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城主叫你過去了。”鳶憐正領着凌淼兒看自己一手栽種的花草時,她的貼身丫鬟——木檸過來了,她先前因爲一直幫忙府裡事物,沒有出現。
“檸兒,這是凌淼兒,我淼姐姐!你還記得麼?好久不見了呢!”鳶憐拉過木檸笑道,“淼姐姐,這是木檸,你見過的。”
鳶憐左手挽着凌淼兒,右邊卻見木檸退得遠遠的,跟在身後,習慣性地低着下頷。這丫頭太過謹慎了,明明只比自己大一歲而已!“檸兒,你離我那麼遠幹什麼?平常都不這樣的。”
“回小姐,落府現在賓客雲集,我們不能讓落家給別人落了話柄,說落家丫鬟沒有規矩!”清秀的小臉微微鼓起,認真道。
“你呀……”鳶憐戳戳木檸執拗的臉龐,無力地嘆了口氣。有這麼一個管事的丫鬟,她這小姐做得也太差勁了點。“真奇怪,以前生日可沒那麼熱鬧過!”
“大概是因爲邊疆戰事告急了罷。”凌淼兒輕嘆一口氣,淡淡道。
“我不喜歡戰爭,也不喜歡有人死亡,真討厭。”鳶憐想起落伯伯不免有些難過。有些人,就因爲一己私利,而破壞掉別人明明很美滿的生活,爲什麼不去珍惜自己目前所擁有的一切呢?
出了菡萏苑,腳踏在修剪過的草坪,凌淼兒搖搖頭,“聽你這話,那些武將豈不是要哭死了?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吧,好比你,好比我父親,只是立場不同罷了。鳶憐,以後你會懂的,這世界上沒有多了,只有更多,公平這個詞本身就是個笑話。”
“淼姐姐?”鳶憐驚訝地望着對方,腳步頓了頓,思索片刻,笑着安慰道,“父親既然答應了你和塵哥哥的婚事,就會說到做到,他一向一言九鼎,你不用擔心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凌淼兒張張嘴,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那是什麼意思啊?”鳶憐半帶撒嬌地問着,臉上滿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無辜天真。
“我知道落伯伯是個好人。”凌淼兒聳聳肩,敷衍地笑笑,可這個世上不全是好人不是麼?可她不會說,說了也沒用,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懂,人情淡薄。
“好姐姐,你怎麼也像爹爹一樣,盡講些深奧難懂的話了?”鳶憐嘟嘟嘴,完全不當一回事,拉着凌淼兒興高采烈地朝近在眼前的會客廳奔去。
會客廳很大,左右各有五排位置,皆是被前來的賓客坐滿,侍女們還在爲一些落了單的客人佈置座椅茶點,鳶憐知道越靠前坐、佔了好位置的人越是身份顯赫,這種人就算是父親也得賣幾分面子,又何況是她?於是收了收散漫的性子,像大家一般閨秀一樣,微笑有禮、分寸剛好地對每一個路過的人點頭微笑,一邊拉着凌淼兒快速向落九天那邊的主位靠近。
“鳶憐,我做那邊不合適。”凌淼兒輕聲道。
“你是我嫂子,坐下邊纔不合適呢,塵哥哥肯定會一整個晚宴失魂落魄的!”鳶憐煞有其事道。她也是有點偏心的,淼姐姐剛剛和塵哥哥親密的樣子,被很多人都看到了,她不希望別人在淼姐姐面前亂嚼舌根,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可淼姐姐心細,她不願她難過。
“憐兒,快來坐好,主角怎麼可以到處亂跑?淼丫頭就安置在塵兒旁邊吧。她也被你霸佔好久了”雪姬夫人本來在囑咐下人各項事宜的,見鳶憐二人來了,忙叫她們坐下。
“孃親,你偏心塵哥哥!”鳶憐見凌淼兒被帶走,癟癟嘴,可憐兮兮地模樣我見猶憐,“咦,唯楓哥哥呢?都沒見着人。”
“說去給他的寶貝妹妹準備禮物去了。”雪姬夫人聳聳肩,和藹地爲鳶憐理了理衣服,“好了憐兒,孃親得去招待客人了,你先吃些點心,等你父親來了就開宴,乖!”
