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城是離國最繁榮的城池,商賈貴族林立,在大街上隨手一撈,或許就是哪家的侯門世子,相府侍郎千金。
三月的臨城陰雨連綿,剛剛入春,寒意尚未褪去,春色已爭先恐後而到。
風月樓是臨城最大的酒館,來往賓客不說位高權重家財萬貫,至少也是小商之家。
探冬敲樑的春雨軟綿無力,像久病的姑娘第一次踏出宅子,行動遲緩而奄奄一息,順着青灰色的瓦弄有力無氣的滴落着。
半月來的細雨多少令人有些厭煩。
一隻手突然從三樓的一個房間探出,輕輕推開了那間屋子的木窗。
那隻手比一般男子的稍微纖細一點,卻又比女子的更爲修長,手上戴着一隻黑色的手套,手套上用金線繡着形態似鳥如瑞雀的祥雲。
推開木窗之後,那隻手便被它主人背在了身後。
它的主人長了一張棱角分明英氣十足的臉,一身淺絳色寬袖華袍,腰間掛着一塊玄鐵令牌,頭戴玉冠。
可她卻不是男人,而是一位風姿颯爽的女子。
女人收回手之後轉過了身,旁邊的親衛連忙提着一件價值不菲的狐氅披到女子身上,隨即低下頭退至一旁,小聲的開口。
“王爺,時辰不早了,去晚了恐怕皇上會怪罪。”
“那便進宮去瞧瞧吧,本王倒是想知道陛下對本王倒是個什麼安排。”
女子左手背在身後,右手負在身前,從小親衛身邊走過,出了包廂。
她的右手並未戴手套,五指白皙有力,掌心佈滿厚繭,手背上有一條猙獰的傷疤。
這位便是離國的惟一異性王爺,七歲入塞,十一歲人領兵深入敵軍擒得敵軍將領,十二歲掃清韃虜。
於是在本就以女爲尊的離國,司鴻雪理所當然的被皇帝特封爲東臨王。
如此塞北戰事穩定,正好東臨王及笄之禮將到,於是一道聖旨就給人召回皇城。
“王爺!不好了,小小姐落水了!”
二人剛走到包廂門口,還沒來得及跨出門檻,一位王府的小廝跌跌撞撞的衝出來。
“王爺,小小姐快不行了!”
女人聞言狠狠的一皺眉,這能被稱之爲小小姐的,整個東臨王府也只有她那位不省心的小妹。
“放肆,在王爺面前咋咋呼呼的腦袋不想要了嗎?”一旁的親衛惡狠狠的瞪了一眼小廝呵斥,“王爺現在要進宮面聖,你耽誤的起嗎?”
“可是小小姐她……”
“行了,有事找大夫吧。”親衛厭惡的抿了抿脣,隨即小心翼翼的望向一旁的女人,“王爺,我們還是趕緊進宮吧。”
女人沒有回答親衛的話,她對着小廝擡了擡下巴:“帶本王去看看她吧。”
“哎?”小廝愣了一下,沒想到王爺會這麼幹脆的同意,隨即欣喜如狂,連連點頭,“王爺這邊請!”
“王爺,那陛下那邊……”怎麼辦?
親衛焦急的開口,卻不得不跟上東臨王的腳步。
本來王爺就一直被女帝忌憚,現在那位又搞出這一檔子事,真是不知所謂,不會真以爲沒了王爺,她就可以逍遙自在了吧?
那位也不知道腦子有什麼毛病,處處和王爺作對,要是她有一個這樣的妹妹,肯定第一個弄死!
東臨王府。
後院花池旁。
身子窈窕的下人圍成一片,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女面色爲難,可卻沒有一個人去找大夫。
司沐艱難的動了動眼皮,入目的是下人們的無動於衷,以及左邊一個跪得筆直的白衣男子。
男子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綢緞,在這初春凍得嘴脣青紫,可他卻恍若未知,眼神冷冷的盯着草地上不知死活的少女。
“……”冷……好冷……
好像血液都結冰了。
司沐嘴脣動了動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這是剛穿到這個世界就要死了嗎?原主不是東臨王的親妹妹嗎?怎麼這麼多人都沒有一個人幫幫她?
男子看到少女睜開眼睛時嚇了一大跳,他咬緊牙關,見到對方眼底慢慢出現屬於死亡的灰色才鬆了一口氣。
這個草包死了最好,也敢肖想他堂堂將軍府的少爺,死不足惜!
她配嗎?
只要草包死了,他正好可以藉此與王爺更近一步。
正想着,院外傳來騷動,男子眼睛一亮,立馬跌跌撞撞的從地上起身,踉蹌着往外去。
“王爺,你回來了……”走到石拱門旁看到熟悉的身影男子臉上滿是欣喜,白淨的小臉泛起紅暈,“王爺,小小姐她……”
東臨王走到男子身邊腳步一頓,看到男子臉上的巴掌印目光更冷,可想到出事的終究是與自己同父同母的妹妹,她沒有安慰男子,擡腳繼續往前。
她這個妹妹向來惹人厭惡,與她不合,但也是她唯一的親人。
隨着東臨王的出現,原本圍在一起的小廝們快速散開,退到一邊跪下。
體溫消逝,大腦混沌,司沐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了一道人影,下意識伸手抓住了來人的衣襬。
“去請御醫。”冰冷的聲音帶着兩分沙啞,東臨王俯身將地上的少女打橫抱起,“今天院子裡的小廝都拖下去杖斃。”
“是,王爺。”跟隨而來的親衛拱手應下,並不驚訝東臨王的行爲。
雖然王爺與小小姐勢如水火,但怎麼說也是王爺的妹妹,還輪不到幾個下人懈怠。
待到東臨王離開後,小廝們才滿臉恐懼的回過神,卻連求饒都不敢。
白衣男子看着東臨王抱着小小姐離開都不看一眼自己忍不住眼眶泛紅,在心中自我安慰了兩句,他默默跟上東臨王。
少女渾身溼淋淋的,體溫低的像塊冰,感受到另外一人身上傳來的溫度下意識往對方懷裡靠了靠。
懷中的人又輕又小,依賴的行爲讓司鴻雪怔了怔,她眼皮一動垂下眸子掃了一眼懷中之人加快了腳步。
待到清和園,白衣男子便被院門口的女侍伸手攔下。
“喬公子,裡面是小小姐的寢園,爲了您的名節還請止步。”
“好,那我在這裡等王爺。”男子點點頭,忍不住往園內探頭。
今日司沐因爲他落水危及生命,就算是司沐不對他也不能就這樣離開落人話柄,何況他還沒有和王爺說上一句話。
司鴻雪一腳踹開房門,輕輕將少女放到軟榻上,剛想伸手給少女換衣服,突然想起對方對自己的敵意,於是收回手招來一位女侍,自己則是背過身去,在屋裡的木桌邊坐下。
大約十幾息的時間,女侍換完衣服退下,司鴻雪纔回頭看向軟榻。
軟榻上的人體溫重新攀升,卻高得有些離譜,嘴裡嘟嘟嚷嚷着:“難受……嗚……好冷……”
左手輕輕摩挲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司鴻雪猶豫了一下起身走到軟榻邊坐下,她單手按住少女的手腕,將內力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