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身側的燕西爵卻是一片陰鬱,目光落在她光潔的中指上。
“你落我那兒了!”葉凌看到燕西爵的神色,方纔溫柔的笑,把她的手牽過去,替她戴上。
蘇安淺這才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搖頭,她沒有見過葉凌,他從哪來的?
“嘭!”包廂裡被一聲巨響打亂隨性起來的氣氛,驟然冷寂下來。
原本在燕西爵手邊的菸灰缸已經四分五裂。
而男人此刻卻只優雅用手帕擦了指尖的污垢,又點了一支菸,沉鬱而性感的眼眸眯起。
“不好意思。”男人薄脣微動,話音隨意,眸光冷冷,“手滑,驚到各位了,不過酒店服務可夠糊弄的,菸灰缸那麼髒也敢拿上來?一時沒忍住,只能砸碎瞭解氣。”
悠閒散漫的語調,顯得漫不經心。
卻有人驀地反應過來,“是是,不乾不淨的是該砸!”然後看向門口被驚進來的服務員,“愣着幹什麼?換新的!”
然而燕西爵已經從桌邊起身。
季成在後邊笑了笑,“幾位慢用!”
蘇安淺愣了一下,她知道他扔菸灰缸是在發脾氣,也許燕西爵第一次被人這樣侮辱。
他送的戒指,她竟然讓它落到了前任手裡,何其膽大包天?
她惹過他很多次,但除了他掠奪了她的第一夜之外,基本都是她的錯。其實葉氏的事,她該說聲謝謝,戒指這事,她也該給個解釋,畢竟是他用心送的東西。
“燕西爵。”她快步跟出酒店喊了他。
看着他略微頓了一下步子,又繼續走了,彎腰鑽進車裡,“嘭!”一聲砸上車門。
季成在車外等了一會兒,還是攔了她。
她皺起眉,“我有話跟他說。”
季成略微嘆了口氣,“太太,這人,其實和那個菸灰缸一個道理。”
蘇安淺在原地愣了一會兒。
所以,他這是把她扔了的意思麼?
那婚約呢?
“停車!”她猛然反應過來,追了過去,要說就說清楚,也免得她心裡惦着。
然而車子已經絕塵而去。
有那麼一秒,她盯着手上的戒指,心裡悶悶的難受。
那一晚之後,她又清靜了,燕西爵幾天不聯繫她。
蘇安淺照樣每天都去醫院,也抽空去他的別墅打掃,他好像每晚都喝多,第二天去收拾的衣物總是有濃烈的酒味。
也會聞到刺鼻的香水味,她就會想到他在會所鬼混的樣子,偶爾會皺皺眉。
那一晚,燕西爵依舊捏着眉間往裡走,隨手扔了指尖勾着的外套,偉岸的身軀落進沙發,隨手捏了水杯。
目光被茶几上的便籤吸引。
“蜂蜜水可以解酒。
葉氏的事謝謝你,戒指的事,對不起。
你手上用的藥膏沒了,新的放在臥室抽屜。”雋秀而清晰的筆鋒,比他想象中的漂亮。
她什麼都不做,他還有生氣的理由,一張紙條卻徹底讓他煩躁無比,導致他一整晚都睡不好。
第二天,正好他們相隔一週沒見,蘇安淺照常去柯婉兒房間,剛一推門,動作卻僵在原地。
“聽話,不燙。”燕西爵坐在牀邊,臂彎裡攬着那個從未睜眼過的柯婉兒,親自給她喂水。
她從沒見過燕西爵這樣的溫柔耐心。
原來他把柯婉兒放在心尖上,不是傳聞。
蘇安淺還是走了進去,把水果放下,柯婉兒也看了過去,“西爵,她誰呀?”
輕柔柔的聲音,饒是女人都覺得動聽,只是那雙勾人的眼裡多了幾分傲慢,把蘇安淺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燕西爵連眼皮都沒擡,只淡淡的一句:“護工。”
明明他說的沒錯,但蘇安淺竟然心裡不舒服。
也對,總不能說他們在隱婚?或者說她是肇事者?
