語氣變柔了“聽我說,回學校去好好上課,等我忙完這些事後,我就回北京去找你,好嗎?聽話小雨,我們還說好了要一起去登長城,去蒙古大草原呢。”
“不好。我現在想見你。我和我爸吵架了。”小雨的啜泣聲大了一些,說話也斷斷續續。
“你——,”杜子健突然覺得不該再這樣責怪小雨,這對她不公平。他眼前出現小雨滿面淚流,楚楚可憐的模樣。他的心“咯噔”一下往下沉着,一股說不清的複雜感情迅速佔領了全身的所有細胞,像疼又像是憐,更多的卻又是放不下。他想到他倆之間,想到儘管已知道她是成道訓的女兒,是他不可以去招惹的女孩,可自己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招惹了他。而現在,小雨已經愛上他了。他堅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但小雨呢?她如小齊一樣,正是拿愛情當一切的年齡,更何況是這樣情竇初開。小齊爲了萬雄,一直不放棄,一直在努力,甚至不惜和胡總做着他還沒弄清楚的交易。他現在要讓小雨全身而退,可能嗎?而且她肯定是爲了他才和父親吵架,這個時候,除了他,她還有什麼呢?
杜子健很無奈,從來沒有的刺痛感讓他不由自主地對小雨說:“你等着,我下樓接你。”
杜子健走到病房,老爺子在打點滴,許大姐在一旁照顧着。他和許大姐打了一聲招呼,說出去辦一件事,很快就回來。不管是誰來,讓許大姐不要開門,他會很快回來的。
許大姐讓杜子健放心去辦,有她陪着老爺子,沒事的。杜子健這才離開病房,直奔電梯而去。在一樓大廳裡,小雨正在四處張望着,一臉的焦急。他趕緊走到小雨的身旁,拉了拉她,小雨一見他,表情很快多陰轉晴。
杜子健嘆了一口氣,在情感上,他是過來人。見小雨這個樣子,他有點擔心,也有點心疼,更多的是糾結。他把她帶出了醫院,在附近找了一家小茶吧,一路上,小雨只管放心地跟着他,也不問去哪裡,要幹什麼。
進了茶吧,小雨再也不管不顧了,徑直撲進了杜子健的懷裡,杜子健的心緊縮成一團,他想推開她,又怕傷到了她,任她緊緊地抱着自己。
時間一分一分地滑過,小雨還沒有鬆開的樣子。杜子健便如大哥一般拍了拍她的後背說:“小雨,好了。有什麼委屈全告訴我吧。”
小雨這才鬆開杜子健,臉卻漲得通紅,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笑了笑說:“見到你,委屈全沒了。對了,你爺爺沒事吧?”
“穩定下來了。”杜子健說,“不過,還要觀察幾天,你先回北京上課好嗎?爺爺生病的事,你爸知道嗎?”
“他很隨便了問了一句。劉教授還要在秀湖島上多呆幾天,說是要好好研究一番。只是,我爸知道了我們的事,我和他吵了一架。”小雨說。
杜子健看着小雨,她那張大嘴,一張一合,完全不同於冉小婭的那張櫻桃小嘴,可他竟然才發現,小雨的這張大嘴,居然性感極了。他的心不由一動,不過很快,他就壓了下去。從一開始,儘管他內心潛意識裡對這個女孩有種不一樣的感覺,但卻從沒有過明確的,這與生理無關,也和理性無關。現在有成道訓這個名字壓着,按理來說,有這種特殊的身份讓他更不敢有非分之想。可是小雨那張大嘴一張一合,那張時而是喜時而是憂的臉真實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他突然覺很不安,看着這張嘴甚至是有點厚的脣在那噏動不已,他竟然想去親一親的衝動。不過他更想告訴小雨的是冉小婭懷孕了,可那不是他的孩子;他還想問小雨,他現在該怎麼辦?可是當他看小雨時,小雨也在專心致致地看着他,她的眼裡全是與愛情有關的東西,全是他這個不應該去愛的男人。他便知道,他不能告訴她這件事,他無法說出口。儘管他現在急切需要找一個人交談,特別是他心悅的女人交談,他想要把自己的內心苦悶全說出來,想要趕走那個讓他恨過無數次的野男人,更想要趕走妻子懷孕的消息。可是面對小雨,面對她滿是感情的目光,面對她對他的無限依賴和信任,他知道,他絕對不能告訴她,關於妻子冉小婭的一切。而且小雨不是那種可以“玩玩”的女孩,雖然這些年杜子健在官場也會有這樣那樣的“玩玩”,但是他非常清楚,你不能對什麼事都抱着“玩玩”,也不是什麼事都可以“玩玩”的。何況他無法對小雨說:就算是冉小婭被另外的男人搞大了肚子,自己也還是愛她,至少他目前放不開她。這是一種小雨很難理解的感情,更是一種讓他自己都理不清楚的感情。
