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我是鬼所以纔會這麼說——真不賴啊，人類。”
兩隻手能夠承載的重量，哪怕是大山也能夠輕易擊碎，這便是鬼王酒吞童子的強大。
萃香也曾經想象過，和自己勢均力敵的對手，拼盡最後一絲力氣的戰鬥，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似乎只有在荒誕的夢中才會出現。
起碼她從不知道，自己會在這麼一個滑稽的境況下被逼到全力一戰，金髮的嘴碎亮額頭，還有深不可測的陰陽師小鬼——真是，意外呢。
“騙人的吧，剛纔的攻擊居然只是稍微擊退的程度嗎？”雙馬尾的賴光甩了甩略微有些發麻的右手，用滿是驚訝的目光注視着前方的萃香。
晴明上前一步將賴光擋在身後，目光微凝：“別大意了賴光，這傢伙和之前遇到的鬼都不同，氣息上有壓倒性的差距。”
“不用你說！那種事情賴光當然知道！”賴光手中雷光一閃，粲然長刀消失不見，充滿侵略性的長槍隨之而來，以一個極其刁鑽地角度刺向萃香。
不閃不避，萃香一拳砸在尖銳的槍尖上，震碎了大氣也擊退了賴光，可即便如此，她糟糕的心情卻沒有半分的迴轉。
劍，斧，弓，之後是槍嗎？這個小鬼雖然年紀不大，可能夠精通的武具居然如此之多，而且那些都不是一般的武具，能夠接下鬼的一拳本身就已經證明了這些兵器的不凡。
咻咻——！
沒有給萃香靜下來思考的時間，拉開距離的賴光立刻換上了長弓，暴風驟雨般的攻勢一刻都不停歇。
到底怎麼回事，這個異常的境況，專門準備的討伐隊，恰到好處的時機，還有周圍這足有三處各在一方的戰場。
身爲妖怪的萃香天生對神明的氣息敏感，所以她能夠感覺到，不遠處的地方，正有疑似神明的存在在戰鬥着，而作爲鬼，她對同類的味道也有特別地感知度，所以她知道，華扇現在的情況一定也很糟糕。
紫下落不明，敵方是人類，甚至還有神明？到底是怎麼回事......
“喂！你在看哪裡！”
劍光隨着聲音一同落下，萃香故技重施一拳砸了回去，可這一次，側面的晴明卻不只是看着而已了。
充滿陰險氣息的陣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結成，晴明快速甩出數張符篆：“八方鬼縛陣！”
“什......！”
這是聽名字就知道是用來針對的鬼的招數，更要命的是，萃香還切實從其中感受到了對鬼的氣息壓制的咒術。
“嘁！”
萃香沒有絲毫的猶疑，比起前方晴明設下的陣法，她寧願被動迎上後方夾擊的賴光。
噗嗤——！
賴光長刀精準地劃破了萃香的手臂，雖說藉此逃離了陣法的束縛，可她的樣子也狼狽了不少。
“大意了呢......”
萃香低頭看了看手臂上的傷口，嘴角掛着仍舊輕鬆的笑容，一掃面前配合默契的二人，她似是自言自語地道：“還真是不能小看人類呢，也是，如果要擔心華扇，果然還是要先把這裡的問題解決了才行。”
“喂，囉囉嗦嗦地——什麼東西？！”賴光的碎碎念還沒有說完，一個巨大的黑影便將她所在的大地轟成數塊的碎片。
靈巧地躲過了不明物的襲擊，賴光猛地擡頭一看卻驚駭地差點忘了言語，只見萃香那原本只有幼童程度的手臂在眨眼間變成了如數人合抱的大樹一般粗細的存在。
“開玩笑的吧，鬼居然還有這種能力嗎？”賴光忍不住地喃喃道，腳步不停地向後退去。
“真是個壞消息，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這個鬼的力量，還在我們的想象之上。”晴明一聲嘆息，也如同賴光一樣迅速地向後退去。
就在兩人退去之後，一個小山大小的身影逐漸浮現。
......
