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婚事!
巧娘見她不言語,頓時急了,狠拉了她一下,“前些日子我就想跟小姐你說了,婚事可耽誤不得,咱們只能靠着將軍府,小姐如果肯花些心思跟府裡的小姐們打打交道,培養點兒閨中感情,讓將軍夫人注意到你,到時候再求上一求,找個好姑爺也不是不可能的。小姐如今已經十四了,可耽誤不起啊!”
孟羅衣動了動喉,艱難地道:“巧娘,你就沒想過,要是他們讓我配個管事,或者做別人家的填房,甚至是當人家的妾,那該怎麼辦?”
“這怎麼可能!”巧娘頓時搖頭:“小姐你是千金之軀,他們怎麼敢!”
“怎麼不敢了,我們現在都是在人家房子底下存活,他們要我們怎麼樣我們還能有話說?”孟羅衣趕緊想說辭打消巧孃的念頭:“你要知道,配個管事,那我以後生的娃就是他們將軍府的奴才了,要是做人家填房,先不說這人有沒有孩子,就是年終祭奠祖先的時候,我也還得給人家原配妻子執妾禮,還有那做妾的……就更不必我說了!”
巧娘不可置信地望着孟羅衣,哆嗦了下才頹唐地道:“這可不行,老爺和夫人都不會同意的……”
“那不就是了!”孟羅衣接道:“靠天靠地靠將軍府,那都是靠不住的。巧娘你想啊,爹孃都不在了,也不知道大哥和二哥是否還活着。若是還活着倒也好,我們孟家也算是有了香火傳承。可若是大哥二哥也跟爹孃一樣,都不在人世了呢?我們孟家要怎麼辦?”
“族裡、族裡……”
巧娘不禁咬到了自己的舌頭,一個激靈明白過來。
對啊,老爺和夫人都不在了,大公子和二公子也不知生死,老爺一家子都被族長驅逐出族譜了,如果大公子二公子都死了,那小姐就是絕戶了!
孟羅衣見她明白了些,繼續加火道:“我不願意爹孃以後沒人供奉,巧娘你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場面的,對吧?”
巧娘神思恍惚地點了點頭,孟羅衣喟嘆一聲,沉重地道:“那麼,如果爹孃只剩下我一個女兒了,我必然要把爹孃的血脈傳下去,讓他們以後也有人在清明時祭拜,新年的時候去孝敬他們……”
巧娘嗚嗚哭了起來,孟羅衣拍了拍她的背,形如老嫗一般慢慢地踱回自己屋子裡去。
可門剛一關上,孟羅衣便放鬆了臉上沉重的表情,接着長吁了口氣。
還好還好,動搖了軍心。
她一席話裡句句不離孟家老爺夫人,巧孃的舊主子。巧娘這個忠心耿耿的丫鬟一定不會讓她爹孃沒了後人,所以對她似有若無的表達出來要招“上門女婿”的意思也沒有反駁。這還是第一次巧娘被那麼幹淨利落地說服。
孟羅衣揉了揉臉,擡頭,挺胸,立正,聚集中氣狠咬了一個字。
“靠!”
當然,聲量極低,她那淑女風範還不能這樣丟掉。
門外的巧娘恍恍惚惚地找了條小凳坐在門口當門神,孟羅衣閉目托腮當回了宅女。
第二日清晨。
“啊——”
紅珠那特有的尖銳的聲音陡然席捲海棠苑,緊接着是叮叮噹噹的奴僕腳步聲。此時的孟羅衣正睡得香,巧娘匆匆忙忙跑來一把拉開她頭上罩着的被子,氣息不穩,喘息不定地急促道:“小姐,不,不好了!”
“怎的?地震?海嘯?火山噴發?還是大姨媽不止?”
迷糊中的孟羅衣睜開眼,看見巧孃的一瞬間立馬問道,“巧娘,難不成將軍府造反被判全家抄斬了?快,收拾東西,跑!”
巧娘一愣,反應過來後立馬捂住她的嘴,口裡叫道:“我的小祖宗誒,你清醒點兒,別亂說話,當心惹禍上身!”