什麼嘛!就這麼走掉了。
漫無目的地吃着點心,鳶憐感覺渾身不自在,剛剛來時還不覺得,現在坐到衆目睽睽之下,一舉一動都有人盯着,這感覺真不習慣。
可憐兮兮地趴在桌子上,望着不知在談論着什麼,其樂融融的塵哥哥和淼姐姐,有種被拋棄了的小狗感覺。
“小姐,坐好!你一舉一動都被大家看着的,你現在在丟落家的臉。”站在鳶憐身後被忽視良久的木檸小聲提醒道。
目光十分哀怨地盯着小丫鬟木檸,紫眸眨了眨,“檸兒,今天是你主子我的生日!你還盡欺負我!”
“小姐!”
“好吧,好吧,我坐好……哼哼,小丫頭片子,哪天小姐我隨便找個公子哥把你給你嫁了!看你還一天到晚的唸叨。”鳶憐淑女地做好身子,一邊小嘴微動,唸唸有詞,用只有她二人聽得到的聲音抱怨道。木檸十三歲,也算是個俏佳人了,雖然有點小頑固,不過倒是蠻討人喜歡的,桃花運也不錯,聽孃親說有好幾家的少爺來討過她了。
“小姐……”木檸俏臉微紅,面皮薄地瞪了眼鳶憐,別過眼去不理她了。
“嘻嘻,開玩笑開玩笑嘛!真小氣。”鳶憐暗地裡吐了吐丁香小舌。“嘿,唯楓哥哥,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終於把你老人家等來了,無聊死了!”
“二少爺好。”木檸諾諾道,眉目溫順,再沒有和鳶憐吵嘴時的伶牙俐齒,這小媳婦模樣讓鳶憐一下子明白了什麼,在一旁偷笑着,對她擠眉弄眼。
“恩,你幫忙去吧,這裡有我就好。”落唯楓衝她隨意命令道。
“是。”木檸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屈膝禮,腦袋都快埋到胸口裡了。
等木檸走了,鳶憐壞笑道,“唯楓哥哥你覺得檸兒怎麼樣?”
“她只是個丫鬟。”落唯楓無奈地點點鳶憐的小鼻子,“你還小,什麼都不懂。”
“我都滿十二歲了!”鳶憐不愉道,秀眉微皺,“你們都把我當作小孩子!”
落唯楓憐愛地拉過鳶憐,爲她搽乾淨嘴角的碎屑,乾淨的指腹帶着淡淡的草香味,溫柔寵溺,纏綿悱惻,“恩。鳶憐不是小孩了。”
“楓兒倒是越來越寵她了。”忙活了半天的雪姬夫人終於來了,一旁的落九天穿戴妥帖地站在一旁,眼神有些隱晦地掃了眼自己的兩個兒女,鳶憐自然是沒有察覺到。
落唯楓看着自己的父親,淡淡道,“父親母親,你們來了。”在這個家裡,他也只有跟鳶憐親些,對落九天最是疏離。
“怎麼了麼?”鳶憐面對莫名冷場的氣氛,明顯有些不明所以,漂亮的紫眸對上落唯楓神秘莫測的紅眸。忍不住讚了一聲,“唯楓哥哥的眼睛還是那麼好看!”
“傻瓜!”落唯楓看着她,紅眸習慣性的變得格外地柔和,“憐兒的眼睛也很漂亮,像紫水晶一樣迷人!”
雪姬夫人略顯擔憂地望了眼落唯楓,隨後挽着落九天的胳膊,入座最中間的主座,旁邊小廝機靈地躬身讓開,吩咐下去布上酒肉,歌姬舞女們也身姿窈窕動人地走上臺來,一綠衣女子坐在一旁,手抱琵琶,恣意彈奏着,行雲流水般,錚錚作響,其餘女子粉衣淡妝,隨着節奏的時快時慢,或旋或轉,或嗔或笑,一時間全場香菸瀰漫,氣氛濃厚。
“琴姐姐,還有梅姐姐!好漂亮!”鳶憐驚呼,“怪不得她們這幾天都不理我,原來是在準備我的生辰。”
一曲作罷,舞女們集中站好,名爲琴拂的綠衣女子不急不慢地起身,視若珍寶地將琵琶小心抱好,蓮步輕移,亭亭玉立地站在場間,聲如鶯啼般婉轉動人,“小女子獻醜了。在此謝過各位公子貴人們賞眼!”美目卻落在了落唯楓的身上,不知所思,竟自顧自地發起了呆。
“聽說這琴拂姑娘本是大家閨秀,只是家道中落,流落自此。”
“哎,你們看她看着落家二公子呢,不會另有隱情吧。”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們沒聽說他和他妹妹……”
雪姬夫人聽着底下的竊竊私語,臉色有些難看起來,正準備叫人打賞,就聽到不是是誰大聲說了一句,“素聞落家二公子擅長音律,落家獨女更是舞技驚人,這擇日不如撞日,乾脆趁着熱鬧,爲大家助助興如何?”
