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傢伙乾淨明亮的雙眸閃爍着得意的光芒。看得出來,他打從心裡覺得自己這個主意棒呆了——他自己肯定了自己,甚至已經不需要大人的肯定和誇獎。
穆司爵看着小傢伙,脣角的笑意逐漸漫開,說:“等媽媽醒過來,我會告訴她。”
“唔!”小傢伙一雙大眼睛充滿了期待,“媽媽會誇我嗎?”
穆司爵點點頭:“我覺得會。”頓了幾秒,接着說,“現在,我們來談一下關於媽媽醒過來的事情。”
念念的瞳孔驟然緊縮了一下,少有地表現出緊張。
小傢伙是很少緊張的。他上幼兒園的第一天,就表現得像個老司機一樣,沒有一個老師相信他是第一天上幼兒園。
只有談到許佑寧的病情,才能喚醒他小小的身體裡“緊張”的情緒。
穆司爵話音剛落,小傢伙臉上的調皮和得意就凝固直至消失,變得像個小大人一般穩重,點了點頭,表示他已經準備好了。
“我一直跟你說,媽媽很快就會醒過來——這句話你從小聽到現在,對不對?”
小傢伙畢竟年紀小,不知道穆司爵話裡的深意,也不會掩飾什麼,點了點頭。
穆司爵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果然,就像蘇亦承說的,小傢伙早就注意到這個漏洞了,只是一直不說。
小傢伙不說,當然是爲了不惹穆司爵傷心。
穆司爵躺下來,看着小傢伙的眼睛:“念念,我向你保證,這不是謊言。媽媽一定會醒過來。她現在沒醒,是因爲她的身體還沒恢復好,她還需要時間。”
這席話的語義對一個四歲的孩子來說,難免有些高深。要一個四歲的孩子理解這些話,不給他一些時間是不行的。
但是,念念想也不想就點了點頭,說:“我知道。”
穆司爵有些意外:“你知道?”
“嗯。”小傢伙用食指勾了勾自己的嘴脣,“因爲我和周奶奶去醫院看媽媽的時候,宋叔叔和葉落姐姐會告訴我。”
難怪小傢伙這麼快就理解了,原來是一直有人跟他重複。
一時間,穆司爵心緒如亂麻般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麼。
“爸爸,”念念認認真真的看着穆司爵,一字一句,每一個字節都擲地有聲,“我陪你一起等媽媽醒過來。我們一起等。”
穆司爵所有複雜的心緒,都在這一瞬間散開。他的腦海裡只剩下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他要等許佑寧醒過來,和他們的兒子一起等。
穆司爵點點頭:“好。”
“唔。”念念往被窩裡鑽了鑽,奶聲奶氣地說,“我要睡覺了。”
穆司爵替小傢伙掖了掖被子:“晚安。”
念念閉上眼睛,但並不影響他滿心的期待:“爸爸,我明天晚上可以吃到簡安阿姨做的飯!我會從現在一直開心到明天!”
穆司爵笑了笑,催促小傢伙:“快睡。”
念念沒再說話,不到十分鐘,呼吸就變得平緩均勻,整個人也放鬆下來,明顯是睡着了。
穆司爵至今無法掌握“秒睡”的神技,側了側身,看着小傢伙。
四個孩子,小時候念念最乖,長大後卻是念念最調皮。一直不變的是,最受所有人寵愛的,一直是念念。哪怕是西遇和諾諾,都在以哥哥的名義照顧着小傢伙。
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小傢伙肆無忌憚,到幼兒園沒三天就成了全園小霸王。
穆司爵慶幸的是,小傢伙雖然調皮,但不會無端惹事,也不會主動挑釁其他同學。除了被踩到底線的時候,他還是很有禮貌的。
念念上幼兒園後,他們時不時就會接到幼兒園的電話,說念念又跟同學打架了。但是,好像從來沒有人想過要好好教訓一下小傢伙。
大概是因爲所有人都明白,念念本質上還是小時候那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從來沒有傷害別人的想法。就好像面對許佑寧的病情,小傢伙的懂事和理智,已經遠遠超出他這個年齡可以表現出來的。
穆司爵撥了撥散落在小傢伙額前的頭髮,閉上眼睛,陷入熟睡。
黑夜在所有人的睡夢中逐漸消逝。
每一天的黎明前,第一縷曙光出現的前一刻,都像是黑暗和光明的一場大戰。
結果毫無意外,光明會戰勝黑暗,將光亮鋪滿大地。
……
陸家。
第一縷晨光穿過窗簾的阻礙灑進屋內,蘇簡安就被喚醒了。她看了看時間,剛好六點鐘。
又是全新的一天,很多事情,都會發生新的改變。
蘇簡安側頭看了看,陸薄言還沒醒。她也不着急起牀,維持着醒來的姿勢靠在陸薄言懷裡,靜靜地在腦海裡梳理她這一天要做的事。
吃了早餐,要先去一趟花店,買兩束爸爸媽媽最喜歡的花,然後和哥哥一起去一趟郊外的墓園。中午回來不困的話,最好是去打理一下花園裡即將迎來花期的鮮花。下午陪小傢伙們玩一會兒,然後給他們準備晚餐。
四年前的這一天,她失去父親,體會到肝腸寸斷的痛。如今四年過去,彷彿一切都好了起來,這一天也變得不那麼難熬了。
六點半,蘇簡安在鬧鐘響起之前關了鬧鐘,陸薄言卻還是準時醒了過來。
陸薄言沒有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溫暖的手掌撫過蘇簡安的臉:“我陪你一起去?”
