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整個南方大地鞭炮齊鳴,喊聲陣陣,一片熱鬧歡騰之景。
這一天,戰字營威風八面的將軍楚戰將要迎娶他的新娘,名震四方的鐵衣王,孟氏羅衣。
在這瘡痍的土地上,越發蓬勃生長的南方大地終於迎來了一個讓人歡欣鼓舞的日子。強強聯手,夫妻合璧,這天下的歸屬,苒苒預示着它們的選擇。
除了臣服,便只剩臣服。在南方一片空前團結而奮進的道路上,這一場名動天下的婚事無疑是在史冊上記載的重大一筆。
然而人們的熱切渴望和激動,卻並沒有反應在當事人身上。
反觀新郎和新娘,面上俱是一片平靜。
楚戰在迎親前一刻還在營帳之中處理邸報,他手下幾員大將頻頻望向他,同時也各自以眼神交流,想要提醒楚戰一句,莫要誤了吉時。然而大家卻又被楚戰身上的霸氣所威懾,停在喉嚨處的話怎麼都說不出來。
他安安靜靜地看着邸報,偶爾發聲問兩句,間或招手和楚桀耳語兩聲,然後提筆在邸報上寫些什麼,一點不見焦急之色。
衆人雖知楚將軍是個了不得的人,和鐵衣王之間的情誼,三年不變,在他身邊從未出現過別的女人。
如今南方已經相對安定,各個有軍功的將領也娶妻納妾,身邊不止一兩個女子。唯獨一軍之帥,卻始終只和鐵衣王來去雙雙,羨煞旁人。如今二人總算能鶼鰈情深,以夫妻身份出現,此時的楚將軍卻並未見一絲一毫身爲新郎的喜悅激動。
將軍果然是,深不可測。
羅衣這邊,亦是如此。
張嬤嬤催促着下邊伺候的小丫鬟們給羅衣換喜服,羅衣卻始終有些懶洋洋的,微微眯着眼。
深秋的氣候不算太冷,卻也要加加衣裳了。她面色如常地伸平了手,任由張嬤嬤和其他丫鬟動作。卻問一邊的珍玉道:“今日天氣如何?”
珍玉笑嘻嘻地回道:“小姐,今日天氣甚好。連老天爺也爲小姐和將軍的喜事兒高興呢。”
羅衣淡淡地笑了笑,她這邊最是激動的便屬張嬤嬤了,一直活力充沛地忙前忙後。
恍惚間她便想起了崔氏。
若她還活着,這樣的日子必是跟張嬤嬤一樣,忙前忙後一點兒不嫌累的吧。
如今她也算是完成了崔氏的心願。嫁給了楚戰。他們也說好了,即使是夫妻,她也不會做閨閣之中等着夫婿歸來的怨婦,她仍舊是鐵衣王。仍舊是訓兵將軍,仍舊可以自由地在戰字營中佔有一席之地。
這是她的底線,而楚戰答應了。
他們便是最好的組合。
可是羅衣還是有了一絲迷茫。
終於是要……嫁給這個朝夕相伴三年的男人了嗎?從抗拒、憎惡到如今相處的平淡如水。三年的光陰呼嘯而過,這個男人的印記漸漸填滿了她的記憶。
戰字營中,孟家老宅裡,清幽小院上,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讓她記憶猶新。
而另一個男人……模樣卻漸漸模糊了。
是不是時間都是最好的利器,它可以割斷以往所有的深刻聯繫,也可以將過去的情感劃得面目全非。她已經朝遠方走了好遠好遠,卻等不到一個男人追隨而來的腳步。
三年了,她可以很肯定地說。北方南方,沒有人會不知道她孟羅衣的名號。然而那個男人卻已然銷聲匿跡。再也聽不到一點兒影蹤。
羅衣攤開手掌,習慣性地再次看着掌心的紋路。
那一年蘅蕪山,大雪漫漫,地動山搖,困於雪下,生死相隨。她一雙手仍舊留着淡淡的傷痕,只是越來越淡,怕是再過一兩年,便連傷痕都看不出來了。
張嬤嬤在她耳邊說話,喜氣洋洋地問她:“小姐,你說是這對耳飾好,還是這對好?”
羅衣偏頭望了望,淡淡地垂了眉眼道:“嬤嬤覺得哪個好便好。”
張嬤嬤嘀咕了兩句,自己選了一副給她戴上。
在給她打扮的時候,羅衣自始自終沒有多說話,只是在臉上上妝時,羅衣阻止了道:“不要濃妝豔抹,簡單一些就好。”
上妝的喜娘倍感尷尬,張嬤嬤猶豫地問道:“小姐,這是大喜的日子,總要喜慶一下……”
“前幾日水戰我們才損失了幾千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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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嬤嬤頓時肅然起敬,吩咐喜娘道:“按照小姐說的辦吧。”
一切收拾好後,張嬤嬤輕輕將鳳冠戴在了她頭上,蓋上了紅嵌金絲的蓋頭。
眼前是一片大紅,羅衣這個時候纔有些緊張起來。
終於是要……嫁人了啊。
十八歲的身體,年輕而富有激情。她的容顏一日比一日盛,尖尖的下巴,狹長勾人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總讓人覺得有無限魅惑之感。而今晚上,這具身體會屬於一個男人,從女孩,變成女人。
羅衣微微閉上眼,輕輕地笑了出來。
邊上守着的巧玉聽到她笑聲忙問道:“小姐?”
