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銘倏地僵在原地。
伸出的手臂還懸在半空,掌心溫溫熱熱的仍舊是攤開的模樣。
甚至廚房裡外婆忙碌的身影依舊沒有變化。
可週圍的氣息,分明是變了。
在他身側的女人已然起身,脆生生地喚了一句外婆,便到廚房去端菜。
老人家笑嘻嘻的,哪怕下午才下飛機趕回家,竟也不覺着疲累,還推着蘇霓出去。
“沒事沒事,不用幫忙。你和長銘一塊坐着就好。”
“菜都做好了,冰箱裡還有瓶紅酒,去拿出來。”
蘇霓搖搖頭,堅持將那一鍋餃子端出去,一邊走一邊解釋,“外婆您都多少年不喝酒了。不還有飲料麼,就喝橙汁吧。”
“傻孩子,我不喝,你和長銘喝呀。再說,這是除夕,偶爾破戒也是可以的。”
老人家呵呵笑着說完,瞧着他們倆在客廳裡來來回回走動的模樣,說不出的喜悅。
蘇霓卻沒有那樣好的心情,最終也只是拿了橙汁,還放在一旁等暖了之後才勉強喝了幾口。
一整晚下來,外婆都笑個不停。
“你們倆能來陪我過年,實在是太開心了。自從你外公去世之後,我這幾年就沒敢回來。生怕想起他。”
“生怕想起來自己在這世上……孤孤單單的。”
蘇霓放下筷子,又舀了一碗湯,裹着熱氣小口小口得喝,輕嘆,“外婆,您還有我呢。”
而且不久之後,還會有曾外孫。
自然,後面的話她是不敢說出口的。
可哪怕沒開口,對面的男人也依舊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蘇霓一哂,全然沒有理會。
“我呢,其實答應了一個好姐妹要和她一起過年。吃完飯我就到她那邊去,免得她也一個人孤伶伶的。”
外婆嘿嘿發笑,瞧見兩人之間奇怪的氣氛,多少也猜到了一些。
“這麼晚了,明兒再去?”
“不不不,答應好的。你和長銘在這幫我看家。”
老人家裝好了一碗熱燙的餃子,緩緩起身。
“我送你。”
陸長銘很是識趣,主動去開車送外婆離開。
起身時看了蘇霓一眼,後者仍舊慢悠悠地坐在原地喝湯,偶爾逗弄下妞妞,連頭也不擡。
距離倒是不遠。
老人家也沒有矯情拒絕,趁機還嘮叨了許多。
“長銘,和霓霓吵架了吧?”
“嗯。”
他淡淡應,聲音在外頭吵嚷的焰火聲中,小了不少。
沉沉眸色望着前頭,也不多解釋。
其實哪裡是吵架,是……離了啊。
老人家卻是不怎麼在意,一貫笑嘻嘻的,“霓霓的脾性你也知道,倔了點。”
“你看她不怎麼理會你的樣子,其實心裡頭不定多在意呢。”
“有句話怎麼說來着,牀頭打架牀尾和。我和你外公以前就是這樣的。趁着今天大年夜,抓着機會……嘿嘿。”
她沒說完,可擠眉弄眼地說出“嘿嘿”二字,倒讓陸長銘有些不好意思。
他挑眉,連聲應,“我會的。”
幾分鐘後,車子便停在一個老舊小區外。
外婆提着一碗餃子下了車,動作還十分迅速,“好了我到啦,回去吧回去吧。”
“您小心,我看着您上樓。”
“嘿,到這了還不放心呢。趕緊走吧走吧,記得我跟你說的話,要抓住機會啊。”
陸長銘嘴角抽動了下,點頭。
“知道了。”
他默默望着老人家走進電梯,直到對方到樓上窗戶給他揮手示意之後,纔開着車離開。
……
蘇霓似是剛忙完不久,客廳裡放着春晚。
他走進去,便瞧見了那站在客廳的人影。
“你抱着被子……去哪?”
“外婆房間。”
蘇霓蹙了蹙眉,似是有些遲疑的,許久才揚起手指了指,“你身上都是雪,去洗洗吧。”
“等等。”
男人擰緊了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了。
來之前那個電話,這女人分明是雀躍又自信的。她也不知藏了什麼心思,但卻是同意了要告訴自己。
可現在,反悔了?
陸長銘朝她走過去,全然不管蘇霓的拒絕,就這麼將那被子抱了回去。
“你做什麼?”
陸長銘沒好氣地應,“我還想問你要做什麼?好端端的是哪裡彆扭,外婆特意出去,可不是爲了讓出房間給你住。”
他眸色沉沉,目光盡數落在那被暈黃燈光照亮的臉頰上。長長的睫毛覆在女人眼瞼上,灑落幾縷陰影,而同時也將那總清清冷冷的眸子遮掩住。
“我們、就和以前一樣,好不好?”
他耐着性子,聲音不自覺放低了許多。
蘇霓自然是能聽真切的。
尤其是那低沉沙啞、又格外醇厚的音,就在耳邊響起。
甚至他說話的時候,吐露的氣息就在耳畔,繚繞着竄入到耳蝸裡。
麻麻癢癢的。
陸長銘見她沒反應,十分順手地將被子扔在沙發上。
“你和溫月說,讓她試試看她的幸福還在不在晉南那。那你,要不要試試看自己的幸福在哪?”