孟羅衣甩了甩腦袋。
這也不怪她反應過度。自從她倆在將軍府安頓下來以後,巧娘就再也沒來騷擾過她的睡眠,這還是一年來頭一次。
巧娘迅速地給她穿上了衣服,嘴裡不停地道:“今兒大清早的,紅珠被二爺賞了二十個板子,打人的婆子手勁很大,估計紅珠是熬不過了。”
嘿,四夫人看着善良,真要對付人起來也是心狠手辣的嘛!
“她倒黴便倒黴吧,怎麼把事情扯到小姐身上?這下怎麼辦,怎麼辦……”
巧娘心急如焚地喃喃着,孟羅衣微愣了愣,忙問道:“什麼叫扯到我身上?”
“今兒清早四夫人說她丟了支二爺賞的金簪子,叫了丫鬟們去查,挨個挨個地搜屋子。結果在紅珠房裡搜到了。”巧娘一邊解釋一邊拉了她起來梳妝,“二爺昨兒是在四夫人屋子裡歇的,聽到這事兒便讓四夫人依着規矩,該罰就罰,結果紅珠就被賞了二十個板子。”緊接着巧娘恨地道:“那騷蹄子,被打了第一下就直嚷嚷着一定是有人陷害她,說誰不好,偏偏說是小姐你。還說、還說因爲小姐你常去海棠苑,而且她一向對你態度不好,你懷恨在心,一定是你設計陷害她的……”
孟羅衣差點沒笑出來。
看來這紅珠氣數盡了啊。
可不是嗎,誰能想到一向不與人爭,心性單純的四夫人會回過頭去對付紅珠?那可是她的貼身大丫鬟!這計雖拙劣了一些,但紅珠平日裡得罪的人不少,事情發生的時候又是衆目睽睽之下,這便導致了二爺不敢徇私偏袒,而衆人更是想落井下石的,便落井下石。
只是沒想到狗急了跳牆,紅珠居然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狗急了咬到她了?
真是點兒背啊!
孟羅衣收拾好後拍了拍喋喋不休的巧娘,安慰道:“沒事的,你別擔心。”
“二爺和四夫人都還在海棠苑等着你去,小姐你……”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又沒做過,怕什麼。”
孟羅衣撣撣衣服,步履從容地朝海棠苑走去。
是嘛,雖然她是使了壞,在四夫人面前那麼小小地“提點”了下紅珠的事情,但陷害紅珠的又不是她,她什麼都不知道,只要四夫人在旁邊搭一搭腔,紅珠還得落個污衊誹謗的罪。那時候她可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海棠苑中擺開的架勢甚大。
或許是這四夫人很久沒有露在人前,寧靜許久的海棠苑忽然熱鬧起來,所有想看熱鬧的,打探消息的,紛紛都來觀看了這齣好戲。
紅珠的板子已經打完了,趴在長凳上的女人臀部一片鮮紅,已經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二爺端坐在正屋中央。
四夫人見孟羅衣來了,趕緊出聲道:“羅衣啊,你過來。”
孟羅衣依言走了上去,朝着二人福了福身,輕聲問道:“四夫人喚羅衣來所爲何事?”
“你看。”四夫人舀出一根金簪,上有一朵琉璃雕成的芙蓉花,成色有九成新。四夫人問她道:“這簪子你可見過?”
孟羅衣想了想,點頭道:“是,見過的。”
“聽,聽見了吧!二爺,不是我,不是啊!”
聽到孟羅衣的答應聲,已經精神恍惚的紅珠頓時尖利地嚷道:“二爺,這小賤人害我,您一定要爲我伸冤啊!”
聲音飄散在空蕩的屋子裡,四夫人微微哆嗦了一下,孟羅衣身子一抖,不禁抿了抿嘴。
二爺怒道:“閉嘴!”
喊聲戛然而止。
四夫人輕拍了拍孟羅衣的手,嘆了口氣道:“委屈你了。”
“四夫人說的委屈,是……什麼意思?”
孟羅衣不解地擡頭望向四夫人,四夫人別開臉去擦了擦眼角,二爺不自在地咳了咳,道:“這兒沒事兒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