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微笑, 繼續問：“你還記得博浪沙嗎？”
“博浪沙，博浪沙，博浪沙……”米嫣一直無意識的重複着這句話。
碧水很快換了一種問法：“你還記得始皇帝陛下的巡遊嗎？”
“記得。”
“皇帝陛下巡遊的時候遇到危險了, 當時發生了什麼？”
“有人要刺殺皇帝陛下, 用鐵錘, 但是沒有成功。”
“對的, 他們沒有成功, 可是爲什麼會沒有成功，你可還記得是誰救了他？”
“不是誤中副車嗎。”
“不是，鐵錘砸中了皇帝陛下的車架。”
“砸中了？”
“對。”
“可是……”
“有人救了他, 你還記得那個人是誰嗎？”
“有人救了他？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頭好痛！”
碧水一愣, 怎麼會這樣？
明明之前很順利的。
斜斜瞟一眼燭臺, 這個沒問題，她自己的操作也不可能有問題啊。
安撫了米嫣, 中斷的談話繼續。
“羋嫣，如果我讓你跳進海里，你願意嗎？”碧水試探着問。
“跳進海里？如果，你要我跳，我就跳。”
米嫣回答着, 蹙緊了眉, 顯然做出這樣的回答讓她很是掙扎。
碧水鬆了口氣, 沒有失效。
便繼續問着：“你認識秦始皇嗎？”
“知道。”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他現在在哪？”
“沒有關係。他在西安。”
“西安哪裡, 你知道怎麼能找到他嗎？”碧水的聲音激動得都微微有些顫抖。
“到秦始皇陵買門票就可以進去了。”米嫣依舊一臉呆滯的答道, “不過現在皇陵還沒開啓，進去也看不到他。”
碧水一口氣噎在嘴裡, 臉色變了幾變。
怎麼會是這樣的回答？！！
深呼吸一口，碧水又耐下心問到：“我說的不是那個，是真的秦始皇。”
“秦始皇只有一個。”
“好吧。那羋嫣你今年多大了，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今年二十五了。我來這裡找人。”
“找誰？”
“徐福。”
“徐福！”碧水驚叫出聲。
米嫣像是被突然驚醒了，睜着雙清澈的眼睛四下張望：“剛纔怎麼了？”
碧水一臉自然的說：“沒什麼，你好像在想心事，都入迷了。”
“是嗎？我覺得我好像睡着了一樣。請問這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嗎？”
碧水心下暗自懊悔自己太沉不住氣驚醒了米嫣，下次想再出手恐怕沒這麼容易了，不過表面上倒是沒顯出什麼來，帶着米嫣去另一邊休息。
挫敗的不止碧水一人，米嫣現在也是腦袋裡混亂一片。
剛纔因爲碧水稱呼上的失誤讓她突然驚醒過來小心應對躲過了一劫，但她開心不起來。
因爲碧水無意間透露出的信息，米嫣想起了一些被塵封的往事。
而在碧水的刻意誘導下，那兩千多年前的往事更加清晰的再次浮上米嫣心頭。
樹林、鐵錘、鮮血，一幕幕在米嫣腦海中閃過，她覺得自己有些呼吸不過來。
她死了。
羋嫣死了。
死在兩千三百多年前的那場刺殺裡。
直到現在米嫣依然覺得自己身上有點發軟，像要撐不住這副軀殼。
頭撕裂一般的痛，眼前模糊一片，血紅的液體貼着眼角滑落。
那是她的臉，不是，那不是米嫣，那是羋嫣。
那時候她還叫羋嫣，博浪沙遇襲的時候是她，是她推開了皇帝，自己被鐵錘砸中，她早就已經死了。
***
怪不得，怪不得她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做着那個夢，卻又看不清楚那女人的容顏。
原來那些都不是夢，不是幻境。那是她深埋心底的秘密，一遍一遍的翻涌着要提醒她：她死了！
米嫣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腦袋裡空空的就剩了一個聲音“有鬼啊！”“有鬼啊！”
她像是又回到了咸陽城，又走在了秦王宮，憑着皇帝賞賜的玉牌和身上的牌子進了宮，一路上認識的宮人紛紛露出驚恐萬分的表情。
她抓住每一個人解釋“我不是鬼，我是羋嫣！”
