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健便帶着萬雄一起去了胡總投資的制約廠。記者們都集中在制約廠辦公室裡,杜子健和萬雄走進辦公室的時候,記者們只是用眼角掃了他們一眼,他們要採訪是邱國安市長,除了邱國安,他們不想在別人身上浪費時間。
杜子健讓萬雄給每位記者倒水,常言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說了,自從得知吳江制約廠在生產毒膠囊後,這些記者來吳江時,一直被吳江冷落。現在,杜子健的這個動作,倒讓記者們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
杜子健掃了一下整個辦公室,記者們臉上的表情,他當然看在眼裡。他對記者們說:“各位大記者辛苦了,你們看看這樣安排好不好?我們去吳江大酒店,在會議裡,我和萬秘書代表吳江方面回答各位大記者的問題,然後就在哪裡吃個便飯,好嗎?這家制約廠是我從北京招商引資引回吳江的,相關的事情,我比邱市長更清楚,這也是邱市長特意安排我們來接待大記者們的原因。現在,各位和我們一起換個地方談好嗎?”
杜子健一口一個大記者,放下姿態的同時,他的表情和說出來的話給記者們很實在和真誠的感覺,他們互相看了一眼,特別是南方几位大報的記者率先站起來後,其他的記者也都跟着站了起來,在杜子健和萬雄的帶領下,他們去了吳江大酒店的會議室。
吳江大酒店的會議室在吳江算是很高規格的會議室了,記者們一走進去就會有一種被重視的感覺,再加上杜子健讓萬雄按最高標準接待這些記者們,在會議室爲他們端茶倒水的服務員都極盡周到、禮節。這讓被冷落的記者們重新有了被重視和尊重的感覺,特別是記者們準備提問時,杜子健突然對着所有的記者深深地鞠了一個躬,他鞠完躬後說:“首先是我個人對不起在座的每一位大記者,因爲我的失職,不僅給很多患者造成了極大的傷害,也讓各位大記者如此辛苦地不遠萬里來到了吳江,在此,我真誠地希望,我的回答能夠讓各位大記者滿意,並且我願意爲毒膠囊事件接受組織上的一切處罰。”
杜子健的開場白確實讓記者們感動了一下,有了制約廠和酒店裡的好感,記者們很快從憤怒轉向了平靜以及對杜子健的欣賞之中。接下來的問題,杜子健依然採用很實在而且真誠地態度回答,他沒有玩虛的。杜子健很清楚,沒有這樣的態度,記者們的稿件會帶着情緒去寫,這樣的文字是極不利吳江的。他在回答記者提出的問題時,也儘量向記者們推介了吳江這些年的成果,雖然制約廠出現了這麼大的事件,但是他相信,毒膠囊事件會成爲制約廠,更會成爲吳江市委、市政府引以爲戒的教訓。而且所生產的毒膠囊,將會在記者們的視線下,全部消毀。
杜子健的回答和表態,還有對毒膠囊的處理結果讓記者們很滿意,他們既要報道事件的起因,更願意有事件的處理結果。現在杜子健答應,消毀毒膠囊,他們就會拍到消毀現場照片,這對他們的採訪來說是最重要的照片,也讓他們回各自己的報社時,都有好的交待。
杜子健是很理解記者行列的,因爲冉小婭是記者,她的言行舉止以及對突發事件的要求,還是潛移默化地影響了他,才讓他在這一場答記者問中,做到了從容和應對自如。
在回答完記者提問後,記者們要求處理毒膠囊,他們需要照片,需要給這次報道一個圓滿的結束符。杜子健一邊讓萬雄安排車輛,一邊請示邱國安,他要在記者的關注下,消毀毒膠囊。
邱國安對杜子健的處理方式很滿意,再說了,只要弄走這批記者,別說是消毀毒膠囊,就是毀掉整個廠房,他都不會去幹涉。廠房是吳江的錢建立起來的,毀掉了,可以拿錢再建。可是他的政治前途是自己辛苦積累多年才達到這個程度的,積累的過程是如此辛苦,毀滅的過程往往就是一剎間,他當然很清楚這些。說什麼,他都不願意毀掉自己的政治前途,無論犧牲掉多少吳江的利益,只要不毀他的政治前途,他都會幹。
