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臉上還帶着笑,脣角撇開的模樣格外燦爛。
他朝蘇霓揮揮手走過去,腳步很急,沒料到忽然有人從身邊走過,陰影覆蓋之下,他甚至來不及剎住腳步,便已狠狠撞了上去。
強烈的撞擊力讓他整個人都朝後跌過去,小小的身子瞬間懸空,“砰”的一下跌落在地上。
蘇霓驚呼一聲,沒見過小男孩如此狼狽的模樣。
他平日裡從來都是優雅乾淨的,哪怕帶着淼淼上節目做任務,也會無時無刻都把自己收拾乾淨。
可此時,他跌坐在地上,手指按在粗糙的水泥地上,身邊沾惹的灰塵蒙讓面頰看起來有些晦澀,裡頭有些驚愕閃過,似是因爲太猝不及防,而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怎麼回事?”
文寧先一步喊出聲,已着急地要過去扶他。
她實在見不得孩子在大庭廣衆之下跌在地上,更見不得他可憐兮兮的模樣。
而那將他撞到的人,卻在同時停下腳步,很快側過身朝陸安知看去,似是在思忖什麼。
而手指,便已經伸到衣服裡……
“安知。”
蘇霓喊他的名字,瞧着文寧已經過去,便扶着腰站在原處。她如今肚子漸漸的大起來,走路也越發不便,平日裡腰部負擔過重時,腰部便有些痠軟發疼。
可忽然,身後傳來一道凌厲的嗓音,在空曠的大門口,忽的拉回蘇霓的注意。
她猛地回過頭,還沒來及看清那人,便已然聽見那道再熟悉不過的嗓音。
“別傷害他!”
男人的聲音裡滿是急促,幾乎所有的情緒都在瞬間涌起,因爲太過大聲,嗓子甚至要被撕破了一般,那強烈的情緒幾乎能穿透周圍空氣,直直射入蘇霓耳朵裡。
“安知,起來!”
那道聲音越來越近,直到有人從自己身側走過,很快竄到陸安知身邊將孩子抱起來。
又迅速退後幾步。
蘇霓才終於看清身後那人。
男人穿着亞麻色的棉麻襯衫,下身除去被遮掩住的部位,只穿了一條淺色寬鬆休閒褲,而肩頭,則十分隨意地搭了一件同色系外套。
頭髮垂在額頭,沒有打理。
這樣的穿着讓他看起來再沒有以往的尖銳,彷彿四處漂泊的旅行者,身上總帶着世界各處的氣息。
“你沒事吧?”
趙嫣有些着急地打量着孩子,上上下下看過幾眼之後,才終於確定他平安。隨即朝陸長銘使了個眼色,後者一直緊提着的心才終於放下。
陸安知這時已經察覺到不對,目光朝一側看去,卻沒瞧見那原本站在自己身側的黑衣人。
“已經走了。”
趙嫣低低地應,“看着像是故意撞的你,看清樣子了嗎?”
陸安知點點頭,隨即又搖頭,聲音脆脆的,“看見了但,不認識。”
“對了,你和爸爸……不,我是說你和陸叔叔,爲什麼會來這裡。”
“是他叫上我一塊過來的,原因我不知道噢。”
趙嫣調皮地眨了眨眼,沒有解釋。
確認陸安知平安之後,她便回到路旁你,雙手習慣性搭在陸長銘的輪椅上,目光直視前方。
“這麼巧,會在這裡遇見陸先生。”
蘇霓終於是笑了笑,細緻的眸在日光下閃閃發亮,她白皙的面容被橘色日光覆蓋住之後,便布了一層又薄又舒適的顏色。
整個人也變得朦朦朧朧的。
那清冷的音卻和溫暖的日光全然不同,明明是笑着說話,可聲音裡卻沒有半點溫度。直到後來陸長銘始終緘默不語時,她才忽的嘆了一口氣,“看陸先生那麼着急,還以爲出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那個人不對勁。”
到這時陸長銘纔開口,聲音低沉溫雅,似是在喉嚨裡摩挲了很長時間。直到此刻,才斟酌好言語,“這段時間多注意一些,尤其兩個孩子。雅薇和安知斷絕了關係之後,誰也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事。”
“醫院那邊加派人手看管起來,只是醫院畢竟雜亂,她真想逃走要攔下恐怕也非易事。還有你自己……”
“我就不勞費心了。”
蘇霓搶白,莫名的心裡不舒服。
他憑什麼做出一副關心她的模樣,沉凝着的臉色像是真在乎了似的。
蘇霓冷哼一聲,“安知和淼淼是我的孩子,陸先生大可不必太過操心。既然能徹底放下與我們相關的一切,也沒必要再這般惺惺作態。”
她笑,“我受夠了。”
一早便因爲瞧見他擔心又關切的模樣,這纔會忍不住的心軟起來。到後來甚至連自尊心都不要,非要逼他承認自己的心意。
可偏偏,陸長銘心硬到極點,連理也不願理會。
所以到如今,還做出這幅模樣,有意思麼?
