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暗涌,被陸薄言完美的掩飾在波瀾不驚的表情下。
他雲淡風輕的對上蘇簡安七分震愕、三分好奇的目光:“都是順手買的。”
蘇簡安相信纔有鬼!
蘇簡安拿起那個純手工物件,在陸薄言面前晃了晃:“這個呢?也是順手買的?”、
“……”
那是六年前陸薄言和穆司爵一起去尼泊爾,被一場大雨困在一座小村莊裡,兩人隨便找了一家旅館避雨,旅館的老闆娘正在編織這種東西,手法不算複雜,翻譯過來,等同於國內的平安符。
“吶,編好之後,在紙條上寫下你要贈送的人的名字,再寫下祝福,送給他,讓他隨身攜帶,你的祝福就會成真!”老闆娘笑着對他說。
看了兩遍,陸薄言已經記下編織的手法,隨手編了一個,老闆娘直誇他有天賦,說他編得比所有新手都要好看,又說這麼好看的平安符扔掉可惜了,於是給他拿來紙筆,建議他送人。
陸薄言拿着紙筆,望着斷線的珍珠一般的雨簾,一度茫然。
穆司爵靠在一旁的躺椅上閒閒的看着他:“你要寫誰的名字?”
那天正好是蘇簡安的生日。
他一筆一劃的寫下“蘇簡安”三個字,至於祝福……
青春漂亮?她現在正值最美的年華,不需要這樣的祝福。
開心美滿?她現在過得似乎並不差。
一番冗長的考慮後,他鄭重的寫下“一生平安”。
穆司爵看了眼他力透紙背的字跡,“噗嗤”一聲笑了:“這麼認真,你當真了?”
陸薄言沒說什麼,把紙條放進ping安符裡封好,那場大雨也戛然而止。
其實他沒有信仰,也不迷信什麼。
但那一刻,他真真確確的希望這個平安符能讓蘇簡安一生平安——這不是迷信,而是一種希冀。
想到這裡,陸薄言的脣角不自覺的上揚,他接過平安符端詳了片刻:“這是我親手編的。”
“……”蘇簡安瞪了瞪眼睛,比看到這十四件禮物還要震驚。
這種手工製品一般都有特殊的寓意,她只敢猜測這是陸薄言特意爲她挑的。
可是,居然還是他親手編織的!
蘇簡安劈手奪回平安符:“你已經送給我了,現在它是我的!”
她鑑寶一樣把平安符放在手心裡,小心翼翼的打量,心頭上好像被人澆了一層蜜糖,細細密密的滲進心臟裡,甜得無以復加。
半晌,她纔看向陸薄言:“不過,這到底是什麼?”
陸薄言挑挑眉:“你猜。”
不等蘇簡安猜出來,他就去洗澡了,蘇簡安撇撇嘴,收藏寶貝一般把禮物整理進行李箱,最後關上箱子的時候,她又不捨的撫摩了一遍這些寶貝才蓋上箱子。
不知道是太興奮還是時差的原因,後來蘇簡安遲遲睡不着,就拉着陸薄言問他那些禮物是怎麼挑來的。
於是她知道了那個限量版的布娃|娃,是陸薄言託同學幫忙纔拿到的。
知道了那個小小的掛飾,是他在異國的小市場一眼發現的,不值什麼錢,但是他知道她會很喜歡這些小玩意。
知道了那條精緻的項鍊,是她二十歲生日那年,他特地請設計師爲她設計的。
……
聽着,蘇簡安陷入了沉睡,脣角保留着那個微微上揚的弧度。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可以沉浸在此刻的幸福裡,永遠也不要醒來,永遠也不要面對未來……
可時間從來不會顧及誰的感受,第二天如期而至。
今天是他們在巴黎的最後一天了,陸薄言問蘇簡安想去哪裡,蘇簡安懶得動腦子,賴在他身上說:“去哪裡都可以,只要你陪我去!”
陸薄言笑了笑,居然一點不厭煩她的粘人,安排行程,先去巴黎聖母院,再去盧浮宮。
參觀完盧浮宮出來,太陽已經西沉。
夕陽把巴黎的街道塗成淺淺的金色,像畫家在畫卷上那匠心獨運的一筆,把這座城市照得更加美輪美奐。
這一天快要結束了。
一切,也都快要結束了。
蘇簡安突然抱住陸薄言,那麼用力,頭深深的埋在她的胸口,聲音聽起來悶悶的:“我不想回去。”
這句話,自從來到法國後,蘇簡安已經說了不下三遍。
陸薄言隱隱猜到她在擔心什麼,摸摸她的頭:“匯南銀行的貸款正在談,這次回去說不定就能談成。別擔心,嗯?”
蘇簡安擡起頭,擠出一抹笑看着陸薄言:“我相信你,一定能談成!”
就算陸薄言不能和方啓澤談成,她也一定會讓方啓澤答應。
陸薄言笑了笑,擡起手腕看看時間:“餓了沒有?去吃點東西?”
吃完晚餐離開餐廳,天已經黑了,陸薄言扣着蘇簡安的手,問:“再逛逛還是回酒店?”
