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 爲什麼會是這樣!”
將他的屍體懸於城上……生生示衆了三日……
一一撲倒在錦被之中失聲痛哭。
曲寒清的話尤在耳畔,如同可怕的魔咒一樣揮之不去,閉上眼她甚至能夠清晰地看到那可怕一幕。
師父曾是那樣風華絕代的一個人, 怎會在死後被人這樣侮辱, 聚義盟的人口口聲聲仁義, 爲什麼要對一個已死之人做出這樣殘忍的舉動?何況, 師父本就是無辜的!
爲什麼得到的消息, 一個比一個殘酷?
若說明大哥那天晚上的話讓她不敢置信,那麼今天曲公子的話便是讓她痛不欲生,越來越接近師父失蹤的真相, 越是令她感到絕望的窒息。
聚義盟……
她好像一下子明白了,當初明大哥所隱瞞自己的真正原因。
他本就是聚義盟的人, 怎麼好意思說出這些事情來?
想到這裡, 她的心彷彿被什麼捏碎了一樣, 頃刻由悲痛轉爲無數恨意來。
爲什麼這個世界這樣不公平?爲什麼好人要被誣陷?爲什麼江湖上總是打打殺殺,要傷害無辜?她擦了擦臉上的淚, 陸陸續續想起在北域刀宗,那些素不相識與自己無冤無仇的人,就因爲自己師父是刀狂,便這樣逼迫自己……爲什麼人的心可以這麼惡?
心中的忿恨讓她失去冷靜,氣到渾身發抖的她緊握着手中的霜雪落, 雙目染紅。
她要將那些傷害過師父, 侮辱過師父的人全都殺了!
然而, 就在她要出門之際, 心中好像有什麼聲音在告訴她, 不要衝動,不要衝動……她回過神來, 摸到了脖子上的小銀牌,上面清晰地刻着兩個字,明渢。
她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了在北域所發生過的一切,那些他和自己一起走過的,最艱難的路。
是的,就算大師父是被聚義盟的人所殺,那也與他沒有直接關係,他不說,只是擔心自己,何況,他對自己只有隱瞞並無欺騙,自己怎能這樣想他,真的對不起他的一片真心。
“我太沖動了,明大哥你說的對,我一定要冷靜!”
她咬了咬脣,暗暗發誓道:“不過,大師父,一一知道你是被人所害,徒兒一定爲你查明真相,還你清白!”
曲公子與大師父是舊識,從他那裡應該可以得到很多線索,對,我現在還不能離開這裡,明大哥說過,既然我已經走入江湖,便是身不由己,要回頭,恐怕已經不能,我唯有振作起來,才能查清真相!
她緩緩坐起身來,將眼淚擦乾,又理了理鬢髮。
過了許久,有人敲響房門:“一一姑娘!”聽聲音,是雲蕊。
她打開房門,便見雲蕊手中託着一碗新熬好的藥,雲蕊將藥碗放下,凝視了她一會兒,直言道:“少爺說,方纔的那些話他沒有顧慮姑娘的感受,自知傷了姑娘的心,也不好意思再來,只是囑咐蕊兒將藥給姑娘端來,希望姑娘能夠保重身子,不然他可要內疚死了!”
聽聞這些,一一慘然一笑,道:“本就不關曲公子的事,這些都是我求他告訴我的,蕊兒姑娘請告知他,讓他切莫記掛在心,是我太過脆弱,聽到這些纔會如此失態。”
雲蕊本就是來探探口風的,見她的神色好了許多,忙握着她的手,和她坐下,說道:“少爺還有句話讓我帶給姑娘,少爺說,姑娘是他的故人,希望姑娘能在這裡多留些時日,至於恩公的事情,他會和姑娘一起調查,請姑娘寬心。”
一一點頭道:“替我謝謝你家少爺。”
雲蕊笑了笑:“姑娘好生休息,我去回覆少爺。”見一一又要起身相送,她很是貼心道:“藥都是少爺親自熬的,姑娘趁熱喝纔是,不要白費了少爺一番心意。”
看着她的背影,一一端起藥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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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眠,早晨起來的時候,她的氣色極差。
雲蕊一早親自送來了點心,還有一些新衣裳和首飾,一一看着自己的舊衣,因幾回受傷,現在都破損的不可穿了,於是便依她所言,換上了這件桃紅色的綃紗裙衫,雲蕊又幫她挽起了頭髮,知她向來素淡,便只給她戴上了一個鑲着蝶翅的簪子,雲蕊撫摸着她柔軟的髮絲,說道:“少爺的眼光真好,她說姑娘氣質絕佳,就該穿上這樣的衣裳,姑娘你瞧!”
一一的心思本不在此,從前除了二師父給自己梳頭打扮外,也沒有人這樣照顧過自己,她順着雲蕊的目光看向鏡中,倒覺得鏡中的人有些陌生起來。
這身明麗透彩的輕衫,如此精緻的首飾,怎麼都不應該像是她這樣的江湖人所擁有的,她轉過頭,看着放在桌上的那襲破舊素裝,心中想道:這纔是自己應該穿的……只是,衣服都已經穿在了身上,要再脫下,便是嫌棄了。
雲蕊沒發現她的情緒,拉着她的手道:“少爺看到你這樣,一定會很開心!”