蘇霓泠然揚起眸,頭髮盡都撥在腦後,隨即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
轉身牽着小男孩,徑直朝路旁走去。
……
陸長銘的視線自然跟着她移動,很快便瞧見那倚在路旁一輛黑色汽車上的男人。
戴着一副墨鏡,雙手斜插在兜裡,身上的衣物一眼便能瞧出價值不菲。在蘇霓朝他走過去時,立刻摘下眼鏡上前。
已是許久未見的人。
“事情都辦完了嗎?”
男人低聲問,還垂眸打量了下陸安知,瞧見小男孩目光平靜的模樣,這才放心。
蘇霓自是點頭,“一切順利。”
除了有人不討喜地出現之外。
她沒說完後面那句話,可對方顯然是瞭解她的,很快便注意到那在不遠處的人。
陸長銘正在和文寧說話,後者也許久不曾見過他,瞧見他模樣沒啥變化,便重重嘆了一口氣。
“還是這樣?”
“嗯。”
文寧有些擔心,越發的語重心長,“趙醫生,他怎麼就一點也沒好轉的跡象呢?還得多久人才能恢復過來,才能站起來呢。”
“這……看情況吧,不好說。”
“哎。不好說就不好說吧,媽反正也不懂你心裡怎麼想。你把股權給蘇霓,她總歸是養着你的孩子,我也沒有意見。可現在你看看,連安知的撫養權你都放棄,現在一照面就惹她生氣,以後日子還咋過。”
她沒打算跟他過日子啊。
陸長銘心想,緩緩朝那邊看去。
男人幫着蘇霓提了東西上車,眼見着便和她有說有笑的,清雅俊逸的面龐上總掛着笑。
溫和迷人。
“他什麼時候回國的。”
“你說單醫生啊,就前幾天吧。說是倫敦那邊的老人也很想念淼淼,想接她和蘇霓一塊過去住一陣子。淼淼那丫頭聽了就想去,好算是被我攔下,先生完孩子再說。”
文寧不免憂心忡忡,“你也不着急,這要真讓人拐去倫敦,日後哪還有你插手的份!”
她滿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只恨不得能敲開陸長銘的腦袋瓜好好看看,“媽就鬧不明白你在想什麼,妻子女兒,還有她肚子裡的兒子,都不要了。你到底想要什麼呀?”
……
“他也在。”
車旁,蘇霓和單澤奇寒暄了幾句便已上車,正坐在後座上。一旁的小男孩隔着玻璃朝後看去,大大的一雙眼始終盯着某個方向不動。
“他擔心安知和淼淼有危險,擔心莫雅薇傷害他們。”
“嗯……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單澤奇輕笑,薄脣蠕動了下,露出雪白的牙。聲音總是那樣溫溫軟軟的,斟酌了幾秒便還是說出口,“畢竟,他們還算十分了解。”
“我也明白……”
可就是不喜他這幅樣子,明明一切都放下了,怎麼還能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模樣。
明明是他負了他們,鬧到最後卻把她變成無理取鬧的那個。
蘇霓咬着脣,“本來啊,是他拋棄的孩子。”
“可也是他,心心念念着你們。”
“莫雅薇還在醫院呢,她甚至沒有和外人接觸過,哪有機會……”
話音未落,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將她未盡的話打斷。
她瞧見上頭的名字,心裡忽然“咯噔”了下。
立刻接通。
“大姐,是我,宏山。”
“嗯……”
她平白的覺着不對勁,自己與蘇宏山交集不多,蘇一陽那邊的情況不到萬不得已定然不會他聯繫自己。
而最近唯一有過的聯繫便是那天在醫院。
“大姐你不是說,如果二姐醒了我讓你聯繫你告訴你麼。”
他頓了頓,許久沒有說下一句。
蘇霓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聲音差點要窒息一樣,只覺得空氣裡縈繞着一陣發悶的感覺,心一下子提了上去,“她……醒了嗎?”
“沒醒,但是其實醒了。”
蘇宏山遲疑了下,終於還是開口,“我剛剛從她那出來,問過醫生,說是這段時間從來沒睜眼過。可是……”
“前幾天我來的時候,她在和莫雅薇說話。”
“啪嗒”的一下,蘇霓只覺得腦袋裡某根神經忽然斷掉,原本雜亂的心緒在這瞬間忽然變得清明。
她捏緊了手指,沒發現自己身體在發抖。
“那莫雅薇呢?你今天去的時候,有沒有見到莫雅薇。”
“她?沒見着人。護士站的人跟我說,今天倒是一整天沒見到她。怎麼了?”
蘇霓怔了一下,眼前似乎有些暈乎乎的東西在晃,很努力張張嘴沒說出話,便下意識打開車門,朝不遠處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