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我一次。”
他說,“有生之年,絕不負你。”
……
後來很久,當她從塵封許久的記憶裡掀開這幕畫面時,仍還記得男人格外認真的一張臉。那在清爽的日光下,泛着淡淡光芒的眼眸。
那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刺到心臟,很久不能正常呼吸的感覺。
喉嚨裡頓時有什麼東西梗住,眼眶泛紅的時候,面前的視野也跟着模糊起來。
她揚起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別哭,答應嗎?”
蘇霓連忙點頭,可事實上,聲音還正哽咽着說不出話,哪有別的什麼心思。
男人卻莞爾,執起細嫩的柔荑,將那枚戒指戴了上去。
俯首,親吻。
“我們這樣,就算復婚了嗎?”
蘇霓抽噎了一下,沒料到自己會因爲他這樣的動作而滿眼含淚,只覺得眼眶裡酸酸澀澀的,太多的情緒要涌出來,她實在剋制不住。
“還不算。”
陸長銘笑了笑,揚起手指。
粗礪的指腹落在她臉頰旁,輕擦拭掉掉落的淚滴,隨即對着門外揚聲,“顧先生。”
“在的在的。”
外頭有人應,很快便有人穿着黑色西裝,帶了一支金色邊框眼睛的中年男人走進來。四下看了看,立刻朝蘇霓和陸長銘走過去。
手裡拿着一個公文包。
“蘇小姐您好,我是民政局的顧遠航。今天是受陸先生的邀請過來爲他證婚,這是婚姻登記表。”
表格是一早準備好的,他們是復婚,資料原本就有。而蘇霓也見過一次的表格,再填寫起來更是駕輕就熟。
等到署名的時候,才發現那處位置,已經填寫了一行龍鳳鳳舞的名字。
他原本,就已經簽好名字了。
蘇霓抽噎了下,手指發抖,不知怎麼的,連筆尖都在抖。
甚至許久都沒有把自己名字寫上去。
“哎,你幹什麼呢。坐月子的時候不能老哭,你這一哭,孩子也要跟着鬧。”
外婆輕斥了她一句,抱走了小嬰兒。
蘇霓“嗯”了一聲,鼻子啞啞的,有許多濃烈的情緒在心口裡醞釀,無法散去。
“好了,簽字吧。”
文寧輕嘆,催促了她下。
蘇霓這才斂起情緒,很快把名字簽上。
等到真重新把本子拿到手裡時,她還有些訝異,捏着上頭燙金的幾個大字,愣愣看着陸長銘,“這樣真的可以嗎?”
“當然。”
“顧先生是民政局的老人了。咱們不過是走走後門,程序都是一樣的。”
“嗯……”
她仍有些反應不過來,畢竟就在幾分鐘前,她還以爲這男人要跑。
好在,一切都走上正軌。
病房裡其他人瞧着她的模樣,識趣走出去。剛吃飽喝足了的小娃娃,此時也窩在外婆懷裡,靜靜閉着眼。“長銘你陪陪蘇霓,我和外婆帶着他去找淼淼。”
“好。”
輕合上門,整個病房便都安靜下來。
男人靠在她身側,粗礪的指腹落在臉頰上,輕摩挲過,帶起一些溼潤的東西。隨即便垂下眸,靜靜朝她看去,“乖,別哭了。”
“對身子不好。”
陸長銘眉眼彎彎的,就這麼靜靜瞧着她,半晌後才收回手改爲捏着她掌心。
“我還以爲你後悔了。”
“哪能啊。”
他輕哼,捏着她軟軟的掌心,因爲剛生產還未及消瘦的身軀,如今整個都透着獨屬於她的韻味。
那張泛紅的臉頰上有些哀怨,可更多的卻是喜悅。
男人眯着眼,只覺得心口仍暖暖的。
“我從來沒有不想娶你,最近這幾年一直在想。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答應跟你離婚。”
“如果早知今天,當初無論如何也該把你綁在身邊。”
他心緒紛亂,想着當年的糾葛,卻也不知道留她在身邊是好是壞,“只是,我的情況你知道。我答應你,爲了你和孩子,盡最大努力活下去。”
“但假如,真到無能爲力的那天,你……”
“沒有假如。”
蘇霓抽了抽鼻子,制止他說接下來的話。
便只反手捏着他手掌,隨意至極地轉移了話題,“欠我太多了,你不能想着一了百了。未來還有幾十年,你要彌補。”
他挑眉,“好。”
……
蘇霓身子恢復的快,沒幾天便辦理了出院手續。出院那天媒體聞風而至,蘇霓抱着孩子走在正中間,身邊是陸長銘和推着他輪椅的趙嫣。
兩側都有保鏢在。
文寧和外婆則喜滋滋地在外頭派紅包。
那一天的媒體頭條,大多都是這件事。
只是比蘇霓生完孩子出院更重要的卻是,她和陸長銘的復婚。
