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鏟??二??(4)
一入夜,李鴨子就打開牀下的暗櫃門,檢查了一遍老鼠衣,背起來出門了。他來到白天方好的位置,朝墓後面撤出一丈地,開始下鏟子起土。一個人沒有辦法打豎井,先撤出距離打個斜坡的土槽子,再開洞前掘,雖然這樣出土方多,畢竟方便一個人出貨。土槽子挖出了一丈地,正好到該打豎井的地方,他已經累的吭吭哧哧了。畢竟是當支鍋和掌眼的習慣了,哪還幹這下苦的粗活。從土槽裡走出來,坐在平地上落了落汗,看天上的星星,已經是半夜時分。只見他穿上老鼠衣,把該用的東西又檢查了一遍,開始準備掏洞。
老鼠衣是經過好多代盜墓人根據自己的需要,所摸索研究出來的一種連體衣,類似於現代的潛水衣。老鼠衣用料不一,大多是用厚布縫製,但最主要的要求是耐磨,結實,李鴨子穿的是用熟羊皮做成的。老鼠衣上面縫製有許多裝專用工具的袋子,當盜墓者一個人開始挖洞掘進的時候,在只可容身的洞中,是沒有辦法讓別人傳遞工具的,所需要的一切工具都是要帶在這件老鼠衣上。老鼠衣,也許是盜墓賊自輕自賤的諧語,更確切地說它是盜墓賊能穿行地下的百寶囊!
再下到土槽底,李鴨子雙手託着一個叫鬼手的東西,趴下身子,開始手腳並用地掏洞。鬼手發出嚓嚓地聲響,還真像是半夜裡磨牙的老鼠,沒有花多大工夫,人就隱進到洞裡,只見有土出。
李鴨子在這個行當裡是很有名氣的,只是許多人不敢對外說。李家是祖上傳的技術,村子裡的人都是隻知道他是盜墓賊,但道上的都卻把他當成神,說李鴨子的壞話,那是不想幹行當內的活了。盜墓賊也分三六九等,當掌眼的是神,李鴨子又是屬於神中的神,鬼手是他爺爺發明的,老鼠衣是他爹爹發明的,到了他這輩人上雖然沒有什麼發明,可以想見他一門人在這個行當中的地位!道上的人都講規矩,不像平常人想怎麼着就怎麼着,講究該敬着的什麼時候都得敬着。何況李鴨子是得了他祖上真傳的嫡系,看土識墓、聞土斷墳,走路踢山能知陰宅、看地脈風水能找大冢陵寢,這些都是他的行活;更別說墓中的玩意,李鴨子剛會爬的時候,手中的耍活兒都是古器,長到大身上帶的佩器也都是古器,手中摸過的古器不知道有多少件,元青花和明青花他只須手一摸就能分出來!
李鴨子進墓裡清堂出來的很快,這說明裡面沒有什麼東西。自己本就不屑於幹這樣的活,就是見了也是讓腿子下手,可真下手了,又讓他很沮喪!他再次坐在山坡上茫然,這樣的墓還真沒有見到過,墓磚砌的少見地結實,不但勾了白灰,還全鑲了鐵皮,可這墓裡一無所有,真奇怪了——沒有陪葬不虧了修這樣的墓嗎!?
李鴨子開始繞着墓轉起來,就像狗繞着一個刺蝟,忽左忽右,近看遠審,用盡百般心機,依然無可奈何!要是以往,也就放棄了,但他隱隱地感覺到這並不簡單,他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難題,一個不甘心放棄的難題!
李鴨子開始檢討自己,是不是把爺爺和爹爹曾經教過自己的家傳本事給遺漏了?他仔細地梳理着,把自己放在迎風處,想不起來;再把自己放在背風處,還想不起來。索性開始往家裡走,想喊起婆娘,讓她燒個大煙泡,伺候着自己想!
翻院牆進家,輕敲着窗櫺叫,婆娘一手提着褲子開了門,問着:“咋這麼早就回來了?”轉身就又上牀了。李鴨子不滿地說:“去點個泡子!”
婆娘說:“這時候跑回來吸大煙,你咋了?”
李鴨子說:“想吸嘞。真是一個幹堂,進去了又像是廢坑,還真日怪了?”
婆娘去給他摸着煙泡說:“你就不會走眼了?”
李鴨子固執地說:“就不是走眼嘛,是日怪!”
婆娘點亮了燈,把煙槍擺好,伺候他吸着,才勸他說:“你說日怪就日怪,老輩人傳的經都沒有提說的,咱最好別動。”
李鴨子長長地吸了一口,把煙悶了一陣才噴出來。如此反覆幾次,纔像是過癮。他舒坦地靠在被子上,不停地琢磨着絮叨:“這是咋回事呢?”
婆娘說要去後茅子,叫他站屋門口壯個膽。他說:“正琢磨事呢,尿盆裡不能尿呀?”
婆娘說:“俺怕你是挖了自己的祖墳嘞,咱家的墳不都是幹堂像廢坑嘛,要真地是挖了咱自己的祖墳,你叫我對着祖宗的魂兒,撅着**坐尿盆,羞咱先人嘞?”
婆娘一句話驚醒了李鴨子這個夢中人——盜墓賊的墳墓裡向來不會埋東西,這是他們家人老幾輩的規矩。他懊惱自己怎麼竟把這些也忘記了呢,難道真是挖了自己的祖墳?他知道爺爺和爹的墳都在村子西邊埋,可他知道自己的祖上就是盜墓賊,遠不止爺爺這一輩兒。也想不起爺爺之前的老墳該是在哪兒,難道真是村子東邊的這座墳?這村子裡住着操此業的也只有他們一家,他暗暗地擰着大腿板子嘆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