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銀鈴般清脆的笑聲,一個少女甜甜的聲音響起:“哎呀,人家要捕魚來烤着吃,誰知道一網下去,竟然網住了兩個大活人。”
靈越擡眼望去,那少女一身鮮豔紅裳,雪膚花貌,正居高臨下看着她和路小山,眸光之中透着洋洋的得意,不是莊妙而卻是誰?
路小山看了她頭痛,不由嘆了口氣,低聲在靈越耳邊道:“這下糟了,落在這小妖精的手裡,可真是不妙。”
靈越沒好氣道:“誰叫你去勾搭人家,現在現世報了吧?”
莊妙而耳力極佳,兩人雖是低聲耳語,她似乎聽得真真切切,笑得更加甜美。她笑盈盈地看着路小山,軟語嬌聲:“你若是早點叫我小妖精,我何必多次一舉?”
她妙目一轉,語氣卻一寒,指揮岸上數個勁裝漢子道:“把他們帶回逍遙閣!”
幾個漢子用力將他們拖上岸,就着漁網,將二人捆成嚴嚴實實的大糉子,用一根粗大的木棍擡着,一路穿過重重花柳,帶進了一個幽深的庭院。這個庭院倒也奇特,一半在洞中,設了牀几案桌,一半卻在外,就勢伸展開,以竹爲架,搭了一個四面透風的竹舍。
漢子們將靈越和路小山往洞裡一扔,便不理會二人。他們如同魚一般在網裡掙扎了半天,發現越掙扎越緊。
路小山看着漁網異常黑亮,細密又如夏日雨絲,頓時醒悟,“阿越,不要掙扎了,這是是天蠶絲做的網,越是掙扎動彈,越是綁得更緊更牢。”
兩人一時安靜下來,卻見彼此肢體交纏,裹在一起,彼此呼吸,一聲聲清晰可聞。
兩個人一動也不動,周遭的氣氛忽而變得有詭異而尷尬,伴隨着一種隱隱而起的異動。
路小山忽然發出一聲輕微的笑聲,他看着靈越的窘態,悠然道:“我現在倒喜歡這張網了……”
靈越聽出他沒說完的話:這樣你就無法躲開我了。
她的臉又燒起來,幸好溼噠噠的頭髮掩住了面容,不然真是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她別開臉,嫌棄道:“你閉嘴,身上臭死了!”
路小山吸吸鼻子:“莫非你身上是香的?”
莊妙而清甜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早就該看出來,你們是一對假兄妹!”不知何時,她泡了一壺茶水,悠然自在地坐在梧桐樹下,手拿一把小巧的檀香扇,姿態優雅,看着路小山和靈越,語笑嫣然,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路小山微笑,“你就是你抓住我們的理由?”
莊妙而幽幽一嘆,“路小山!我原以爲你跟其他的臭男人沒什麼不同,只要我略略假以辭色,個個就拜倒在我的裙下。誰知道你竟然不上鉤……”她眉目流轉,盯着他的眼睛,“不過我很就喜歡這種難以征服和駕馭的……”
“你錯了,莊大小姐。”路小山迎着她熱情似火的目光,輕輕嘆息,“你那麼聰敏可愛,豐滿妖嬈,我也是個正常的男人,又如何不動心呢?從那日我一直悔到現在,悔到腸子都清了!”
這個路小山,真是鬼話張口就來,也不怕閃了舌頭。
“有沒有動心,我等會就知道了。”莊妙而笑得曖昧:“來人,去把他洗乾淨。”
幾個漢子擡了幾桶水來,將路小山從網裡放出來,在他身上點了幾下,封住要害,便劈頭蓋臉地將水潑在他的身上,不到片刻將他從頭到腳沖洗得乾乾淨淨。又一個漢子取了乾淨的衣服來丟過來,粗聲道:“換上衣服!”
“就在這裡換?”靈越難以置信,面上騰起一片緋紅。
“怎麼了? 冰清玉潔的路小姐難爲情了?別說你從來見過男人的身體吧?” 莊妙而掩面而笑。
靈越怒氣漸起,眼前忽然涌起那日路小沈光着上身,擰溼衣服的場景,不由得緊閉了嘴脣,雙耳猶如大火燃燒,滾得燙手。
路小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轉而對莊妙而悠然微笑,“莊大小姐既然敢看,我路小山又有什麼不敢脫的?只是我被點住,如何換衣服?”
莊妙而略一頷首,一個漢子走過來,手法奇快,替他解開幾處穴道。
路小山朝靈越眨眨眼,她轉過身去,聽得啪啦一聲,料是溼衣服丟在地上的聲音,莊妙而不禁發出一聲**。
靈越頓時面紅耳赤起來。又聽得路小山笑道:“你不會現在就覬覦我的美色吧?”莊妙而柔道:“你的身體的確算得上是美色。”
靈越忍無可忍,大怒:“路小山,你有完沒完?”
路小山哈哈大笑,突然一躍而起,電光火石之間,已然站在莊妙而身邊,將莊妙而制住。莊妙而被點住要害,一點也不能動,驚訝萬分。“你……你……是怎麼做到的?他明明……”
“他明明還封住我幾處大穴,對不對?”路小山笑道:“豈不聞世上有一門功夫可以將周身穴位逆轉?”
