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康親王府的第一晚上,淑慧過的還算是安寧。
她屋裡光守夜的丫環就四個,分了上下班伺候,都是精心選的,不僅忠心耿耿,更細心妥當,淑慧夜裡要茶要水的無有不應的。
等到了第二天,淑慧開始直接裁人的時候,就沒有那麼清閒了。
淑慧這一下差不多撤掉有三分之一的管事,四分之一的閒雜人等,算下來也有一百多人。
這些家裡下人,好多都是家生子,互相之間關係密切,你是我大姨的二舅姥爺,我是你小叔子的媳婦的表姐夫什麼的。
淑慧這次又沒給這些人留什麼情面,弄出去打板子的不說,那些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管事買辦,之前從府裡積攢了不少家底,如今一朝被賣出去,什麼都是空的。
這樣的手腕堪稱冷血了,這些人家也有相熟的或者沾親帶故的在別的主子前很有顏面,便都向各自的主子求情。
然而府裡幾個格格對淑慧不用說,淑慧對她們真心,也沒有不識好的。何況慣例,這些未出嫁的小姑娘對家務也沒有多少插手的權力了。
富察氏那裡就比較頭疼了,她奶嬤嬤的兒子娶了一家姓張的家生子的閨女,其妻妹嫁的一家就攙和了進來。在太福晉掌權的那幾日,跑去巴結太福晉的一個親信嬤嬤,得了話,混了個採買花木的小買辦,月錢也漲了一兩。
可惜這好日子過了也就一個月,還沒趕上採買花木吃回扣的大頭呢,淑慧就又好了。
那會兒,這一家子雖然心裡懊悔,覺得早知道淑慧會好起來,就不瞎折騰了,畢竟太福晉身邊嬤嬤的門路走通就花了快二十兩銀子呢。
福晉要是好起來,必然會回府,到時候這買辦的位子未必保得住,這二十兩銀子可是白花了。
這一家子是真沒想到素來寬厚的淑慧上來就來了個抖得,一家子要被賣了不說,之前從府裡明裡暗裡撈來的家底是一點兒都落不下。
要知道丞相門前七品官兒,王府的家生子在外面說起來也可以抖一抖的,除了沒有自由,吃穿用度比起外面的平民百姓好不知道多少。
淑慧又是個寬厚大方的,月錢衣裳都不少發,活兒也不重,也沒有那麼多責罰。
這一下子被趕出府,不僅原本小康的生活沒有了,原本攢的家底也沒有了。
這時候這家子倒是想起之前勸說他們不要妄動的富察氏奶嬤嬤的兒子了,哭哭啼啼的來求。
然後就求到富察氏面前了,富察氏和乳母感情深厚,乳母一家子對自己也忠心耿耿,開個口,富察氏還真有點不好斷然拒絕,便答應了下來去試探一下。
“我倒是可以去福晉那裡幫着問問,不過你也別抱多大的希望。”富察氏對乳母的兒媳張家的道。“你妹妹家也太糊塗,我要是當家也不會留着這樣的人。”
“她也是糊塗油蒙了心,之前我也勸她過說,福晉從來溫厚待人以寬,何必做那樣的事情,可是她不聽,我就是心疼我小外甥才三歲。”張家的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
富察氏卻嘆道,“從來老實人生氣更厲害,你這妹妹一家也太不像話,也是報應該到。”
話是這麼說,富察氏還是去找淑慧說說情看看,一方面找上她的也確實有兩家,另一方面,她也擔心淑慧這下子太厲害,激起反彈。
不想等她到了淑慧的院子門外,二十個粗使媳婦嬤嬤,沿着院門口左右一字排開,手都拿着粗棍,一臉肅殺。
看着眼生,不像是府裡原本的下人,也不知道是淑慧自己的人還是從法喀家借來的。
不過富察氏一見這架勢,心下就有數了,原本想直接走人,正好碰見小梅捧着一卷什麼東西從門裡出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見了彼此,富察氏這會兒走了就有些尷尬了,索性往前走了幾步,主動和小梅打了招呼。
“又幫你家主子送東西呢?”
小梅笑道,“可不是,那拉府上太太總是不放心,福晉叫人送些東西回去,也好報個平安的意思。”
富察氏瞅了一眼前面院牆下那一排二十個健壯婦人,心下道,就憑這些人,也沒有什麼可不放心的。
不過她也不至於說這些,只是笑道,“我過來看看你家主子,也不知道她需不需要幫忙,別累着了。”
小梅笑道,“三太太只管去,我們福晉正閒着無趣呢,我去前面吩咐他們送東西。”
富察氏滿口答應,心下卻有些不信,淑慧在府裡都快弄出來腥風血雨了,還閒的無趣?騙誰呢。
然而,等她進了屋裡,發現淑慧果然在鑑賞一副山水,見富察氏來了,十分高興的道,“嫂子看看這幅畫怎麼樣?”
