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那位三叔公正在外面等着,那拉太太脾氣爽利,登時就立起了眉毛,怒聲道,“他來做什麼?竟然還有臉登門?”
“可是一直在門口守着也不是個事啊……”管家十分爲難的道。
“想替我們看大門就看着吧!”那拉太太還是不改主意,“喪了良心的東西!早先一句話不說,現在說是無意的,又來做什麼?”
“到底是長輩,且總在門上鬧着也不像。”淑慧正在旁邊陪着那拉太太說話,自然也是聽見了,聞言插了一句,“還是請阿瑪回來處置一下,就算正式斷道兒不來往,總也得有個說法。”
那拉太太也實在是膩歪的很,聽見淑慧這麼說,倒也點了點頭“
其實要淑慧說,這位三叔公也確實做的挺喪良心的,縱使是長輩,也不怪那拉太太如此不給他臉面。據三叔公說他本來是看着侄子總守着侄媳婦不順眼,作弄一下那拉太太的。姑且不論此事真假,就算是真的,那拉太太如今懷着身子,素來有氣性大,什麼時候鬧事不行,非這時候鬧?萬一動了胎氣怎麼辦?
且當日裡鬧的那般沸沸揚揚的,怎麼不見這位三叔公出來說一句話,但凡他承認一句說是自己看不慣那拉太太,作弄法喀,法喀當日也不會被攻擊的那麼厲害,幾乎是前程盡毀,名聲徹底完蛋,還得捱上六十大棍,就算是心裡明白皇帝知道了法喀是冤枉的,光是外界的攻擊,心理素質差的也承受不了。
淑慧是理解就算那位三叔公是真的無意之下坑了法喀,但是既然那時候做了縮頭烏龜,現在還想和好,那也是做夢了,現在上門也不過只是自取其辱罷了。亦或者,三叔公也沒指望法喀能原諒他,他所做的只是給外界看的?
這也是爲什麼淑慧請法喀回來主持這事,把事情掰扯清楚的主要原因,外人不解其中的道理,看着三叔公三番四次的上門道歉,再過幾天,說不準就有人會說法喀冷酷對長輩太過苛刻,甚至忘恩負義什麼的,畢竟嘴上的聖母,總是有很多人樂意當一當的。
當然也不僅是這個原因,這位三叔公三番四次的過來鬧,看着也煩心啊,比如說淑慧今兒本來打算出門的,被三叔公在門口這麼一攔,也出不去了。
因升了爵位,從一等輕車都尉升到三等男,法喀這幾天也沒回京西大營,而是在忙着辦理手續,離家也不遠,淑慧叫人快馬去送信,法喀得了消息後匆匆趕了回來,三叔公果然還沒走,正在法喀門前唱大戲。
要說法喀對這位庶出三叔心情還真是很複雜,雖然三叔和他父親不同母,但是因父親去世的早,大伯繼承國公府後雖然也還算照拂,但是大伯既是武將,又是國公,整日繁茂,也不可能很體貼,倒是三叔待他十分細緻,有什麼吃的喝的都能想着他,開解他,帶着法喀去京郊打獵散心。是以,法喀連帶那拉太太對這位三叔都很信任,那天三叔公的人來說法喀在他歇下了,那拉太太二話不說就信了,也不讓人去找法喀了,也就幸虧孔三機靈,不然這個暗虧法喀吃定了,估計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然而事已至此,當日有多信任,此時就有多痛恨,法喀是萬萬沒想到三叔會坑他至此的,也不知道是不該一句感慨等閒易變故人心,縱是三叔真的是被設計了,那爲什麼當日不站出來說一句?就算不承認真相,幫着上摺子說句他不是那樣的人也好啊。現在事情大白了,再相見又有什麼好說的呢?
看着蒼老了好幾歲了的三叔,法喀覺得自己憤恨反倒沒有那麼多,更多的是無奈,原本想的那些激烈的斥責和質問,他突然也不想說出口了,又有什麼意思?何止天家無父子,便是他們這些人,曾經那麼親密,眼下又如何?
