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鏟??一???(14)
他覺得自己不能再直通通地問二狗,再問下去,他這個掌眼的臉就沒有地處放了。他把大青驢脖子裡綁着的一個小包裹解下來,在席子上跟二狗對臉一坐,包裹往兩個人中間一抻,是一兜子切好的牛肉,二狗本能地抓起一把就吃起來。
李鴨子問:“屋子裡有酒嗎?”二狗起身要去取,他先站起來,說“你說俺去跑腿,算是給兄弟賠不是了。”
二狗說:“在窗戶下的牆窯裡。”
李鴨子進屋就四下裡扒瞧,他想先看到二狗是用啥東西挖的洞,怕二狗把當時挖洞的傢伙藏起來,但扒來找去也沒有尋到一件像是能挖洞的。只好抱着酒罐子回到院子裡,兩個人用一個飯勺子舀着喝酒吃牛肉。
幾口酒下肚,李鴨子說:“想着你是出不來,沒想到俺前腳走你後腳就出來了,今天叫老子對你刮目相看!”
二狗也是顯擺,腮幫子快速地鼓動着,口齒不清地說:“掌眼您信不過俺嘛,您那樣讓俺守着錢,把俺餓死錢也丟不了,您高嘞!俺不過是餓急了,怕您是真想把俺封進去,心急亂抓撓,拿着個炮彈殼子拱出來了。”
李鴨子心裡“咯噔”一下,指着牛肉說:“想餓死你俺來還帶着這,你不也沒有餓死嗎,把俺想成啥人了?出來就出來了,胡編啥,你他娘咋不騎個炮彈去炸城牆呢!”
二狗爭辯道:“誰胡編?俺就是拿炮彈殼出來的,你忘了,就是上回咱在老鱉頭那兒,我偷着抱回來的炮彈殼嘛。”
李鴨子突然想起來剛纔進屋子去看到在牀腿邊靠着的炮彈殼子——那是別人在兵營裡偷的,叫老鱉頭打銅勺子,二狗手癢就給順走了。他故作很不經意地說:“那你把子彈殼子供到你家神位上,它救了你娃子的命呀。”
二狗說:“掌眼,你還別說,二狗俺沒了娘死了爹,本來拿你當親爹嘞,你把俺活埋到地窖裡,俺還真想把這救命的炮彈殼子敬起來當爹嘞!”
李鴨子笑罵道:“還真上臉,認下炮彈殼子當你爹,那你以後就叫炮彈了,見誰炸誰,想炸誰炸誰。咱以後挖墓也不用鏟了,把你往前一矗,再大的墓也給炸開了。”說完着句話,臉上的笑還沒有隱去,他的腦子裡突然就忽靈忽靈地閃開了,閃得他竟然無法再聽清二狗都又說些什麼?一下子似笑非笑,縮眉失神閉口不言了。
二狗說:“掌眼,你咋了?”把手在李鴨子眼前晃,他才反應過來。
李鴨子平靜地笑了笑,說:“跑了一身急汗,汗一落,倒有些乏了,俺先去你牀上挺一會兒。你可勁吃,吃飽了咱得去洛陽城。”
二狗問:“有活了?”
李鴨子說:“大活。”說着竟自去了屋子裡睡。
李鴨子是真頭疼了,他一頭倒在二狗牀上的時候,頭邊就矗着那個一尺多高的炮彈殼子,他的眼睛躲避着,但還是在炮彈殼子上劃過,那沒有彈頭的空殼子金黃鋥亮,分外地刺眼。他把頭背到牀裡面對着牆,腦後好像是長着眼睛一般,腦子裡依然是炮彈殼子的樣子。那圓桶狀的炮彈殼子光潔平滑,看直如筆,看圓如弧,口端似鏟,那個近乎完美的洞就是它做成的嗎?他喜歡和必須經常去研究被盜墓葬的盜洞,不論是前輩留下的,還是同道做出的,他都沒有見過能做出如此讓他歎服的盜洞,這盜洞竟然是出自他手下的腿子!他覺得自己好象明白了一點什麼,圓的洋鐵皮筒子可以箍着自己的腿,圓的炮彈殼子能做出自己用鏟子不曾做出的洞,他需要做一把圓鏟子,一把能擒土的鏟子!
李鴨子開始想象這把能擒土的鏟子,先想鏟子的形象,再想炮彈殼子的形象,還想那洋鐵皮筒子的形象,當這個能擒土的圓鏟子在他腦核裡集合成型的時候,有些把持不住的激動!娘啊,俺的親孃啊,這以後“打頂”還需要用鏟子挖嗎?這以後找墓道還需要鏟子挖嗎?這以後探穴還需要錐子和鏟子挖嗎?這以後還需要挖那麼大的坑嗎?這以後、這以後俺該多省事啊!
當李鴨子心花怒放地一個鯉魚打挺想從牀上躍起時,卻“撲通”一下滾落在塌陷的牀裡邊。他亦驚亦喜地大叫二狗,二狗慌里慌張跑進來,一看見他的狼狽相,捂着嘴笑,幸則樂禍地埋怨道:“俺跟着您掌眼混飯吃嘞,您還對俺不放心,俺能把您的錢往那三條腿的爛牀下藏嗎?”
李鴨子順水推舟,故作羞惱地問道:“你究竟把錢藏哪兒了?”
二狗指指哪個光溜溜的洞,說:“俺想挖洞逃命嘞,就沒有顧上摸您的錢,都埋下面了,想要再下去挖。”
李鴨子罵罵咧咧,“日你娘,錢是精器,埋土裡跑了咋弄嘞?好好的一個地窖叫你給弄廢了,這兩天說不定還要急用,還咋藏古器?快挖。”
二狗搬開水缸,挪開石板,人已經下到地窖裡一半,突然又爬出來,把那個炮彈殼子抱在懷裡先往地窖下送。
李鴨子還想揹着二狗再看看那炮彈殼子,便不解地問:“你弄啥嘞?”
二狗苦笑着咧咧嘴說:“這是俺救命的親爹,抱着它踏實。”
李鴨子也苦笑了,說:“俺要是有心害你,你就是俺親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