蘇簡安搖搖頭:“我跟我哥哥一起去就好了。你在家陪西遇和相宜。”
陸薄言在蘇簡安的額頭落下一個吻:“好。”
“早餐想吃什麼?”蘇簡安急切地想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我幫你做。”
陸薄言從被窩裡抓住蘇簡安的手:“家裡有廚師。”言下之意,不需要蘇簡安親自動手。
蘇簡安笑了笑,鑽進陸薄言懷裡。
陸薄言沒有動,雙手抱住蘇簡安,給她一個溫暖的依靠。
四年前,蘇簡安就是靠着陸薄言的懷抱,度過了這一天。
七點多,兩人下樓,廚師已經把早餐準備好了,唐玉蘭也已經起來,唯獨不見兩個小傢伙。不用說,兩個小懶蟲一定還在睡覺。
蘇簡安吃完早餐,蘇亦承就來了,她叮囑陸薄言照顧好兩個小傢伙,隨後上了蘇亦承的車。
蘇亦承親自開車,趁着直行的空當,遞給蘇簡安一杯還很燙手的咖啡,說:“小夕煮的。”
蘇簡安喝了一口,笑了笑:“小夕煮咖啡的技術越來越好了。”
蘇亦承的脣角勾出一個無奈的弧度:“因爲她越來越忙。”
成立自己的高跟鞋品牌之後,洛小夕經常加班,夜裡熬不住的時候,就需要咖啡提神,但家裡會做咖啡的人都已經睡了,她的良心不允許她三更半夜把人家叫醒,只有自己動手。
自己動了四年手之後,洛小夕已經可以煮出非常香純的黑咖啡了。
別墅區附近就有花店,蘇亦承停下車,讓蘇簡安進去買花。
蘇簡安很快抱着兩束花出來,放到後座,自己重新坐回副駕駛座。
車子也重新行駛上馬路,朝着郊外的方向徑直開去。
蘇簡安又喝了口咖啡,趁着某個空當偷偷瞥了蘇亦承一眼,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就聽見蘇亦承問:“想說什麼?”
蘇簡安差點被咖啡嗆到了,驚奇地看着蘇亦承:“哥,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偷偷學了什麼讀心術?”每次她欲言又止的時候,總會被蘇亦承拆穿。
“對你的瞭解就是最好的讀心術。”蘇亦承偏過頭,淡淡的看了蘇簡安一眼,“不要忘了,我是看着你長大的。哪怕是薄言,也不一定有我瞭解你。”
“好吧,那我就實話實說了。”蘇簡安捧着咖啡,目光炯炯的盯着蘇亦承,“小夕的高跟鞋品牌知名度越來越大,工作也越來越忙,她被譽爲出色的女性創業者——你對這一切,是什麼感覺?”
蘇亦承皺了皺眉:“小夕確實是創業者。但是,她應該不會喜歡別人強調她的性別。”
在洛小夕的觀念裡,創業者就是創業者,不應該有性別之分。品牌創立之初,她並沒有因爲女性的身份少受挫折。
“哎,不是我強調的。”蘇簡安忙忙撇清,“是媒體。”
蘇亦承話鋒一轉:“你是不是想問我,小夕因爲工作沒有時間顧及家庭,我會不會有意見?”
“……”蘇簡安露出一個佩服的神情,點了點頭,“不愧是看着我長大的人。”
蘇亦承笑了笑,過了片刻才說:“你們都想多了。”
“唔?”蘇簡安表示沒聽懂。
“一個記者問過我,希望小夕怎麼平衡家庭和事業。”蘇亦承說,“我的回答應該可以解開你的疑惑。”
“有記者問過你這麼無聊的問題?”蘇簡安毫不掩飾自己的驚奇。
蘇亦承提醒蘇簡安:“你是在說自己無聊?”
“我哪裡一樣?我是你妹妹,我可以這麼無聊!”蘇簡安破罐子破摔得理直氣壯,“不過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麼回答的?”
“上個月中旬的採訪。”蘇亦承說,“自己上網找找。”
“沒問題。”
蘇簡安利落地從包裡拿出手機,開始上網搜索蘇亦承上個月的採訪。
她對蘇亦承的答案,抱着百分之百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