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購置完畢,天色依舊不晚,我只得繼續朝街前走着。街盡頭是一個公園,公園前面豎着的一塊大石碑,上面刻着“水雲公園”蒼勁有力的四個字,而落款的“某某某書”四字又類似蟲蛇鼠蟻一般耷蔫無力。
進了公園便是一條小路,兩側都是茂密的樹林。循着路一直走去,夜風漸盛,加之樹木繁多,偶爾秋風掃過,惹得寒意裹身。路上的行人並不算多,兩側的長凳上坐滿了老人。再深入些,突然可以隱隱約約聽見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吉他聲。緣由我對吉他清澈音色的喜愛,便循聲而去。
是一個男生。抱着一把深色雲杉吉他,唱的是陳奕迅的《全世界失眠》:
想起我不完美,
你會不會逃離我生命的範圍.
想着你的滋味,
我會不會把這個枕頭變得甜美.
想起白天的約會,
忘了晚上的咖啡.
只怕感情如潮水,
遠離我夢中的堡壘.
一個人失眠,全世界失眠.
無辜的街燈,守候明天.
幸福的失眠,
只是因爲害怕閉上眼,
如何想你想到六點?
如何愛你愛到終點?
想起我的時候,
你會不會好像我一樣不能睡.
想像你的曖昧,
我會不會數不到綿羊一雙一對.
他唱的很悲催、極其悲催。聲音不賴——人白白淨淨,面目清秀,眉宇寫滿悲傷。約莫20歲左右,想來和我一樣是一個大學生。
我蹲着,靜靜聽完他唱,才發現他的旁邊有個碎瓷大碗,裡面有些殘碎的硬幣和零錢。
“你歌唱的真好。”我說。
他方纔發現我,見我讚賞他,微微頜首,說了一句:“謝謝。”
我正在醞釀接下來該說什麼,他又補上一句:“覺得好的話,給點零錢吧。”
我一怔,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錢包,但並未給。因爲我想知道他爲何在此賣唱——我感覺他決計不單純是一個賣唱爲生的人。
“不給就請讓開,不要妨礙我賺錢。”他看着我的舉動,頗似不悅。
我把錢放入他碗中:“再唱一遍如何?陳奕迅的<全世界失眠>?”
他說了句謝謝,承如我意,撥絃重奏。
一曲唱罷。他說道:“謝謝。”
“爲何在此乞討?”我問出了想問的話。
他看了我一眼,說:“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我說:“我想知道。我和你同齡,同齡人若沒有故事,豈會在此乞討?”
他微微一笑:“我彈你聽,你要覺得好就給點閒錢,就這麼簡單。”
我又給了他一百,說:“我想知道。”
他毫不客氣,接下錢,放入口袋,說:“有煙沒?”
我掏出紅利,遞給他一支。
他接過煙,狠狠地吸了一口——狠狠的吸了一口。
“多久沒抽了?”我問。
他抽完說:“很久了。”
我笑道:“那還未戒掉?”
他說:“戒不掉。”末了看着菸頭紅利字樣,喃喃說道:“紅利……”
我說:“可以告訴我了麼?”
“我等用錢。”他說道:“所以你用一百塊完全可以買下我的秘密。”他看着我說。
“如果真是秘密,那麼賣的很廉價。”我說。
他又吸了一口煙,末了說道:“她在醫院等着錢。血癌。”
我一怔。他果然有苦衷。
“血癌。就是白血病。很可怕的一種病。”他說。
“你女朋友?”我問。
“前女友。”他不無悲愴地說:“我和她同校,在一起兩年,我們的父母都見過。半年前她和我分手,和一個年輕老闆好上了。”
我不打算再幹擾他回憶,便停止了接話,等待他開始講述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