“我是羋嫣啊！我不是鬼！你看我有溫度，我有影子，怎麼會是鬼呢！”
但是被她抓住的人更害怕了，拼命想要甩開她的手“羋夫人已經死了，不是鬼你是什麼，難道是妖怪嗎？”
宮人說着眼睛瞪得更大了：“你是妖怪！一定你吃了羋夫人變成了她的樣子，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求求你放過我，我沒有羋夫人那麼漂亮，你不要吃我！”
羋嫣茫然的站在原地，看着衆人對她避之如蛇蠍；她也不明白，爲什麼一夜之間大家對她的稱呼變成了“羋夫人”。
騷亂驚動了深宮裡的皇帝陛下。
君王到來的第一件事是說妖孽禍國不可留，下令侍衛圍殺妖孽，她負傷逃出十餘里，跌落山崖才保住一命。
後來呢？
後來她就忘了。
她忘了那沉重的鐵錘，忘了她已死過一次，忘了她是一個妖孽，也忘了帝王冰冷的劍鋒。
她天真的以爲自己只是因爲是楚國巫女的後代，從先輩那裡繼承了特殊的血統，才活了一個百年又一個百年。
但現在有個人來提醒她，其實你早就死了！死了！你是妖怪！是妖怪！
原來別人一直沒有說錯，她是妖怪，她把命賣給了那隻妖，所以她才得以死而復生，所以她才得以活了這兩千多年。
她最近總是夢到的那些片段，是那隻妖在提醒她，它就要回來了。
它說過，它會回來找她。
米嫣的心無比沉重，那個妖怪什麼時候會出現？
在前面等着她的，會是什麼？能留給她自己支配的時間，還有多少？
米嫣跟在碧水後面從另一條通道離開，想來這就是連接着可以休息的那邊。
一路走一路想着心事，米嫣也沒心思仔細去看這通道是什麼樣。大概一眼掃過去，大概和之前那個也差不多，找不到什麼特別的。
不過這條通道短了不少，這次只走了大概三四分鐘就到了。
中途的時候碧水略微停了一下，才又繼續向前。
米嫣也跟着她進去，這纔看到通道這邊同樣連接着一個洞穴，四面也點着燭臺，油燈亮着，發出幽幽的光。
米嫣打量了一下，這山洞明顯比之前的那個小了不少，只有她們進來的這一個出口，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如此。
藉着燭光米嫣看到洞裡擺了張木牀，在米嫣看來十分扎眼的一張牀。
這是一張雕花大牀。
只瞟了一眼米嫣就知道這不是現在傢俱市場上賣的那種仿古的貨色，這是實打實傳下來的古董。
雕花不算十分繁雜，可是構圖精巧，樣式古樸大氣，線條流暢圓潤，應該是出自名家之手。
雕工便宜不了，材質更是讓米嫣暗暗咋舌。
整張牀包括雕花部分都是紫檀木的，絕不會像現在市面上售賣的傢俱，號稱實木，結果廠家總會說這裡不適合用實木那裡也不該用實木，最後你發現一張牀其實也沒多少地方是實木了。
材質好，主人打理得也不錯，這麼多年了木牀並沒有受損多少，沒有看到有裂紋。
牀的另一邊放着一張梳妝檯，同樣的古式，甚至於上面擺放的依然是銅鏡。
看來這裡的主人對於古式的東西有種執着的偏好。
“這是你的住處？好古風啊，你好喜歡這些東西，我以爲你只是喜歡這種服裝而已，沒想到你的住處更是古香古色。”米嫣感慨着。
碧水輕輕一笑：“只是個人偏好而已，你就先在這裡休息一下吧，如果有事找我，搖一下牀邊的鈴鐺就好了。我就先走了，不打擾你了。”
說完碧水手執燭臺離開了這裡。
米嫣看一眼碧水離開的背影，又看看屋裡的陳設。
她不知道會不會真的有人偏愛某種東西到如此地步，一個長得這麼漂亮的女孩，會因爲這種偏愛放棄現在明亮清晰的玻璃鏡而選擇銅鏡嗎？
碧水離開米嫣所處的山洞之後，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通道中間剛纔她略有遲疑的地方停下了腳步，撥開了一處藤蔓。
藤蔓後面露出一個十分狹小的縫口，寬不過十一二釐米，別說成年人，就是小孩子也沒法過去。
碧水伸手在左邊的石壁上按了幾下，然後將右邊的石壁一推。
右邊的石壁居然就被推進岩層裡去了，這條小小的縫隙就成了足夠一人通過的通道。
碧水走進去，看着放在裡面正散發着瑩瑩光澤的珠子，又看了一眼米嫣所在的方向。走上前去用手帕小心的將珠子托起包上，然後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