柯婉兒淡淡的“哦”了一句,道:“麻煩把垃圾倒了。”
蘇安淺依言,收拾垃圾,把病房連同窗臺、衛生間都打掃了一遍,然後無聲的去倒垃圾,自始至終,他們都在那兒低低柔柔的交流。
再回到病房,蘇安淺洗了手,開始給柯婉兒削水果,期間燕西爵接了個電話。
他背對着站在窗前,單手別進褲兜裡,陽光透進來,顯得越發偉岸。
她能看到柯婉兒看着他背影的目光貪婪而迷戀,淡淡的收回視線繼續削水果。
燕西爵“嗯”了兩聲,折回來,溫聲對着柯婉兒,“我有點事……”
“你說今天陪我的!”柯婉兒不滿的微微撅嘴,“永遠工作爲重!”
燕西爵微微俯身,吻住她的脣角,“工作不也爲了養你麼?下午我再過來,嗯?”
他吻下去的那一瞬,蘇安淺低了頭避開視線,下一秒卻猛的擰眉,手裡的蘋果一下子落回果盤裡,她只顧捏着指尖。
耳邊依舊是柯婉兒略微的撒嬌,“那就再陪半小時,下午准許你不來!”
燕西爵無奈的捏了一下她的臉,算是默許了。
而蘇安淺從座位上起身,“燕先生,柯小姐,我還有事,先走了。”
又哪會有人在意她走不走?都盼着早點離開別礙眼纔是。
沒得到迴應,她才快速退了出去。
柯婉兒只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原本真的不在意一個護工,但一轉頭,卻發現燕西爵的視線隨着那個消失的身影沒有收回。
她太瞭解他,瞭解到一眼看穿他黑眸裡盛着的特別。
“西爵?”柯婉兒輕輕喊了他。
男人收回視線,從容而淡漠,看到她才微微柔和,“剛醒就安安分分的養着,我每天都會過來。”
柯婉兒微微蹙眉,“我出院,住到你那兒好不好?這樣每天都能見了。”
“不行。”燕西爵幾乎沒有猶豫,末了才握了握她的手,“聽話,御景園靠海,太溼不適合養傷。”
柯婉兒不再糾纏,只忽而問:“那個護工……”
燕西爵淡了神色,從牀邊起身,走到果籃邊,“僱來照顧你的。”
說着話,他把水果刀和削到一半的水果拿了起來,目光卻倏地定住,血液順着水果劃了一路。
他英眉微蹙看了牀上的柯婉兒,“你削的?”
他以爲,也許他打電話時,她削水果了。
柯婉兒卻搖了搖頭,也笑着,“我想吃獼猴桃!”
燕西爵黑眸暗了暗,目光低垂,暗紅色的血從果籃邊開始一路滴往門口。
胸口猛的一緊。
“西爵?”柯婉兒看着他忽然大步往門口走,皺起眉。
男人低低的嗓音只留了句:“我下午過來。”
蘇安淺被劃得很深,一塊肉都快翻起來了,鑽心的疼,裹着創可貼還是疼的厲害。
燕西爵疾步出了醫院門口,掃了兩圈沒有她的影子,眉間越是冷鬱。
給她的電話沒一會兒就接通了。
“喂?”她清雅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反而是燕西爵繃着臉,“我不管你在哪,最好五分鐘滾到我面前!”
蘇安淺皺了眉,媽這幾天跟她鬧,兩天沒下牀了,抿了抿脣,她只好低聲道:“對不起,我在車上,晚上或者明天可以嗎?”
“立刻!”他冷聲,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她腦子裡響起了媽媽對她的厲聲呵斥:“你是不是還跟姓燕的有關聯?半小時必須回家。”
忽然覺得挺累,兩邊她都要順着,甚至要鬼鬼祟祟,好似她做了多麼傷天害理的事。
“兩分鐘。”男人再次開口,縮短時間。
也不知道是傷口突突的疼,還是兩邊把她扯來弄去的拉鋸戰,蘇安淺喉間酸澀,聲音帶了幾分哽咽,“燕西爵,我雖然是你合同上的妻子,義務言聽計從,可我首先是個女兒,你別總這麼逼我可以嗎?”
燕西爵捏着電話,大概是因爲她的哽咽,腦子一點點清醒過來,薄脣緊抿。
電話裡,她低低淺淺的聲音還在繼續,“戒指的事,我真的不知道爲什麼會在葉凌那兒,但我確實沒有不遵守約定、不尊重你跟他有瓜葛,我知道你生氣,過了今晚,你想怎麼對我都行,我現在真的過不去。”
說完,她把電話掛了。
回到家,果然,付嫣把客廳弄得一團糟,醫生說她可能會有精神障礙,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媽,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了?”蘇安淺甚至連說話聲音都不敢放大,柔柔順順。
付嫣仔細的盯了她好一會兒,情緒已經安定下來,“你去哪兒了?”