起鬨聲旋即鋪天蓋地地傳來,落九天、雪姬夫人臉上雖還掛着笑,卻明顯有些不愉,這落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怎麼可以讓家裡的公子小姐拋頭露面,爲人助興?
落唯楓見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鳶憐,安撫地按了按她的小手,站起身來,脣角勾起一抹優雅絕豔地笑來,“各位,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唯楓在此謝過大家的厚愛了,只是今天是家妹生辰,可不要爲了一時之快,壞了大家的情分啊!”
此語說得十分到位,沒有撕破臉皮,有禮卻又十分有力度,分明在傳達一個信息,——落家不是好欺負的,今日你得罪了,來日定要十倍、百倍的奉還!落九天微微點了點頭,這話他不能說,因爲他是落城城主,必須考慮周到,言談舉止代表的不是他一人,還代表着落城!落唯楓就不一樣了,他是小輩,年少輕狂點也沒關係。
可偏偏就有那麼一人不識時務,玩弄着墨綠色散發出淡淡幽光的戒指,輕笑道,“落城主,那請恕陌祁楦妄自猜疑了,難道傳言子莫須有,還是……你落家看不起我陌欽國?”
落唯楓剛坐下,聽言,不由眉頭微皺,卻沒再挺身而出,這已經上升到國與城的地位了,他沒資格說話。
雪姬夫人聞言,不由也看向了自己的夫君落九天,他明顯沒想到竟敢有人三番五次地故意在此挑釁,剛纔說話的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人了吧。但一見來人是陌欽國最受寵的皇子陌祁楦,就是心裡怒氣沖天也得賣幾分面子,“這……恐怕不合禮數吧,鳶憐還小,這名聲……”
“落城主嚴重了,這女子有一、兩項才藝才顯得與衆不同嘛!”陌祁楦卻是寸步不讓,轉過頭去,笑吟吟地望着怒視着他的鳶憐。
“……”落九天沉默片刻,看着鳶憐,咬咬牙,終究還是點了點頭。炎城和蒼朔國聯手對付落城,他必須和陌欽合作,方能抗擊敵人,不可草率行事。
“謝落城主成全了。”陌祁楦彷彿又恢復了原來溫潤有禮的貴公子。
鳶憐也深知落九天的難處,輕輕站起身來,對着衆人俏顏一笑,紫眸迴轉,“那就拜託唯楓哥哥伴奏了。”
空靈美妙的簫聲打斷了一切嘈雜,鳶憐跟着如小鹿般向前跳躍了一步,紫眸裡蓄滿了笑意,純真無邪中又莫名的讓人忍不住口乾舌燥,紫衣女子或靜或動,彷彿是生於天地之間的精靈,長袖飛舞,巧笑倩兮,看得人心曠神怡,簫聲也是出神入化,時慢時快,像在深山林裡遨遊漫步,金童玉女,好不愜意!
舞罷蕭停,彷彿千年般的默契,不用言說,心已明瞭。
片刻,人們才驚醒般,掌聲如雷轟動。
“鳶憐小姐真是人如其名,惹人憐愛,如仙女下凡!唯楓公子也是少年才俊吶!”一位客人笑着讚道,眼卻仍舊不離鳶憐。
不少人輕嘆,明裡暗裡,悄悄打量着鳶憐,這麼小的孩子,便如此聰敏機靈,傾國傾城,長大了那還得了?!
“謬讚了。”落唯楓淡淡回了一禮,拉着面色略顯潮紅的鳶憐回到座位。他並不喜歡她如此拋頭露面的。
鳶憐微微有些氣喘,定了定神,悄悄對着陌祁楦做了個鬼臉,卻不料被他看見,狐狸一般笑看着自己,不免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給予理會。
宴會依舊熱鬧,只不過各種複雜隱晦,或深思、或愛慕、或欣賞的目光卻都悄悄聚集在了鳶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