因爲有邱國安的支持,當然也因爲有成道訓的放手,杜子健在應對毒膠囊事件中,表現得極爲出色。他帶着記者們去了制約廠,把庫存的毒膠囊全部拖出來,指揮工人挖了一個大坑,把毒膠囊全部倒了進去,澆上汽抽,點火燒滅了。整個過程,記者們都顯得很興奮,他們拍了許多的照片,而整個過程,萬雄也一直在極力配合杜子健,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明白,他與杜子健的差距在哪裡。杜子健敢於去承擔所有的風險,而他不敢,他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直如履薄冰般地畏手畏腳,他沒有杜子健這樣的膽量和敢於擔當的風範。這大約也是他作爲邱國安身邊的秘書,遠不及杜子健深得邱國安信任的原因吧。
杜子健成功地將一場毒膠囊風波控制住了,記者們的稿件基本是偏向於吳江處理毒膠囊事件及時,有力度的角度去報道的。特別是消毀毒膠囊的照片被國內衆多媒體所傳播,爲吳江在處理公共事件贏來了一片讚揚之聲。這樣的結果是邱國安所沒有想到的,他一直擔心毒膠囊事件會影響他的政治前途,可是沒有想到的是杜子健的處理方式爲吳江贏來了民聲的同時,也贏得了上級的肯定。各地報道一出來,網絡很快轉得滿地都是,路濤省長親自給邱國安打電話,高度讚揚了吳江在應對敏感事件上的妥善處理,而且還告訴邱國安,讓他準備重建秀平橋啓動典基儀式,整個對話過程之中,路濤省長對成道訓隻字不提,這讓邱國安如同吃了定心丸一樣,他基本確定,路濤省長對成道訓有了看法。只要上級有了看法,剩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得多。當然這個功勞有杜子健一半,在這個時間段提重建秀平橋,邱國安想,他該重用杜子健了。雖然路濤省長隻字沒提杜子健,但是他明白,杜子健在路濤省長心裡有份量,一個讓杜子健喊路叔叔的省長,不會對這個認下的侄子不理不睬的。他就是要在路濤省長提出來之前,重用杜子健,只有這樣,他才能搭上路濤的船,無論這隻船划向哪裡,邱國安已經認定,會一路通航。
就在邱國安決定重用杜子健時,卻收到了杜子健的請辭信,由於他招商引資上的失誤,給吳江造成了重大的經濟損失的同時,也帶來了極大的負面影響,他決定辭去北京方面的職務,接受組織上的處理。
邱國安收到這封請辭信時,問萬雄:“子健現在在哪裡?”
萬雄說:“他把請辭信交給我之後,就回北京去了。這一次,他真的準備離開北京。”
邱國安“哦”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麼,萬雄退出了邱國安的辦公室。馬上給杜子健打電話,杜子健剛到北京,接到電話後,他問萬雄:“邱市長有什麼反應?”
“邱市長哦了一下。”萬雄說。
“你真的打算回吳江嗎?”萬雄問。他看不懂杜子健爲什麼要放棄北京。
“是的,無論回吳江做什麼,我都認了。再說了,我要找到小齊。”杜子健在電話中說。
萬雄沒有再說什麼,他默默地掛掉了電話。小齊在吳江的一切都是因爲他,他其實知道。小齊一回吳江就告訴過他,爲了和餘秋琪抗衡,說什麼,她也要讓制約廠火紅下去,她要爲他在吳江最好的小區裡買一套房子,她還要讓他得到他所要的官位,只有這樣,他纔會重新認識她,接納她,甚至娶她。她現在一無所有,所以她要賭博,只有賭博,她這樣的女子纔能有贏的機會。小齊說這些話的時候,萬雄一直認爲她是孩子氣,屬於無知者無畏的那一類,他並沒有當真。可是隨着小齊在吳江的一系列動作,他才發現,他原來一直在低估這個女孩。就在他想找小齊認認真真談一次的時候,小齊失蹤了。他不是不擔心小齊,而是,他有了餘秋琪,他不知道如何面對小齊的瘋狂。現在,杜子健要找小齊,而他呢?這個因爲他而在吳江折騰的女孩子,他究竟該如何面對呢?再說了,就算找到了小齊,她也脫不掉法律的制裁。幾千萬的貸款啊,那不是一個小數目。 щшш◆тт kΛn◆c o
萬雄很複雜,此時的小齊,對他來說,一如燙手的山芋。
杜子健想離開北京,不僅因爲毒膠囊事件,更多的還有成思雨。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了,儘管他答應過成道訓,不管發生了什麼,他都要管她,可是他拿什麼去管她呢?她還會見他嗎?自從他逃離酒店後,他就沒有見過她,他生病了,她也沒來看過他,她不會原諒他了。