“小雨,我做你的哥哥好嗎?”杜子健試探地問小雨。
小雨沒想到杜子健把她帶進茶吧後,竟然是要她認他這個哥哥,難道男人們都是在女人愛上他之後,再來扮演至高無上的施捨者嗎?她怒目地看着他,他卻低下了頭,她很生氣,高聲喊:“服務生,服務生。”
杜子健不解地看着小雨,當服務生敲門進來時,小雨說:“埋單。”
“小雨,我來。”杜子健急着說。
小雨已經拿出了一張百元幣,服務生退出了包間,杜子健很是尷尬,對小雨說:“小雨,對不起。”
“我成思雨不需要哥哥,更不需要哪個男人對我說‘對不起’。”說完,看也沒看杜子健,徑直拉開包間的門走掉了。服務生追出來喊:“姑娘,找給你的錢。”小雨沒回頭。服務生把錢遞給杜子健,他愣了一下,感到很尷尬,但還是接了過來。
小雨走後,杜子健心情一下子變得很沉重,他怏怏回到了醫院。當走近老爺子病房時,他看到病房外有一位戴着冬季線帽,衣着寬大的白襯衣,黑褲子的年輕女子,她在病房門口來回徘徊着。杜子健好奇地多看了幾眼,不過沒當回事地敲門,當病房門打開時,這名女子也跟着杜子健往病房裡走。許大姐擋在門口,對着這位陌生的女子說:“你怎麼還沒走呢?”
“誰啊?”老爺子問。
許大姐說:“子健回來了。”
杜子健趕緊說:“爺爺,是我。剛外出辦了一點事,回來了。”
“讓她進來吧。”老爺子說。
杜子健便知道騙不了老爺子。這名女人看了一眼杜子健,想問什麼,最終還是沒問。就徑直走到了老爺子跟前,對着老爺子說:“老首長好。”
“你也是來反映秀平橋事件的吧?”老爺子望着女子問。
“我叫西白。”年輕女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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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西白?”杜子健忍不住問。
“是。我就是西白。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父親。是我害了他。”西白的眼裡含着淚水,不過很快她就把淚水逼了回去。她被成道訓送走後,一直在另一個地方生活着,可她生活得極不開心,她害死了一名好官員,至少在她眼裡,杜佰儒是一名好官,一名真正想爲吳江做點實事的人。而因爲她,杜佰儒竟然丟掉了性命。
兩年了,西白一直想說服自己忘掉杜佰儒,可她的夢中卻被杜佰儒的指責一次次驚醒,是啊,夢騙不了她。她罵過成道訓,人是輪迴報應的,可她呢?她不可以一直活在自責與內疚之中,她必須站出來,必須勇敢地說出真相。
西白的話一落,杜子健突然說:“事情都過去了。讓我們都忘了吧。”
杜子健越這麼寬容地對待西白,西白越難過。
“我忘不掉。”西白說,“我現在是東山的一名尼姑,我想洗白自己,可是兩年了,我還是覺得自己罪孽深重。現在,我必須把這個東西交出來,必須還杜市長一個清白。”說着西白從口袋裡拿出一個U盤,想交給老爺子,被杜子健搶先接了過來。西白看了一眼老爺子,老爺子說:“你不用擔心,我會支持我的孫子重修秀平橋,還他爸一個清白。”
西白這才放心,站起來說:“我該走了。老首長多保重。”老爺子做了一個送客的動作,杜子健便站起來,跟着西白一起往外走。
在電梯口,杜子健問西白:“你怎麼知道老爺子的病房?”
西白笑了笑,這一笑把她的美麗襯映得更加樸素大方。“你肯定還有很多事要問我。”西白說“你是怕我影響了老首長的病,才搶過U盤的,是不是?而且你也是怕影響了老首長的病,纔不讓我講得太多的是不是?”