她很坦然,伸出食指,“早上做飯不小心弄傷了,去了趟醫院,順便幫您拿藥。”
理由很充分,付嫣沒有不信的道理。
……
明承衍見到燕西爵時,他依舊一臉陰鬱。
“誰又惹你了?”明承衍溫涼的一句,隨性落座,倚在靠背上,看起來心情也不太好。
燕西爵沒搭理,“你說你的。”
明承衍才略微挑眉,倒了杯酒,一邊開口:“沒錯,燕雅當初做手術時是迪韻親自做的,但迪韻鼓着燕雅,沒顧上柯婉兒,柯婉兒那邊中途出了點狀況,具體情況,你必須去問經手的醫生。”
當初經手的醫生都被他秘密安排過了,一般人接觸不到。
“至於,蘇安淺的紋身。”明承衍表示無奈,“國內沒人經手,除非她在黑作坊弄的,或者……在國外。”
正好,燕雅和柯婉兒的換肝手術在紐約做的。
燕西爵略微埋頭抵着額間,忽然問:“蘇安淺在哪留學?”
明承衍說:“紐約。”
其實他早已背的滾瓜爛熟,她十四歲去紐約,呆了六年,和葉凌的四年戀情都在紐約。
紐約。
答案呼之欲出,他卻擰着眉。
明承衍看了他,自顧抿酒,“你非要查,不就想要這個結果麼?怎麼,怕了?”
燕西爵沒說話,依舊雙手撐膝。
他不是瞎子,蘇安淺對葉凌的感情他看得一清二楚,從前是看不得什麼情比金堅,所以禁止她和葉凌之間的任何瓜葛,直到葉凌捏着他送她的戒指,他忽然嚐到一種叫‘嫉恨’的味道。
爲此,他竟然冷落了她一段時間,也想過乾脆把她扔了得了,反正婉兒醒了。
但在病房看到落了一地的血,他又不那麼想了。
那晚,燕西爵無疑又喝高了,但腦子是清醒的,只是步伐不再穩健。
薛南昱把酒瓶拿走,看着他,“婉兒醒了,蘇安淺又極可能纔是真正的捐獻者,感觸很深?”
婉兒愛他愛得死去活來,但燕西爵向來不冷不熱,直到婉兒給燕雅捐肝,他才明瞭的宣佈柯婉兒是他的女友。
現在呢?如果蘇安淺纔是那個人呢?難道要寵愛蘇安淺了?
哦,差點忘了,他愛誰都不能使蘇安淺。
“給我。”燕西爵嗓音低沉,伸手去拿杯子。
薛南昱一口就幹了,把空杯子遞給他。
燕西爵抿脣瞥了他一眼,倒也不鬧,靠回椅背。
“被女人耍過麼?”他忽而低低的開口,閉着眼,幽幽沉沉,“送個禮,東西還能跑到她前任那兒。”
“我靠!”薛南昱趣味盎然,“是你最近看的腦殘劇麼?男的被這麼侮辱,沒弄死那女的?”
明承衍聽得興致缺缺,雙眼半閉,晃神間卻見男人忽然從沙發拔地而起,長腿邁往門口。
薛南昱一臉愕然的看了明承衍,“我說錯什麼了?”
鬼知道呢。
“香雪苑。”會所門口,昏暗的車內,燕西爵閉着眼吐了三個字。
……
蘇安淺給媽媽看了陸晚歌的短信才得以外出,在酒吧裡看到了豪飲的陸晚歌。
“喝多少了?”她皺着眉,把陸晚歌的酒拿了過來。
陸晚歌微微眯眼,“就幾杯。”然後看着蘇安淺重重的嘆息,聲音忽然弱了,“淺淺,我心裡難受。”
她知道,不然不會喝這麼多。
陸晚歌以爲什麼都過去了,但真正看到明承衍帶着相親的女人回家,她還是很難受。
“你陪我喝兩杯吧。”陸晚歌很少情緒這麼低落的時候。
蘇安淺今天也沒好哪兒去,她現在就像燕西爵的物品,所以必須在媽媽面前偷偷摸摸,這樣的情況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喝!”她苦笑了一下,重重的碰杯。
酒吧裡的熱鬧似乎有催人醉酒的功能,陸晚歌開始暈暈乎乎。
蘇安淺看着她腦袋耷拉下去,也停了酒,安靜的坐了會兒,心裡難受也不能再喝,要送晚歌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