離開北京,找到小齊,這是杜子健要做的事情。只是讓杜子健沒想到的是,當他回到平安裡的客房時,小齊居然坐在房間裡。
“你——?”杜子健驚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他是在想,要找小齊。只是當小齊這麼若無其事地坐着時,他還是吃驚不小。他這才知道,在大事件面前,他還不如一個小女孩。
“吃驚吧?”小齊望着杜子健,笑了一下。只是這種笑,笑得那麼苦澀,那麼酸然。
杜子健不知道如何回答,愣在哪裡。小齊站了起來,走到窗口,對着窗外的那塊巨大的廣告牌說:“我特別喜歡這塊廣告牌,因爲年輕,我啥都能想,都能幹。”
“可是,——”杜子健說了兩個字,停下來了,他在此時此記刻,還真的不知道該對小齊說什麼好。
“喬大哥,”小齊突然叫。杜子健更是不解,他看着她,那張臉還帶着雅氣,帶着天真,只是那張臉不再是杜子健認爲天真無邪的一張臉。他看不懂她,至少他認爲自己從來沒有看懂過她。
“我會去自首的。”小齊說。“我不想躲藏,不想一輩子在這種暗無天日的歲月裡度過。喬大哥,我是逃出來的,胡總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我藏在他們的眼皮底下。他們利用我,從吳江騙走了幾千萬,那個制約廠的機械全部是舊機器刷新的,他們一開始就想好了在吳江圈錢。喬大哥,我對不起吳江,爲了我的愛情,我太不擇手段了。我以爲只有這樣,我纔可以讓萬雄哥接納我,可他們卻把我帶到了雲南,而且把我賣給了一位四十多歲的老光棍做老婆,我是逃回來的。他們想不到我能逃回來,胡總他們全是瘋狗,爲了錢,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他們還在北京找了兩位女孩子,騙阮副市長說是人間天堂裡的頭牌,還承諾阮副市長進常委班子,這一切都是他們讓我安排的。我把兩位女孩接到吳江,在阮副市長和她們玩的同時,拍下了他們的照片,因爲那是吳江啊,阮副市長以爲沒有任何的陰謀,可是他不是他們的對手。吳江的錢就是這樣被他們騙走的,包括伍志,他也一直在騙吳江的錢。喬大哥,我對不起吳江,我要揭發他們,我要自首。吳得喜是我殺死的,與餘秋琪沒有關係,她和他吵架時,只是打昏了他,是我在她走之後,剪掉了他的命根子,因爲吳得喜經常調戲我,也因爲我要得到萬雄哥,只有讓餘秋琪背上罪名,我纔可以和萬雄哥結婚。而且餘秋琪收到關於吳得喜在北京的大量照片全是我拍的,說出來你也許不信,我十二歲就離開了吳江,在一家黑幫老大家裡做保姆,做了三年,被他們強迫運毒品,我幫他們運了五年的毒品,我沒有失過手。我告訴黑幫老大,我已經長大了,不適合再幫他們運毒品了,一旦我被抓,我肯定會供出他們,還不如讓我走,讓我嫁人。黑幫老大還真的放我走了,於是我就進了吳江的駐京辦,就是渴望接近吳江的官員,幫助萬雄哥實現他的官場之夢。這些年,無論我在外多麼危險,我從來不賣身,這是我的原則。我要給萬雄哥一個完整的我,可是,可是我對不起吳江,我被他們賣到雲南,被那個老男人欺凌之後,我死的心都有,但是我必須回來,因爲胡總手上有大量關於餘秋琪和我殺死吳得喜的照片,他們早就布好了一切,就等我們鑽。我真傻啊,喬大哥,我真傻啊,餘秋琪和萬雄哥纔是一對,我爲什麼非要去拆散他們,爲什麼要讓你去背這個黑鍋呢?”
小齊哭了。杜子健的心徹底亂了。如果不是親耳聽到這些,他實在不敢相信,這個女孩身上揹着這麼多的秘密,這個女孩有這麼多的苦難。她只想好好愛一個人,可是,這麼簡單的願望,還是被毀滅掉了。現在,杜子健竟然不知道是小齊毀滅了愛情,還是愛情毀滅了小齊。
杜子健看着小齊,小齊擡手擦掉了眼淚,苦笑着說:“喬大哥,送我去自首吧。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都結束了嗎?”杜子健問了一句。小齊“嗯”了一下,帶頭往外走,跟在小齊身後的杜子健,步子卻是那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