“是。”杜子健說。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找個地方說話。”西白看了看杜子健,聲音壓得很低。剛好電梯來了,他們一前一後上了電梯。
出了醫院後,杜子健把西白帶進了剛剛和小雨去過的小茶吧,還是同一間包間,西白坐下來說:“U盤裡的東西其實我一直想交給你,只是,你一直很消沉,我怕交給你後,不僅幫不了你父親,反而還會害了你。所以我一直藏在身上,直到一陌生人找到了我,說是老首長回來了,還是你的爺爺,是來還你父親清白,同時還替你父親完成秀平橋的遺願,他告訴我老首長的病房,還把老首長接見秀平橋受害者的照片給我,我便相信,真的有位老首長回來了,而且真的是來主持公道的,所以就用這種裝扮出現在病房裡。我怕一身尼姑的服裝太打眼,更不容易接近老首長。只是我還是被那位大姐拒絕進去,直到你回來後,我纔跟在你身後闖進去的。我只有親眼看到老首長,親自感受一下,我纔敢相信,我也才能相信。”
西白一邊說話,一邊看杜子健,杜子健面色凝重,一直很認真的聽她說話,他的直覺告訴她,這個女人說的話是真的。他問西白:“你是怎麼樣認識我的父親的?”
“我並不認識你的父親,我是爲了救我哥哥才聽從了他們的安排。後來,你父親自殺後,我才知道,他們把U盤裡的畫面給你父親看了。當時我和你的父親都被他們下了藥,不過,我事先知道這件事。因爲我哥哥是秀平橋的總設計師,他們說了,如果我不按他們所說的做,他們就會把所有的事故責任推到我哥哥頭上去,還會讓我哥哥去坐牢。我很害怕,就答應了他們的要求,和你父親——,唉,我太幼稚,上了他們的當。我哥哥後來告訴我,秀平橋的倒塌與他的設計沒關係,與施工單位有關係。可是,他們讓我害死你的父親後,逼我離開吳江,而且把我哥哥送到了國外去了。爲了躲避他們,我削髮爲尼,一直藏在東山寺院時,就是想等機會把這件事的真相說出來。”
西白重提兩年前的事情時,心還在顫抖着。哥哥現在是有家不讓回,而她也被逼成尼姑了,這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可她以爲自己害了杜佰儒,就可以讓哥哥平安,她確實是幼稚了。
“我對不起你,杜子健。”西白再一次道歉。
可杜子健不要這樣的道歉,這種道歉已經是蒼白無力。他現在很驚訝,事情浮現出來的時候,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之外。
“我們都是受害者。”杜子健說了一句。
“是的。可我卻是害死你父親的兇手,如果我不答應和他們交易,如果我不讓你父親喝下他們準備好的酒,一切是可以不發生的。至少秀平橋的倒塌,你父親可以查清楚。至少我哥不會去國外,至少我也不會活得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目前你父親的死以及秀平橋的倒塌還無法和成道訓直接聯繫起來,最關鍵的就是要找到香港的一家歐亞公司,老闆是誰,到底和成道訓有什麼關係?這些我查了兩年沒查清楚,畢竟我不在官場這個圈子之中,我一直在觀察你,可是兩年之中,你的表現一度讓我好失望。我也想過再回吳江,以色誘毀掉成道訓,可是他估計不會要我這種女人。更不會相信我這種女人,一個被交易過的女人,還會有人相信嗎?
杜子健,不瞞你說,這兩年我活得一點也不快樂。我不想做尼姑,我還有許多少夢想,許多的未來。可是我卻成了如此不乾不淨的一個女人,我,我——”西白說着,說着,眼淚又一次嘩啦啦流了下來。
杜子健一直聽着西白說話,他沒有問什麼,而是靜靜地聽着。現在見西白哭成這個樣子,他從手紙盒裡抽出幾張紙巾遞過了西白,西白一邊遞紙巾,一邊說了一句:“謝謝。”
“你慢慢說吧,不急。總有一天,我會把這筆帳算清楚的。”杜子健堅定地說了一句。
“子健,你有這種決心,我就安心了。我盼的就是這一天。”西白現在直接稱杜子健爲子健,可見她對自己的信任,只是父親和這個女人關係,讓杜子健一時間不知道如何稱呼西白,他有幾次是想稱呼西白一直姐姐的,可是,可是,一個與父親有染的女人,杜子健還是有些尷的。
西白見杜子健沒說話,大約是想認真地傾聽,於是又接着說:“據說真正承接秀平橋的公司是香港的歐亞公司,其他的,我也不清楚。U盤裡有他們設計陷害你父親的對話,我只感覺,他們的勢力很強大,很可能與成道訓有關係。我一直沒有拿到與成道訓有關係的直接證據,所以纔來找老首長的。成道訓就是一隻披着人皮的狼,他還想我。”西白講到這裡的時候,哭出了聲音。