“乖,說話?”
他最近似是哄她哄上癮的,總喜歡溫溫柔柔地喚她名字。
蘇霓心中一動,忽然揚起眸,在那雙幽暗的眼眸裡瞧見了自己的影子。
心口那藏匿許久的心思,忽然往上涌。
她原本是抵擋不住他魅力的。
而此時那泛着光的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而這男人,連眼睛都帶着笑。
“陸長銘……”
我仍舊愛你,可我已經不願再試試了。
“你回去吧。”
他愣了下,濃眉立刻擰緊,臉上的表情有了瞬間的僵硬,連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容,也漸漸被收斂起來,“你讓我回哪裡。”
“有你心裡那人的地方。”
蘇霓說完便轉過身去,沒顧上那被隨意扔在沙發上的被子,而是垂着眸往自己的房間走。
身後那道身影被燈光拉長,哪怕她走出了幾步,也仍舊能將她身軀覆蓋住。
室內十分靜謐。
這樣的氣息下,他漸漸開始有了起伏的氣息,透着一股曖昧。
下一刻,他幾步跟上,陡然抓住她的手。
掌心厚實溫暖,在暈黃的燈光下,他略一用力,便將人拉到了懷裡。
臉撞上堅硬的胸膛,她剛仰起頭,就又被人狠狠按下。那帶着一絲不悅和無奈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還能去哪,這就是我要呆的地方啊。”
蘇霓咬着脣,沒說話。
周圍的空間靜謐到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她可以聽見男人那堅實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在安靜的夜晚那樣明顯。
窗外,忽然又想起誇張的聲響。
也不知是小區哪一戶人家在院子裡燃放焰火,五顏六色的光,將她面前那張臉照得越來越大。
那七彩的焰火映照在男人臉上,五官漸漸的在眼前放大,蘇霓接着就看不清了,只能感覺到那竄入到鼻尖的氣息,像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他格外溫柔,先試探性地碰了碰她眼睛,用那溫溫熱熱的氣息迷惑她。
動作又那樣緩慢,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之久,才覆上她的脣。
輾轉廝磨。
蘇霓下意識抿着脣瓣,身體開始推拒。
可陸長銘這回是下定決定了的,雙手非要緊緊箍住她,將她整個人禁錮在懷裡,任憑兩人氣息交纏,半點不肯放鬆。
“霓寶,別亂動……”
他忽然這樣地喚她名字。
蘇霓下意識一僵,整個人忽的酥軟下來。
這個稱呼,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喚過了。
十幾二十年前,她還未曾去世的母親,總會在夜深時柔柔喚她,“霓寶,快快長大……”
陸長銘總是能抓住機會的,見她沒了反抗,脣便湊上去,長驅直入。
蘇霓本是要繼續反抗的,可忽然間想到了什麼,身體一放鬆,便被他抱到了牀上。
房門被“砰”的一腳踢上。
男人的臉上佈滿急切,可動作又格外溫柔。
蘇霓隔着漫天焰火映照出的光亮瞧他,瞧着他臉上光影相互交纏着的模樣,一下子,腦袋便被他的氣息填滿。
什麼也顧不上的,在他脫自己衣裳的時候,忽然迴應了他。
耳邊立時傳來一聲低吼,蘇霓幾乎能提供出他聲音裡的喜悅和得意。
而後便是越發溫柔的動作。
陸長銘將她平放在牀上,那樣緩慢又小心地親吻她。
那樣體貼又溫柔的覆在她身上。
“蘇霓……”
陸長銘又是一聲輕哼,聲音比以往更要凝實,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情緒陡然被放開,又非要慢慢的、慢慢的來……
兩人接觸的那一刻。
他忽然發現,自己竟那樣喜歡她,到這時的滿足感,是以往從未體會到的。
可蘇霓,只是用力抱緊他,一隻手放在他頸上,一隻手輕按在小腹上。
她咬着脣,沒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任憑那如浪潮一般的情將自己淹沒,滿臉緋紅地偏過頭去。
而心裡頭,卻一直在說話。
寶寶,這是你爸爸……
……
情濃至此、一晌貪歡。
蘇霓很快便沉沉睡去,哪怕他那樣溫柔對待自己,卻仍舊覺得疲累。
到睡去之前,她才忽然想起醫生似乎提過,頭三個月儘量不要有性生活……
於是下意識蜷縮起身子,雙手撫在小腹上,生怕、影響到他。
她沒發覺,那躺在她身側的男人並未立刻睡去,而是睜着清亮的眸,一閃不閃地望着她。
那被夜色遮掩住了的清俊臉龐,只在外頭繚繞着的燈火下,映出些許輪廓。
陸長銘就這麼直勾勾盯着她,瞧見那被汗侵溼了的發,和那在睡夢中緊緊皺着的眉。
忽然心中一動……
指尖已經落在她眉梢。
觸碰上的那一刻,心底空缺的一塊陡然被填滿。
他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將那軟軟的身子拉入懷裡,又小心翼翼地在她額角印下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