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霓遲疑了下,還想走出去。
這回,總算是被小靜拉住。
“霓姐,你現在說他們也不會聽的。先叫警察過來把人帶走,等他們冷靜之後我們再仔細解釋好不好?”
“不,圍觀人羣太多了,現在不解釋清楚,只會愈演愈烈。”
蘇霓四下看了一眼,瞧見不遠處的東西,眼前一亮。
她再沒有猶豫,將大廳裡的椅子搬了過來,也不知從誰的手上搶了個喇叭,就這麼站了上去。
“我就是蘇霓,小艾的辯護律師,請你們聽我說幾句!”
喇叭的威力不小,總算能將她的聲音傳出去。
蘇霓見人羣稍微安靜些,便清了清嗓子,斟酌着開口,“小艾的事情是我一手辦理的,私下和解也的確是經了我的同意。”
“小艾懂事,加上對方道歉之後、承諾補償一筆錢,這才同意和解。而和解的前提也不妨告訴大家,正是對這件事保密!”
話音剛落,正前方的中年男人卻嘶喊出聲,“可還是讓人知道了!早知道,我就算砸鍋賣鐵什麼也不要,也要維護女兒的名聲!”
“要不是因爲信任你,小艾怎麼會做這個決定。她一直把你當姐姐看,可蘇律師你呢,你把她害成了什麼樣啊……”
這話過分了。
小靜第一個看不過去,沒等蘇霓說話便吼了回去,“你怎麼說話呢,霓姐費盡心思幫你們,連錢都沒收。現在出了事,還反過來怪她?”
“小靜,別說了。”
蘇霓撫了撫額,只想儘快勸離人羣,否則警察一到,少不了都受一番盤查。
“霓姐,明明是幫了他了,結果還被倒打一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她是真心幫我們嗎?”
女人忽然尖喊出聲,“大名鼎鼎的蘇律師,把我們夫婦倆都傻子是不是?那個傷害我們家小艾的人,根本就是你弟弟!”
“我早就說了,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幫我們的。她連錢都不要,還不就是爲了讓我們放棄起訴,放棄訴訟她弟弟嗎!”
這話一出,人羣激憤。
蘇霓顫了顫,脣角露出一抹苦笑。
她早該料到的,陸長銘敢讓人過來,又豈會沒有一點依仗。
那暗藏在人羣裡的人壓着聲音質問,“蘇律師,那犯人真是你弟弟嗎?”
蘇霓沒有立刻開口,整個廣場都安靜了下來。
她獨自一人站在椅子上,眼前都是仰起頭望着她的質問目光,而不遠處大樓裡,還有人等着看她笑話。
小靜是隱約知道一些的,連忙拉她的手示意她別迴應。
可蘇霓笑了笑,脣畔梨渦淺淺的。
“是。”
乾淨清冷的音忽地飄在空氣裡,其他人都愣了下。
下一刻,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便有一顆雞蛋朝蘇霓砸去。
正好,落在她頭頂……
“壞女人,爲了自己人不顧別人名節,像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當律師!”
“小艾要知道你是這種人,真後悔還叫你姐姐!”
“砸她!”
蘇霓站在椅子上,像個活靶子。
哪怕保安反應迅速,身上頭上卻也沾了不少雞蛋和大白菜。
警笛聲終於響起,中間一人一邊打電話一邊往裡衝,“知道了知道了,馬上控制場面……”
“所有人,抱頭蹲地!”
廣場幾乎瞬間安靜下來,蘇霓被人扶着站在一旁,拿着紙巾仔細擦拭了下臉頰。
“參與了的人全部帶回去錄口供!聚衆鬧事,簡直目無王法。”
“至於你們……”
那人看了看蘇霓,遲疑着沒開口。
蘇霓便笑了笑,視線卻垂落在面前的中年夫妻身上。
“小艾的事情我很遺憾,我只是想告訴你們,這種性質的案件如果公佈於衆,就算不起訴,也會有公訴程序。但小艾主動要求隱瞞,是爲了她爸爸。”
那年紀小小的姑娘,知道家裡貧困,父親又一直有糖尿病,拖着不願治療。
蘇霓將手放在心口,想順順氣,卻發現手掌心全是蛋清蛋黃混在一塊,便苦笑着拿開手,“她想爲爸爸治病,也想好好唸完書參加高考。”
男人捂着臉,已然哭出聲。
“這也掩蓋不了你維護你弟弟的事實!”
也不知是誰憤怒質問,蘇霓輕笑,“弟弟?是,有血緣關係就算姐弟。可如果小艾堅持起訴,我也能親手將他送進去。”
“哪怕現在,我既是小艾的辯護律師,若你們還想讓他繩之以法,我仍願意去做。”
頓了頓,那中年女人情緒終於穩定下來,小心翼翼望着她,似在辨別她話裡的真實度。
遲疑許久,女人才終於咬牙開口,“我們也不是沒有信譽的人,小艾告訴過我,發生事情的時候對方喝了酒,何況錢我們已經拿了。就算爲了幫小艾治療,也不可能再交出去。”
“但是蘇律師,這件事只有我們雙方和你知道,我作爲母親,至少找到那不懷好意將這消息散佈出去的人!”