一一無力地笑了笑,有些茫然無措,而後她回到牀邊,將放霜雪落的繡囊別在了腰側。
還未到水雲榭,很遠就聽到那裡傳來的笛曲,有種思念的味道,纏綿婉轉,悽然動人,這樣的曲子同樣勾起了她心中的思念,大師父,二師父,明大哥……心中好似有些隱隱作痛,她輕嘆一聲,跟着雲蕊走進了水榭之中。
笛音頓止。
曲寒清望向她的目光,帶着極爲驚豔之色。
雲蕊噗嗤笑了一聲,打趣道:“少爺,你再這樣看,一一姑娘恐怕得不好意思了!”
曲寒清忙回神,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呵呵,一一姑娘真是好看!”
一一也只客氣地回道:“多謝曲公子。”
曲寒清伸手請她坐下,一股清涼的風從外面吹進來,讓人倍覺心曠神怡,一一攏了攏垂落的髮絲,望向水榭不遠處的假山,雲蕊分別爲他們斟上茶,欠身而退。
一一收回目光,正對曲寒清清亮如水的眼眸。
察覺她的不自在,曲寒清先開口道:“其實,好幾年前,我曾聽聞恩公提及過,他有一個小徒兒,是當初他和別人對決時無意中救下的,當時,我便猜想,恩公如此風華絕代,那他的徒兒又會是怎樣的?”他看着一一笑了笑,“果然與我想象不差。”
說起往事,又勾起心絃,一一遂問道:“我大師父提過我?”
曲寒清點點頭:“他說,他的小徒兒根骨奇佳,是個練武極佳的材料,只可惜……”
一一的心猛然一落,追問道:“可惜什麼?”
“可惜,你是個女兒身,江湖之中的打打殺殺不適合你,他說,雖然你的資質不輸他人,但他更希望你少沾染江湖風波,希望你過得開心,他教你刀法,不是爲了讓你揚名江湖,只是想讓你把他的刀法傳承下去!”
聽聞她的話,一一又陷入沉思。
想當初,她初學刀法之時,因沒有基礎所以十分困難,後來雖然刀法練起來了,但常常連山裡的野獸都殺不了,每次在關鍵時刻都要大師父出手相救,二師父還得揹着個藥箱跟着來,漸漸地,她就陷入魔障之中,可是那個時候大師父也不曾放棄過她,大師父不善言辭,卻總是悉心教導,那時二師父也開導她,做什麼事情都要循序漸進,大師父的高度她暫且達不到,但只要好好練習,來日也未必會輸於他。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一次次失敗,一次次站起來,很快她就能以一己之力除掉山谷中的猛獸毒蛇,等大師父再次回來的時候,她甚至都能在他的手中過好幾招……後來許多年過去了,她的刀法越來越好,但是,大師父回來的次數,卻越來越少……
她痛苦地閉上眼,爲什麼又想起了這些?
曲寒清望向她,眼中露出歉疚之意:“一一,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
一一搖搖頭,黯然道:“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曲寒清沉默半晌,道:“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往事固然美好,但人生有進無退,姑娘切不可沉迷其中,須得往前看纔是。”
一一淡淡笑了笑:“曲公子說的是!”
曲寒清又道:“這是今年的新茶,姑娘不妨嚐嚐看……”
一一依言,抿了抿茶水。
***
風吹落花動,水榭中兩人的背影如此美好。
雲蕊立在不遠處,笑盈盈地望向他們。
少爺,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
與這邊不同的是。
瑤臺鎮中,一大清早就亂成一團。
明渢面無血色地看着那具遺體,握緊了師父的佩劍搖光。
面前躺着的人,正是失蹤多日的凌雲師兄。昨日傍晚,有劍崖弟子在瑤臺山不遠處的山谷中發現了他的屍體,大概死亡已久的緣故,他的屍身有些腐敗,因泡在冰水之中,屍體青紫發脹,但還算能夠分辯出模樣來,可以看出,他飽受折磨,死得極爲悽慘。
自己的大師兄身亡,靈曄和其他幾人早就哭聲震天。
劍崖代掌門姬無淵帶着師弟元瓊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這裡,兩人一進門就顯得悲痛萬分,元瓊還時不時勸慰着姬無淵不要過度傷懷,姬無淵面色慘然,向最早發現凌雲屍體的弟子問道:“怎麼回事?凌師兄的屍體是如何發現的?”
那弟子如實以答道:“啓稟代掌門,凌師兄是弟子昨晚路過瑤臺山的時候發現的。”
姬無淵點點頭,又看向屍身,道:“元瓊,你檢查一下!”
元瓊忍住想吐的表情,一邊捂着口鼻上前大致看了看,一邊回覆道:“回稟代掌門,凌師兄的身上傷痕遍佈,生前定是受了不少折磨,但這些傷口都不足以致命,真正致命的,在他的頸部。”他指了指凌雲的傷口,一眼便看出,“是一種極爲奇異的刀法!”
乍聞此話,明渢握着劍的手猛然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