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車技不錯——”周森挑了挑眉,“相宜,你指的是哪種車?”
陸相宜一手端着餐盤,一手舉着叉子。
反應過來那一瞬,她有點想給周森一叉子——這裡的叉子是動詞。
她漂亮的脣抿成一條直線,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周森,“感受到我有多嚴肅了嗎?”
言外之意,現在不要跟她開玩笑!
周森失笑,“感受到了——你有多可愛。”
陸相宜差點繃不住了,“周森,你很可疑,你是不是在逃避問題?”
周森知道,不正面迴應小姑娘是不行了。
“車子放太久沒開,剎車出了點小問題。”
這個原因,有點超出陸相宜的認知。
她家的車,每天都有專人檢查,從來沒有出過問題。
話說回來,周森的車放了半年多,出問題似乎很合理?
陸相宜就這麼被說服了,有些後怕地確認道:“所以,你出車禍,是因爲車子出了問題?”
“嗯哼!”周森攤了攤手,“不然我這麼好的車技,怎麼會撞上路邊的建築?”
陸相宜沒想到周森還能繞回來,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她很慶幸,周森還能跟她開玩笑。
她趕到A市國際機場的時候,周森還在搶救,她不知道他會怎麼樣。
車禍現場、周森渾身是血的照片,交替在她的腦海裡出現。
她一度想到了,周森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他會不會死?
如果周森發生意外,她的心大概也會跟着他死去……
周森拿走陸相宜手上的東西,放到一邊,轉而抱住她,“你來的路上,是不是很害怕?”
“嗯……”陸相宜悶聲說,“後來我哥發消息告訴我,你沒有生命危險,我纔不那麼害怕了。哎,有個帥哥空乘,安慰了我一路呢。”
周森乾笑了一聲,“有沒有留聯繫方式?回程買他的航班,我當面謝謝他。”
陸相宜一愣,表示這個話題到此爲止!
周森輕哼了一聲,提醒她:“你打個電話跟家人說一聲,你到醫院了?你一個人出遠門,他們應該很不放心。”
“我落地就跟他們說了!”陸相宜端詳着周森,“你今天怎麼老是提起我的家人?”
“年還沒過完,我就把你從他們身邊奪走,有點歉意。”周森圓了自己的話,然後話鋒一轉,“我要觀察幾天,你去醫院的超市,幫我買點日用品。”
“給我錢!”陸相宜來得急,卡和現金都沒帶,“我自己也要買點東西!”
周森把錢包遞給陸相宜,順勢跟她要手機,說:“我聯繫一下張秘書。”
陸相宜不疑有他,把手機丟給周森就出去了。
周森沒有打給張秘書,而是打開了手機通訊錄,果然找到一個備註“媽媽”的國內號碼。
此時,國內是深夜。
不過,簡安阿姨應該還沒睡。
周森沒有遲疑,撥出蘇簡安的號碼。
只響了一聲,電話就接通了,蘇簡安的聲音略顯着急:
“相宜?你見到周森了嗎?他人怎麼樣,傷勢嚴重嗎?”
周森確定了,陸薄言不在蘇簡安身邊,否則她不會直呼他的名字。
上一次蘇簡安去找他,他還沒有恢復記憶,見了她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但現在,他什麼都記起來了,一聽蘇簡安的聲音,心中就有千頭萬緒翻涌。
他雙脣翕張了好幾下,才很艱難地擠出一句:“簡安阿姨,是我。”
另一邊的蘇簡安,呼吸都停滯了。
周森叫她的語氣,跟他小時候叫“簡安阿姨”一模一樣!
她開口變得跟周森一樣艱難,半晌後才問:“你什麼都記起來了,對嗎?”
周森沒有否認,“簡安阿姨,對不起。”
蘇簡安語氣沉痛,“……周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該不該跟我道歉,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原諒你。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記自己答應過我的事情。”
“如果相宜沒有來M國,我會遵守承諾跟她提出分手。”周森閉了閉眼睛,“但現在,我做不到。”
蘇簡安的呼吸,又是一滯。
“周森,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都記起來了,那你更應該明白,你跟相宜是不可能的。不分手,你們能怎麼樣呢?”
他跟相宜不可能……
又是這句話。
曾經,艾莉唸咒語一般,對着周森重複了無數遍這句話。
周森都當艾莉魔怔了。
此刻,這句話從蘇簡安口中說出,他終於知道:這不是某人的魔怔,而是事實。
無形的烈火,灼烤着周森的心。
他的聲音因爲痛苦而變得沙啞,“我明白。回國後,我會跟相宜分手。”
蘇簡安頓了頓,“你的意思是,我再給你幾天時間?”