看着三叔想要說什麼,法喀搶先開了口,神色有點淡淡的,語氣更是帶着倦意。
“三叔,事已至此,咱們叔侄之間也沒什麼好說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人許諾了什麼讓你這般害我,也不想再知道,但是您做了什麼,您自己心裡清楚,只當咱們只有半世叔侄的緣分吧。這是我最後稱您一聲三叔,以後碰面別怪侄兒當做陌路。”
三叔公在法喀門口等了好一會兒了,此時圍觀羣衆可不少,法喀可以說是大庭廣衆之下宣佈和這位三叔斷絕來往,算得上決絕了。
自然有些人會嘰歪些廢話,不過大部分人也能理解,因爲前段時間鬧的沸沸揚揚,法喀那事情又有反轉,倒是個好說書的題材,是以最近酒樓裡,叔公陷害侄子,女子自稱外室,衆口鑠金,法喀大人名聲被毀,有口難言,皇上明察秋毫,發現真相這樣的橋段很受歡迎,連孔三都得了忠僕的稱號,大大揚名了一把,讓孔三很是喜出望外。
所以大家都知道,法喀大人可是個好官,只是被這個三叔坑慘了,斷了來往也很正常,並沒對法喀造成很大的影響。
法喀說完了也沒再理會他三叔,直接進了門,把門一關,連個背影都沒留下,他三叔雖然黯然,到底也沒再糾纏下去,還是離開了。忘了說了,康熙自然不可能公然處罰大阿哥,所以三叔公直接背了大部分的黑鍋,被說成是心有嫉恨,所以這麼做的。
不過和曾經的至親劃清來往,法喀情緒並不高,很有些黯然,那拉太太顯然憤恨更多些,不過見丈夫這般,也難免安慰他幾句。淑慧倒是對三叔公的事情不怎麼感興趣,他和三叔公又沒什麼交情,準備繼續她今天的計劃,去前門大街看鋪子,準備第二個連鎖店。
“人走了啊?那我上街了?”
那拉太太白了淑慧一眼,到底沒攔着,“別回來晚了。”
“我曉得,回來時候我會記得帶阿瑪最喜歡的那家的滷牛肉給阿瑪下酒的。”淑慧甜甜的笑了,他這小半年身高又抽條了不少
“我就知道女兒貼心,你那兩個哥哥哪回都想不到我喜歡吃那家的滷牛肉”
“淨想着你阿瑪了,倒把額娘給放在腦後了!”那拉太太笑道,不過還是帶着點酸味。
“怎麼會呢?我最近在給額娘繡荷包呢。”淑慧做了個鬼臉道,她一點女紅都不會,最近找了個善女紅的丫環在跟着學,幸虧原主水平也不高,也還算好糊弄。
“就你嘴甜,好了,快去吧,不然一會兒就晚了。”那拉太太笑眯眯的道。
其實淑慧最近這幾天在家裡挺春風得意的,雖然刻意隱瞞了一點,法喀還察覺了這個女兒腦子很好使,而且一開始判決下來後,外面流言紛紛,也是淑慧給出了個主意,寫了個段子,叫說書的去說,也好澄清一下流言。
要說法喀這事確實挺戲劇性的,一開始都說是清官,然後突然有女子帶着孩子來說是外室,還有人來告法喀票女昌不給錢這種污爛事,一下子變成了隱藏很深的僞君子,還有佟家大皇子太子那邊的人跟着推波助瀾,一下子法喀就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結果調查結果出來了,又打了一衆人的臉。
很合適當段子,說書先生那口才又好,說的一驚一乍的,險象環生,又從淑慧給短篇上進行演繹,連法喀下大獄,被獄卒難爲,依舊保持氣節這種劇情都給編出來了,淑慧中午在前門大街上的酒樓休息時候聽的都挺汗顏的。要說自己阿瑪,的確算是個清官,但是絕對跟歷史上那些傳奇人物沒法子比,不過話說回來,那些人的故事也是被流傳加工過的,興許幾百年後,被加工過的法喀的事情也能當個故事的主角?
和淑慧不一樣,這次跟着淑慧一起出來的孔三就聽得津津有味了,因不能說自家搶先上了摺子,坑了大阿哥一把,淑慧的段子中就強調了孔三的作用,在說書先生嘴裡,孔三那更是大大的忠僕了,簡直義薄雲天。
孔三之前就想着能被人誇一句義薄雲天,如今可算是如了願了。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沒有孔三,法喀這次也的確很難靠自己擺脫這個陷阱。
既然孔三義氣忠心了一回,也確實頂了大用,法喀和那拉太太也不能做讓人寒心的事情,兩人商量過後,便準備幫孔三和孔七兄弟倆脫奴籍,只是孔三原本是盜匪出身,此事倒是頗爲難辦,除非大赦,就算法喀出力,還了孔三孔七兄弟倆賣身契,其奴籍還是在檔上。
不過法喀夫妻也不打算虧待孔三,準備把賣身契先還了孔三兄弟,再給孔三置辦些產業,至少能過過良民的日子,然而不想孔三雖然接了賞錢,卻拒絕了法喀夫妻給的產業。
他想像他兄弟孔七那樣,跟着淑慧當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