至於公開的過程,則簡單的可以。
“陸先生,您和蘇小姐……”
出去的時候有人看見他們走在一起,雖然知道孩子是陸長銘的,但總有人好奇湊過去。
可問題還沒回答完,陸長銘便已經搶白。
“是我太太。”
他笑着應,“這是我太太,我的三個孩子。以後,請大家改改口。”
蘇霓挑眉,抱着孩子快步上車,回頭時還能瞧見那被人扶着坐到後排的男人,臉上泛着一絲張揚。
那張清雋的面容,像極了十幾年前初遇時。
或許,他一直都是張揚的。只是時間磨去棱角之後讓他將之收起。而對於自己的妻子,卻毫不掩飾那份喜悅。
……
回去之後,一切變得井然有序,沒人主動去提陸長銘的手術。
申東離開了一陣子又回來,沒過多久得到了消息又立刻出國。
說是在中東的人發現了那人的消息。
孩子快要滿月了,戶口卻還沒上。
兩人復婚之後,蘇淼淼以後也要改名叫陸淼淼。至於弟弟,蘇霓原本也沒什麼想法,當初蘇淼淼的名字還是因爲一個八字先生說這丫頭五行缺水。
她儲備量有限,便起了個淼淼的名字,也不知道會不會補過頭。
到了弟弟這邊,卻一直沒人提這事,反正大家都有默契,既然孩子都要姓陸了,那叫什麼就由着蘇霓好了。
……
眼見着快要滿月,怎麼也該上戶口了纔是。
九月的一天晚上,夜涼如水,幾人一起幫弟弟洗完澡之後,某人抱着一直打哈欠的孩子走進來。小心翼翼將之放在蘇霓身邊。
她順勢接過,撩起衣服便給弟弟餵奶。
男人就在牀邊,自然不會避開這一幕。
昏暗的燈光下,女人坐在牀上,懷裡抱着嬰孩,身上的衣服遮掩不住太多,他可以瞧見她餵奶時的全部模樣。
而小嬰兒自然是什麼都不懂的,只顧着大口大口吮吸。
“幫我拿下紙巾。”
陸長銘立刻遞過去,不經意中又湊近了些,瞧着在燈光下染了橘色的那張臉,挽起的發垂落了些許在臉頰一側,正好露出那張精緻的側臉。
她很認真,全然沒有注意到陸長銘,喂完還小心翼翼給孩子拍嗝。
莫名的,他只覺得心口泛起一陣暖意。
“陸長銘。”
喂完結束,孩子吃飽了還不肯睡,睜大了眼睛四下裡看。
陸長銘聽見她的聲音時,眼神還落在孩子臉上移不開。
“我怎麼感覺他越來越像我。”
蘇霓還未開口,他便喃喃出聲,“眼睛鼻子嘴巴。嗯……嘴巴像你。”
剛出生之後只覺得皺巴巴的也瞧不出樣子,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給他洗洗乾淨,才發現長得越來越像自己。再後來時常睜開眼睛到處瞧,便又發現眼睛不小,眯起來的時候,跟他尤其像。
“跟你像不好麼?”
不好。
陸先生搖搖頭,手指落在他嘴脣上,很快便被小嬰兒含住。
“真貪吃。”
“像你更好。”
他補了一句,眼尾緩緩往上挑起一個弧度,旋即將孩子抱起,放在他自己的小牀上,“淼淼咱們誰都不像……弟弟像你就好了。”
那雙黑眸熠熠閃爍,漾着格外認真的情緒,“我希望有個像你的孩子。”
蘇霓怔了怔,有那麼一瞬間,幾乎被他眼底的情緒吞沒。甚至半晌都反應不過來,訥訥張開脣,莫名的臉頰泛紅,“男孩子……哪能像我啊。”
“嗯,可惜了。”
應該要個女兒的,他還是比較喜歡女兒的。
蘇霓嗔了他一眼,晃了晃有些鬧騰的小朋友,弟弟像是知道自家爸爸的嫌棄,很不開心地啼哭幾聲。
鬧到他媽媽又哄了好一陣,才側過身看着剛爬上牀的男人。
……
“別的不說,你給他起名字了沒?”
“名字?”
陸先生心裡顯然沒有這個概念,愣了愣掀開被子鑽進去,“你喜歡的就好。”
“喂……你是孩子的爹好不好?總不能太隨便。陸家這麼大的家族,名字和備份上沒有講究?”
“沒有。”
蘇霓張張嘴,忽然想起來,陸家的三個孩子,分別叫陸長銘、陸暖、陸彎彎。二叔那邊也有一男一女。
一個叫陸見,一個叫陸不平……
……
“我想起來了。”
陸長銘皺着眉半晌,忽然在牀頭櫃裡翻找起來。
一陣窸窸窣窣之後,終於找到一本兒童讀物,認認真真遞過去給她,“老太太在世時提過,咱們家三個孩子的名字,都是我爸看書時隨便瞧見的。翻到哪算哪。”
“到咱們這也沒必要非用他的法子,我看你最近追的幾部韓劇名字就不錯。”
“孔侑,南柱赫?”
他苦思冥想,還有幾個叫啥來着。
蘇霓一陣愕然,嘴角抽動了下,忽然一把將書奪過扔在旁邊,“我自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