羅衣擡手輕扇,說道:“口渴,端碗茶來。”
巧玉只當她此時緊張,忙不迭去倒了茶,從蓋頭下遞了過去,嘴裡打趣着,“小姐不要緊張。”卻也不望提醒道:“還是少喝一些,婚事上新娘子出恭可有些羞人。”
羅衣抿了口茶遞了出去,淡淡地說了聲:“知道了。”
都道她緊張,此時還好,到了新房,必是更加緊張。
是夜。
鬧騰了一天的南方十八省終於恢復了平靜,羅衣靜靜坐在牀沿。她雙手交疊着放在大腿上,兩腿向中間合着,星眸微閉,耳朵卻注意聽着外間的聲音。折騰了一天,她也着實累得夠嗆,只是腦中還是保持着一絲清明。
珍玉巧玉在一角嘀咕,不時發出輕笑聲,張嬤嬤守在門口時不時進來說一句“將軍就快要來了”,像是生怕羅衣等不及似的,
羅衣便只是笑,伺候了她三年的張嬤嬤等人還是並不懂她的心思。
她對楚戰,並不是她們想象的那樣,情深似海。而楚戰對她,自然也不會是像傳聞中說的那樣,情根深種。他們兩個人不過是各取所需,在這條復仇之路上有了共鳴而已。
只不過兩個人之間的親事,是崔氏所希望看到的,而她被自己的愛人放棄了。
所以,他們在一起。
也就,這樣吧。
“咔嚓……”門扉被推開的聲音響了起來,張嬤嬤和珍玉巧玉小聲地叫道:“將軍。”
楚戰一身新郎吉服,撐得他的身體骨架更加偉岸挺拔。他揮了揮手,張嬤嬤識趣地帶着珍玉巧玉退了下去。
楚戰緩緩朝她走了過來,羅衣從蓋頭下看到一雙皁白靴子,便知道他已經走近了。
他輕輕地揭起了蓋頭。
蓋頭下女子的容顏他看了三年,然而這一刻卻還是覺得看不夠。三年的光陰,原本渾身是刺的女子變得剔透而沉靜,他喜歡她活力四射時的樣子,也喜歡她沉靜溫婉時的樣子,不管是如何的,都屬於他了。
輕輕擡起新娘子的下顎,楚戰溫情地望着她,問:“累嗎?”
羅衣淡淡笑了笑,說:“還好。”
他牽了她的手走到梳妝檯前,偌大的銅鏡中照出兩個人相依偎的樣子。天造地設,一對璧人。
羅衣微微瞥開眼,楚戰按着她的肩讓她坐到了錦杌上,開始拆她頭頂上的鳳冠。
緊接着,他褪掉了她外面的吉服,也將自己頭上的玉冠和吉服脫掉。
兩個人均着着雪白的中衣。
他從鏡子中看着自己新娘子的樣子。酡紅的雙頰,小巧的嘴,狡黠的眼睛是他最喜歡的地方。
他從後面圈着她,交頸相聞,那清香的女子味道像是能讓人上癮一般,直直地,源源不斷地鑽進他的鼻中。
呼吸漸漸加重。
羅衣雙手互相用力捏了捏,正想開口說話,卻被楚戰一下子翻轉了身體,面對着他而坐。
“羅衣,記得嗎?”楚戰輕柔地凝視着她的眼睛,說道:“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今日以後,你更是我的妻。”
羅衣一怔,楚戰慢慢蹲下身來,然後不得不仰視着她,說:“今晚,是我們的洞房花燭。”
燈芯“噗”一聲爆響,這是好事的預兆。鴛鴦被暖,疊影成雙,芙蓉帳暖度**。
翩翩揚揚的絲柔紗帳中傳出女子的吟哦,曲線優美的長頸仰天輕吟,在她身上起伏的男子柔聲撫慰。
她抱住了他的脖子。
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她不後悔,也容不得她後悔。
只是在穿透心靈的那股痛襲來的時候她還是會難受。那個紮根在她心底的男人,從此以後怕是不得不將他的影子從心裡連根拔起了。
那些從來算不得是美好的記憶,無論她心裡如何懷念,如何刻骨銘心,終究抵不過時間呼嘯而過的殘忍,將過往一幕幕一絲絲破壞地面目全非。
淵離,對不起,從此以後,我不再屬於你。
夜很寧靜,很美好。半夜時分忽然下起了零星的小雨,淅淅瀝瀝不停息。身邊男子酣睡,手還搭在她的腰上。
然而她卻,夜不成寐,宿雨無眠。(www.11dream.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