從沒有稱呼到蘇律師,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對方態度放軟。
蘇霓鬆了一口氣,想伸手去握她的,又收了回來,“給我一天時間,我會給你們交代。”
她垂下眸,梨渦明顯。
不知道的人只當她因爲解決了鬧劇而放鬆,可一旁的小靜知道,這是蘇霓格外生氣的模樣。
此時警察已經將人集合起來,準備全部帶回局裡。
蘇霓擡起頭瞧了對面一眼,笑着打了個招呼。
男人嘴角抽搐,負在身後的手倏地緊握!
周弋探過去瞧了瞧,“看來是說通了,想來這事和太太也沒有牽扯的。就她和蘇宏山的關係,沒可能爲他出頭。”
“關係再差又如何?”
終歸是姐弟。
一如她與他,鬧了又怎麼樣,她終歸是他的妻,想結就結、想離便離?做夢!
沒人知道陸長銘心裡的不平衡,一場鬧劇落下帷幕,蘇霓在離開前還特意打過招呼。
“警察同志,誤會一場,錄完筆錄就把他們放了吧。我這邊,會讓我的助理一塊過去配合調查。”
她面子裡子都給了,而小靜卻不太放心,“那你呢,霓姐?”
“我啊,還得……”
“你得回醫院。”
側前,漸漸昏暗的光下。那身形瘦削的單醫生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一雙丹鳳眼略一眯起,在漸漸黑暗的天色下,透亮透亮的。
幾步靠近之後,便主動扶住了她,“蘇小姐就配合下吧,別讓我爲難了。許諾對方的時間不是一天麼,今晚不反覆,明天就能出院。”
“嗯,麻煩單醫生了。”
蘇霓沒有二話便應下,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若是回蘇家,鬧也鬧不過對方。
何況機會難逢,蘇宏山的事既已鬧大,她必然要抓住機會做些什麼。
……
卻沒人知道,從某個角度看過來,單醫生扶着她的動作是十分親密的。像是受了傷,被最愛的人擁在懷裡一般……
“那個男人是誰?”
周弋聞言,立刻放下電話,順着對方的視線看過去。
“您說誰?”
“啊,抱着太太那個。嗯……不認識。要不我去查查?”
“不必了!”
是是是,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周弋在心裡吐槽,卻也多了個心思。暗地裡仍舊派人將對方查了個清清楚楚。
誰也不知道,這樣一個全然陌生的人,日後竟會有那樣多的交集。
……
車上,溫月有些心疼的替蘇霓擦拭身上的髒污,一邊擦一邊忍不住吐槽,“陸長銘也真是夠了,明知道場面會不受控制,還攔着警察不讓過來。他就不怕你出事?”
“他想替心愛的女人出氣,若是不讓他出了這口氣,日後還不定給我下多少絆子。”
溫月冷笑,“明明和你沒有關係的事,非要你來承擔這後果。我現在覺得陸家非但陸長銘不正常,連老太太也是……”
“嘴上說疼你,看都給你招的什麼事!”
老太太疼愛她?
大約是吧。
蘇霓顯然不想多言,老太太的心思哪是旁人能猜的,她究竟心疼誰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便搖搖頭不去思考這些,而是將視線移到旁邊,正好瞧見了那輛她再熟悉不過的賓利慕尚,車牌699。
男人從樓上下來,腳步很急。
他卻沒有往賓利去,而是走到前面的一輛出租車旁,拉開了後座門。
蘇霓正感到奇怪,這才發覺上面有人。
一個安靜純美得像白蓮花一樣的女人。
她瞧見陸長銘探過身子,將手擱在車頂上,又小心翼翼將人牽出來,像是牽着個瓷娃娃,生怕碰着。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光也落了下來,正好射在女人側臉上。
那本就美好的臉孔,又蒙了一層淡淡金色,將鼻子眼睛的線條,都柔軟了不少。
“你還過來?”
“嗯,彎彎都告訴我了。你爲我出頭是好,可蘇霓是你妻子,傷了她豈不是也損了你。”
蘇霓只隱約瞧見兩人在說話。
她聽不清,卻能看見那男人,在冷風襲來之前,擋在了女人身前。
倏的,心臟疼了下。
蘇霓從未見過他這般溫柔的模樣,那樣的小心謹慎、給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頭疼?”
溫月探過身詢問,卻只得到搖頭。
車子開動,蘇霓便瞧着那一對男女在視野中越來越遠、越來越小,可那遮擋住女人的高大身影,還隱約可辨。
她忽然想起那句話,這世上哪有不暖的男人吶,只是他暖的人不是你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