靈越心中一驚,花間寶典中的確記載了這種奇異的武功,沒想道這世上真有人練成。
“你是……宋春山的什麼人?”莊妙而失聲叫道,她的眼裡劃過一絲光亮, “你特意混進玄機山莊,是爲宋春山而來?”
難道這就是路小山跟隨她進入玄機山莊的動機?靈越看着路小山,不知爲何感到心裡有點點失望。
“宋春山是我的師兄。”路小山聲音一沉。“可在一個月前他卻失蹤了。”
莊妙而勾起脣邊,露出一絲醉人的微笑,“宋春山丰神俊朗,真是個美男子呢。”
路小山凝視着她的眼睛,“我的師兄,現在何處?”
莊妙而笑意甚濃,“哎呀,你的師兄走丟了,該大街小巷去尋,又或者報官張貼告示,怎麼問起我來?”
“他最後出現的地方是玄機山莊……不問你,卻是問誰?”
莊妙而露出驚訝神色,“這山莊如此之大,也許他是去尋花了,又或許是去問柳了,你該去問花問柳,不該來問我呀!”
路小山表情凝重,“師兄曾對我說,他愛上了玄機山莊的一個女子。”
莊妙而甜笑,“那又如何,那山莊之中那麼多女子,你該去她們的香閨之中一一打聽。”
路小山逼視她的雙眼,“可是師兄愛上的那個女子不是別人,而是玄機山莊的大小姐!你,莊妙而!”
莊妙而笑得如同春花,眼中盪漾着天真。
路小山不爲所動,“師兄一個月前來到玄機山莊,本是爲了向莊夫人提親,迎娶他心愛的女子。”
莊妙而臉上的神色未變,笑道:“那真是可惜呢,我並未見到你的師兄。莫非他弄錯了,愛的是其他的女子?”
路小山逼近她一步,“你明明知道,那就是你。”
莊妙而咬脣道:“我確實沒有見到他……”她見路小山靠近,毫不羞怯,反而大有讚歎之意。
路小山嘆氣道:“那日在小姐閨中,我碰巧發現了小姐的一個奇特的癖好。”
莊妙而神色一動,“哦? 什麼癖好?”
路小山的臉上掠過奇怪的笑意:“我發現櫃子裡,藏着許多男子的腰帶,真是歎爲觀止。”
莊妙而面色忽紅,道:“可惜沒能收藏到你的腰帶……不如……”她忽然媚笑起來,呼吸頓促。
路小山恍若未見,“那其中就有我師兄宋春山的銀絲腰帶,那上面鑲嵌的黑曜石,本是我送給他的。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還想抵賴?”
莊妙而吃吃笑道:“被你發現了呢……那又如何? 我們兩情相悅,共度春宵,互換貼身之物,締結鴛盟。”
她孩童般天真的臉上帶着美麗的微笑,是那麼甜美清純,好似一個陷入愛河中的少女,明明這是世間最虛僞的謊話,經由她說來,分外自然真誠。
路小山的臉色一會黑,一會白,最終轉成冷冷的笑意。
“莊大小姐,既然這麼愛玩,我們就一起玩吧。” 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閃着寒光,“我可不知道這手什麼時候一抖,在這吹彈可破的肌膚上留下幾道疤痕……”
這在玄機山莊呼風喚雨爲所欲爲的大小姐,嫩白如玉的臉上這才顯出恐懼之色,不情願地在記憶中搜索到宋春山的身影。
那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正如春山一般,清新俊朗,英氣不凡。
然而他第一眼吸引她的,並非他的臉,而是他的手,那隻手彼時正握着一把長劍,指節圓潤而分明,指着調戲她的一個江湖浪子。
說是調戲,其實不如說是tiaoqing。只是那浪子在她的三言兩語撩撥之下,言語越來越露骨,神態越來越急切,碰巧被宋春山撞見。
遇見這麼有正義感的年輕俠客,真是有趣,她頓時跌坐在地,裝作瑟瑟發抖的模樣,如同一隻羞怯的小鹿,含着脈脈的波光,帶着仰慕的神色,時不時偷眼地望着宋春山。
宋春山武功了得,三兩下便趕跑了那個浪子,面色微紅,慢慢向她伸出了手。
她看着那修長的手指,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化爲一具肉琵琶,而那手,在上下左右彈奏,奏出這世間最爲動聽迷人的樂曲。
她不過略略施展女孩子的小伎倆,宋春山便癡癡地墜入了愛海,爲她神魂顛倒,竟想娶她爲妻。
她可不想成爲任何人的妻子。
她敷衍着他,然而他卻認真起來,回家稟明瞭父母,竟然帶着聘禮,前來向母親娶親。
那麼多的情人,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只有他最黏人,黏得她透不過氣來,終於生了厭棄之心。
她又尋了一個貌美的少年,揹着宋春山,在閨房之中廝混,紅綃帳底臥鴛鴦。
誰料他竟然闖了進來,昔日對着江湖浪子的劍,竟然對準了她。
他以爲自己是誰呢?竟敢管教起她呢……她娘是這山莊的女主人,從來對她百依百順,對她的任性妄爲,從不說個不字,宋春山算什麼呢?
“於是你就殺了他?”路小山盯着莊妙而有些激動的臉,冷冷地問。
“我沒有殺他……”她矢口否認,眼中卻閃過一絲亮色,靈越暗叫不好,果然她高聲叫道:“孃親,上官叔叔,快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