“回……”蘇簡安剛說了一個字,臉上突然一涼,擡頭一看,是紛紛揚揚的雪花。
勢頭不小,這勢必是一場大雪,蘇簡安突然改變主意:“再逛逛吧!”
隨着雪花的落下,城市的溫度似乎也降了下去,地面上很快就有了一層積雪,蘇簡安凍得有些哆嗦,但還是熱衷在積雪上留下腳印。
陸薄言緊緊裹着她有些冰涼的小手,任由她孩子一樣一路玩回酒店。
眼看着只要再走幾步就到酒店了,蘇簡安突然停下來:“我想再看看。”
她喜歡雪,陸薄言知道,也就沒說什麼,陪着她站在街邊,幫她撥掉肩上和頭髮上的雪花。
燈光下,蘇簡安側臉的線條柔美動人,突然一陣寒風吹來,她瑟縮了一下,“好冷。”
陸薄言捂住她的臉頰和耳朵,把掌心的溫度傳遞給她:“回酒店吧。”
蘇簡安卻不動,笑意盈盈的看着陸薄言,突然踮起腳尖,在陸薄言的脣上啄了一下,然後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一樣轉身就跑回酒店。
陸薄言着實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看着燈光下奔跑的纖細身影,眯了眯眼,果斷的幾步就追上她,拉着她回房間。
……
第二天,陸薄言和蘇簡安九點鐘的飛機飛回國內。
昨天晚上因爲某人,蘇簡安基本沒怎麼休息,十幾個小時的航程,她一直都在小房間裡補眠。
當地時間凌晨五點,陸薄言的私人飛機降落在a市國際機場,從機場回到家,天剛好亮起來。
蘇簡安睡了十幾個小時,回家後又衝了個澡,精神百倍,摩拳擦掌的問陸薄言要吃什麼,陸薄言想了想,說:“熬粥?”
蘇簡安囧了。
她想起第一次給陸薄言熬粥,是他胃病突發,她去醫院接他回來,然後給他熬了一鍋粥,最後反而燙到了自己。
他們的關係……好像就是在那個時候慢慢轉變的。
一碗粥開始,一碗粥結束,挺好的。
她笑了笑:“好。你去休息,粥熬好了我上去叫你。”
說完蘇簡安一頭扎進廚房,從冰箱裡拿了一份泡過的冷凍保存着的米,入鍋加水開始熬,然後開始準備其他食材。
一鍋生滾牛肉粥,很快在“咕嘟咕嘟”的沸騰聲中冒出了香氣。
蘇簡安調了火,上樓悄無聲息的回房間,不出所料陸薄言正躺在牀上,已經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的給他掖好被子,趴在牀邊安安靜靜的看着他,最後還是忍不住伸出手,撫上他的臉。
陸薄言對她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這麼好的人愛着她,而且一心一意的愛了她這麼多年。
以後,只是沒了她而已,他還有事業,還有朋友,還有成千上萬的員工,還有……很多愛慕他的人。
以後,他會很好吧?
蘇簡安的眼眶控制不住的升溫,就在這個時候,陸薄言睜開眼睛,她忙忙把淚意逼回去。
“幾點了?”陸薄言問。
“剛好七點。”蘇簡安說,“你要不要再睡一個小時?”
陸薄言已經起身:“今天公司會有很多事情,我要早點去上班。”
蘇簡安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去給陸薄言準備衣服。
半個小時後,兩人一起下樓,劉嬸已經幫他們盛好早餐,見他們下來,問了聲早,又對陸薄言說:“今天太太熬的是生滾牛肉粥,聞着可香了。”
陸薄言嚐了一口,吃起來也很香,米粒和牛肉的口感都屬一流,看向蘇簡安,她卻是勝券在握的表情,淡然又驕傲的道:“我知道味道很好。”
就是這麼自信!
陸薄言失笑,吃完早餐,讓錢叔送他去公司。
蘇簡安送陸薄言出門,上車前,陸薄言突然問她:“你什麼時候回去上班?”
“額……”蘇簡安的臉上盡是猶疑,“我請的長假還沒結束呢。”
陸薄言眯了眯眼,敏銳的察覺到異常——蘇簡安對這份工作十分熱愛,他以爲她今天就會回去繼續上班。
蘇簡安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尖,找了個藉口:“這兩個月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想多休息幾天。”
“隨你。”陸薄言說,“如果覺得累,申請長假回家休息也可以。”
蘇簡安抿着脣點點頭,擠出一抹笑:“你快走吧,處理完事情早點回來。”
陸薄言上車,黑色的轎車很快駛出蘇簡安的視線範圍。
她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酸澀,眼眶驀地泛紅,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
不知道呆站了多久,她閉了閉眼睛,掏出手機撥通韓若曦的電話。
“你終於聯繫我了。”韓若曦穩操勝券的聲音傳來,“怎麼樣,你考慮好了嗎?”
“我考慮好了。”蘇簡安儘量平靜的說,“我需要跟你見一面。”
“好。”韓若曦說,“一個小時後,林民路的xx會所,記得準時到,我不喜歡等人。”
蘇簡安掛了電話,雙眸裡出現片刻的迷茫。
但很快,她就握緊了拳頭,決絕的轉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