周森盡力說服蘇簡安,“如果我在這裡跟相宜分手,她人生地不熟,說不定會出事。”
蘇簡安沒有考慮到這個。
不過,她可以想象周森提出分手,相宜會有多難過。
那麼難過的時候,相宜一個人在國外,確實不安全。
或許,這是命運給周森和相宜的時間。
蘇簡安無奈地閉了一下眼睛,說:“好,我再給你幾天。相宜爸爸還不知道你們的事,一旦他知道——周森,你需要面對的,就不是跟相宜分手那麼簡單了,他有很多手段……”
“簡安阿姨,我答應跟相宜分手,不是因爲怕陸叔叔……”周森緩緩說,“我只是不想傷害你們,不想傷害相宜。”
蘇簡安心中,不是沒有難過。
她說不下去了,掛斷電話,站在窗前望着A市的夜空。
陸薄言深夜從穆家回來,走到太太身後摟住她的肩,“這麼晚了,還不回房間?”
蘇簡安若無其事地一笑,“等你呢。”
陸薄言攔腰抱起太太,動作無比熟練,無比輕巧。
蘇簡安一臉難爲情,輕聲提醒,“相宜走了,西遇還在家呢!”
陸薄言不以爲意地說:“西遇看見正好,學學以後該怎麼對自己老婆!”
蘇簡安:“……”
回了房間,陸薄言又嘆氣,“爲什麼是相宜先談戀愛?我希望是西遇先談,相宜再多陪我們幾年的!”
蘇簡安深知自家老公有多敏銳,不敢多言,只是說:“相宜只是談談,又沒有說要結婚。”
陸薄言笑了一聲,“你是沒看見她哭着跑來找我的樣子!”蘇簡安:“……”她能說自己也不是那麼想看見嗎?
陸薄言自顧自地繼續道:“我看相宜這輩子,是非這個人不可了。不過,有個小細節,讓我很欣慰。”
蘇簡安聽得心驚肉跳的,“什麼細節?”
陸薄言說,他擔心相宜一個人出國,心裡會沒底,問她需不需要哥哥陪着,反正西遇過幾天也要回學校了。
“相宜就回答我說,年還沒過完,西遇也走了就沒人陪我們了。至少……她還是想着我們的。”
“你對女兒的要求……”蘇簡安一勁地搖頭,“是真低啊!”
陸薄言笑了笑,“是因爲當時,我看到我們的女兒變得很勇敢。”
平時不願意出遠門的小姑娘,那一刻突然連出國都不怕了。
所以那句名言沒有說錯——
遇到真愛的時候,女孩會變得勇敢!
陸薄言繼續美化自己的寵女兒行爲,“我支持的,是相宜的勇氣!”
蘇簡安的心情,那叫一個複雜。
她不知道自己該心疼老公,還是女兒,或者是自己……
她只好抱住老公,說:“睡吧,晚安!”
陸薄言抱着太太進入夢鄉時,他的寶貝女兒拎着一袋子東西,回到了周森的病房。
陸相宜把袋子往櫃子上一放,就打起了哈欠,眼淚隨着哈欠涌出。
她走到牀邊坐下,雙手支着下巴,可憐兮兮的說:“周森,我覺得我需要倒時差。”
她漂亮的眼睛佈滿了血絲,周森看了心疼,說:“醫院隔壁有酒店,你去休息一下。”
陸相宜搖搖頭,“我要陪着你。”
周森笑笑,往旁邊讓了讓,“上來。”
畢竟是醫院,陸相宜有些猶豫。
周森打消她的顧慮,“單人間,不會有人隨便進來。”
“唔!我就睡一會兒。”
陸相宜踢掉鞋子爬上牀,挨着周森,閉上眼睛沒多久就進入夢鄉。
周森看着她,只敢輕撫她柔軟的黑髮。
他現在可以理解蘇簡安那句,不能讓相宜知道他是誰了。
陸相宜跟家人的感情,是很好很好的。
如果是跟“周森”分手,她可以在家人面前表現出難過,可以接受家人的陪伴和安慰,她不需要壓抑自己的情緒。
但是跟康瑞城的兒子分手——就不一樣了。
他們本來就不該在一起,本來就應該分手。
一旦知道他的身份,陸相宜對家人的歉意,會迫使她裝出無事的樣子,她還要承受“跟不該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了”這種心理壓力。
她未必承受得了。
畢竟,她是真的很喜歡他。
周森俯身,在陸相宜的眉心落下一個吻,久久沒有擡起頭。
他在陸相宜耳邊輕聲說:“相宜,對不起。”
他最後能給她的,就是放手。
她有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家人,她可以擁有單純美好的生活。
跟一個惡魔的兒子在一起——還是一個傷害過她家人的惡魔,不但是一種對家人的背叛,她以後還需要面對無數的指責和非議。
他不該毀了她擁有的,讓她承受這些無妄之災。
所以再心碎,他也要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