......
咻——！！
黑色的羽毛化作利刃簡單地擊潰了鬼的防禦，破爛不堪的身體上又多出了一道傷口。
她明白的，這並不是爲了戰鬥而準備的攻勢，就像是鷹隼對獵物的襲而不取，是的，那是在玩弄。
“嘿......”華扇動手拭去嘴角的血跡，雖然模樣上狼狽不堪，可氣勢卻從未弱過下風：“早就知道你是個陰沉的傢伙，沒想到居然在這裡等着我呢，天魔。”
“我們的賬就在今天清了吧，茨木。”身負單翼仍能穩穩懸於天之上，天魔擡手一指，又是數道黑色利刃落下，這一次沒有瞄準地上的華扇，而是將她周圍一圈所有的退路都封死了。
“真是的——”左右一看已然無路可逃，華扇對自己的處境毫不在意，反倒是一臉好奇地對着天魔聳聳肩：“你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時候和人類勾結在一起的？不，在這之前，真虧你居然能夠跟人類搭上線。”
“......”天魔沒有說話，只是漫天飛舞的黑羽已經表達了她的意思。
而華扇卻彷彿什麼都沒看見似的，仍舊說着自己的疑問：“不止是人類，還有神明，身爲妖怪居然屈服於神明，我原以爲我只是扯掉了你的翅膀，卻沒想到連你的自尊也一起扯掉了。”
華扇的挑釁終於是有了作用，這一次天魔沒有再默不作聲，她的眼眸眯起，嘴角上挑，這大概是平日裡一臉冰山模樣的她，面部表情最豐富的一次。
“勾結，屈服？這種事情怎麼樣都好......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從我建議天狗脫離鬼族那一刻開始你就該知道了，我就是這樣的妖怪，爲了一族，不論是什麼樣的罪惡我都不會在乎。”
“一族？”華扇嗤笑道：“若是天狗們知曉她們的首領是個向人類卑躬屈膝的傢伙，恐怕自此之後，再沒有哪個天狗能夠挺起胸膛了吧？”
“茨木，我和你們不同，我是結果論者，只要結果是正確的，過程什麼的，我是不會在意的。”
天空中無數的黑羽成刃，天魔眼中的殺意逐漸升騰：“茨木，你會死在這裡，不只是你，鬼族的其他強者也會在戰爭中一一死去，到那時，就再沒有可以阻擋吾等天狗的障礙了。”
“你以爲只要除掉了鬼族，天狗就可以崛起嗎？”
“嗯，當然，天狗不缺智慧和實力，她們缺的是勇氣——是被你們鬼族奴役了數千年早就消磨殆盡的那份勇氣，我要奪回來的，只是這個而已。”
“爲此你不惜將其他種族當做跳板？甚至和人類亦或是神明勾結？”
“沒錯。”
“......你這傢伙啊。”
想起萃香曾經對於天魔的評價，華扇不得不承認，撇開恩怨的部分不談，這的確是一個爲了一族奉獻出一切的合格首領，只是可惜——
只是可惜，和妖怪談大義這種東西，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哪怕十步之外就是地獄深淵，三步之內的敵人吾等也必殺之，這就是妖怪，這就是鬼！
天魔微微擡手，黑色的利刃調整方向全部瞄準了華扇：“結束了，茨木，你會作爲和戰死的英雄活在你那些同伴的心裡，再見了。”
“嗯，雖然很想對你說一句幹得漂亮，不過現在你需要招待的客人，不是我。”眼瞅着天魔神情變色，華扇嘴角勾起。
驀然，一股腥甜的氣息在天魔的口中瀰漫，從體內倒抽而出的血液不自覺地從嘴角涌出，低下頭去，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隻白皙的手掌。
艱難地轉過頭去，只見那裂開的空間縫隙之中，無數的眼瞳像是在發出嘲笑一般，靜默地注視着自己，八雲紫的右手仍然保持着貫穿自己的姿勢：“阿拉，好久不見了呢，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