富察氏不比淑慧,識文斷字,還能吟詩作畫一家,她是典型的滿洲姑奶奶做派,性情直爽,懂騎射,識字還真不多。
只略看了幾眼,只覺得畫的不錯,卻說不出來什麼所以然來,淑慧卻很是喜歡的道,“這是明朝的古畫,雖然不是什麼名家大作,畫的倒是不錯的,這些人家裡,還真是有不少好東西,可見睥平日之貪了。”
這是從哪些奴僕家裡抄來的?富察氏看了一眼心情顯然很不錯的淑慧,心下也是十分的佩服。
在外面,她又叫人打板子,又攆人的,還能有這樣的好心情?平日裡總覺得自己這個弟妹良善溫柔,如今想想,自己還是看錯了啊。
淑慧卻不理會富察氏怎麼想,收起了畫,對富察氏笑道,“嫂子這是來找我有事嗎?”
富察氏本來看到院子門口那一排人就不準備替人求情了,此時就更不準備開口了,便笑道。
“我只是來看看你什麼情況,別讓這些奴婢給氣着了什麼的。”
淑慧笑道,“哪能?我是什麼人啊,再說這些人什麼樣,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瞧瞧,這貪的厲害,平日裡還有臉跟主子討賞呢。”
富察氏聽了淑慧的話,呵呵笑了兩聲,沒搭話,這事說來她有點尷尬的。
不過好在淑慧也沒有想讓她下不來臺,很快轉換了話題,說了幾句時令食物以及如何在孕中保養的秘訣。
過了一會兒,小梅回來了,富察氏便藉機告辭了,她本來就是來給人求情的,也沒什麼正事。
淑慧也不留她,命人送她出去,自己則是道,“我身子沉,就不送嫂子出去了。”
富察氏心道你身子不沉的時候,也沒見你怎麼送過啊,不過客氣話說了,她心裡倒是沒多少不痛快了。
她是個明白人,這王府說到底還是五弟夫妻的,兩人品級差的也不是一點兒半點兒,自己這個五弟妹已經很尊重自己了。
回了自己院子,富察氏的奶嬤嬤還眼巴巴的等着呢,富察氏回了自己院子,也放鬆了下來,往軟榻上一歪,方纔開口。
“你讓你兒媳婦別指望了,我到了弟妹門口,嬤嬤你猜看到什麼,左右各一排膀大腰圓的健壯婦人,都拿着棍子,凶神惡煞的,這意思夠明白了吧。”
“這,這可是真的?福晉不是一向溫柔寬和嗎?”富察氏的奶嬤嬤有點不敢相信是。
富察氏嘆道,“人在生死上走過一遭,自然不一樣,何況,她素日裡好,也不過是因爲不需要她厲害而已。”
這話說的深了點,富察氏的奶嬤嬤咂摸了一下味道,想想也是。
橫豎也不是她妹子,兒媳婦的妹子一家,能幫上忙,自然好,幫不上忙,也就罷了。頂多拿些錢贖買了那一家子,再給點銀子,打發他們自去謀生,也花費不了多少。
作爲富察氏的奶孃,她還是很有錢的。
富察氏這邊其實還是好的,因爲富察氏的態度,與她關係親近的下人多半也沒摻合事。
太福晉那裡就哀鴻遍野了。
之前太福晉領着鬧事的不少,淑慧沒動她院子中伺候的人,但是在府里名冊上的,其他人,連帶一家子,都不許留在府裡。
又有人被困了,要被打板子,也有來請太福晉出面的,別提多鬧騰了。
對於淑慧的行爲,太福晉心下卻是很不痛快的。
她覺得自己已經給淑慧臉面了,還派人請淑慧回來,淑慧這麼做,那是打自己的臉!
真真不知道什麼是知恩圖報!
然而她心裡也知道,自己和淑慧之間已經是撕破臉了,這次淑慧回府都不過來請安,如今管家權力被她拿着了,自己更沒法子了。
恨恨地砸了幾個茶杯,太福晉還是忍下這口氣,然後把氣發到那些來找自己的人身上了。
本來也是,沒有這些人攛掇自己,自己怎麼會和那拉家鬧翻臉呢?
太福晉命人把這些人都趕出去,自己悶悶的躺在軟榻上睡了。
其實淑慧這會也躺在軟榻上,不過卻是和小梅說話——八阿哥那邊送來了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