“什麼?”杜子健吃驚地看着西白。他萬萬沒想到成道訓會這麼無法無天,而且,而且對女色有這麼強的佔有慾力。梅潔和成道訓之間的不清不楚,已經很多人都知道,他竟然還敢女人,這一點,很有些讓杜子健接受不了。
“不過,我冒死相對抗,最終他,他沒有得手。”西白又補充着。
杜子健一聽西白如此說,不知道爲什麼內心竟然又鬆了一下。那可是小雨的父親啊,無論他有多少的陰謀,甚至無論他會貪多少錢,可他接受不了成道訓女孩的事實。他可是在吳江人眼裡的鐵腕書記,而且確實在吳江實施了很多硬漢般的政策,改變了吳江的許多局面,這樣的男人,杜子健可以把他當作政敵,但是他不想把成道訓定性爲如此下三濫的男人。不僅僅他是小雨的父親,也因爲他對秀湖的治理是下過功夫,沒有他的鐵腕手段,就憑杜佰儒這種學者型的儒雅,想把秀湖上的拉網捕魚杜絕掉,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儘管一直在提和諧社會,可有時候涉及到利益的時候,基層老百姓也不是那麼容易講得通道理的。而且越是基層越容易只看眼前利益,只講自己的利益,不是他們有意而爲之,是他們根本想不到環境的破壞是影響子孫萬代的事情。而且這些年,對環境的破壞已經相當嚴重了,而成道訓在環境方面是很注重的,這一點吳江人都有目共睹。
杜子健在官場也有些年頭,特別是在發改委工作時,嚴重污染環境的工業,成道訓這一關是相當難過的。他對劉教授的敬重,以及他對秀湖那個多數據的記憶,足以證明他還是一個很有魄力的書記。雖然他是逼死父親的兇手,但是杜子健因爲小雨的關係,卻極力找開脫成道訓的種種理由。
此時,杜子健是那麼不合適宜地想到了小雨,她是被他認做妹妹而氣走的,她甚至走得那麼決絕,那麼讓他不知所措。但是他沒敢全力追小雨,他給不起她要的愛情。現在,聽了西白的講述,他更沒辦法讓自己放下父親的自殺,去接受小雨,去愛護小雨。他不把成道訓想象成十惡不作的敵人,對於杜子健來說,就已經算是他的寬容了。
事情往往總是與自己的意願背道而馳,杜子健一直在被動接受着這樣那樣的變化,可是事情一件一件地剝開時,無論他想也不想,他必須去面對。一如此時,他坐在西白的對面,去接受這個與父親有染的女子,甚至被動地去接受她的歉意。
西白似乎看懂了杜子健的內心活動,接着說:“在你父親自殺之後,成道訓看了我和父親的錄像帶,也許是被錄像帶所刺激。子健,我也不怕你笑話,對你父親的付出,我是心甘情願的。我雖然是想救我哥,但是我還是對你父親有着不一樣的感覺的。你可能不會明白的,但是你父親身上的學者氣息,讓我很欣賞的。
所以,和你父親在一起,我,我還是有感情的。大約因爲有感情的因素,成道訓看了錄像後,竟然讓他們找到了我,把我關在一間房子裡,如瘋狗一般撲向我,企圖要我,我一直退到了一桌子角落,拿起茶杯敲碎後,逼成道訓再靠近我,我就死給他看。他可能怕出人命,才放過我。不過,後來他讓人逼我離開吳江。我罪孽深重,最不該害的人,是你父親。我是應該站出來還你父親清白的,結果我還是離天了吳江。我萬萬沒想到,我一離開吳江,你父親會自殺的。對不起,子健,在這裡,我向你道謙。”西白說着,就站起了起來,對杜子健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杜子健也站了起來了,可他不知道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他已經明白,父親爲什麼會突然自殺。他一生清白,自傲,沒想到被人下了藥,和西白這樣的女孩發生了關係。而這一場最私密的東西被他們當衆播放給他看時,他怎麼樣都越不過對自己放縱的原諒,更越不過放棄對秀平橋的追究。除了一死求得清白和解脫外,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方式可以幫自己。如果他和父親及時交流和溝通,如果他能夠替父親分擔一些他當時的壓力,也許父親就不會這麼輕易放棄生命的同時,也放棄了對秀平橋的堅守。現在,當他發現父親和這位叫西白的女孩之間有過那種關係後,他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面對西白的複雜感情。
可讓杜子健更難受的是這個叫西白的女孩,一再向他道歉。該道歉的人是他們,那股西白一直沒查清楚的力量,那股逼死杜佰儒的力量。這力量與成道訓有關,杜子健知道,在父親自殺時,他就知道與成道訓有關,可是證據呢?
證據呢?杜子健拿不到證據,就算拿到了,此時的杜子健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