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花滿樓的生辰將近之後,韓夜心就陷進了無限的苦惱中。他整日地托腮狂想,花滿樓喜歡什麼?送什麼禮物能讓花滿樓覺得驚喜?
瞄了瞄在院子中練武的花滿樓,心道這實在是太難了。
今天的師父是花家四童。花無倦來了沒幾次便神龍見首不見尾,今早四童進來,笑着說二哥去給大哥幫忙生意上的事了。
真難爲花二哥出場的那麼狂狷邪魅,結果行事也是個規規矩矩的人物。
花四童照例先看了看韓夜心的習字。他放下紙,認真地道:“小韓弟弟,堅持下來就會有進步的,四哥相信你一定能辦到。”
這話說得不明不白,十分讓人猜想。不過韓夜心自己也知道,他的字真的是不能見人。
花滿樓湊過來,瞧了一眼,拍了拍韓夜心:“小韓弟弟,別灰心,你的字已經比一個人好看多了。”
韓夜心道:“哦?是誰?”這個時候太需要找找優越感了。
花滿樓神秘一笑,卻是什麼也沒說。
華四童道:“若以那人爲標準,我們小韓弟弟的成績簡直是可歌可泣。”
兩個人都故作神秘,韓夜心也只好收起那好奇心,專心練起來。那描紅的底本並不是四童的字,可嘆花二哥出門辦事,還把作業好好地留下來,實在是個認真負責的好老師。
四童教花滿樓的是暗器功夫。花滿樓蒙着眼睛,手裡拿着一根小小的飛鏢。花四童不時拋出一枚銅錢,花滿樓手一揚,那飛鏢便擊中銅錢。
花四童拋出的銅錢越來越多,花滿樓原本還能應付,等到銅錢越來越多的時候,終於有一枚落到了地上。
四童解開花滿樓的眼罩,掂着手中的**幣:“小七,你這聽風辨位的本事已經很純熟了,不過這可是最簡單的一層。”說罷他把手中銅錢向天一灑,之間一道若有似無的紅線閃過,下一個瞬間,那些銅錢已經串成一串,回到四童的手裡。
“要想更純熟,你還得多練多想。好了,今天就到這裡。”花四童收起銅錢:“四哥我要去喝酒了!”
待花四童出了院子,韓夜心到:“四哥的本事真厲害,動作快得我都看不出來。”
花滿樓低頭沉思,道:“是嗎?”
見花滿樓**理不理,韓夜心又回到書桌前,繼續練他的字。
花滿樓一個人站在院子裡,突然飛身而起,腳點在樹**上,去撿那悠悠掉落的樹葉。
韓夜心練完了字,盤腿在軟榻上打坐。之前花如海已經教他基本的內功入門,言明每天必須練足兩個時辰。韓夜心無法把兩個時辰連貫起來,只好分開練習。
等到他打坐完,已經是花滿樓休息之後,又在院子裡練暗器了。
今日已是十三。再過兩天便是花滿樓生日,可是他仍舊沒有想好要送什麼給花滿樓。
花滿樓最**的是什麼?
韓夜心拖了個椅子到廊下,一邊看着花滿樓練功一邊嘆氣。
“小韓公子,如果你實在無聊,不如在府裡走走?”荷姑停下繡針,道。她實在是受不了一個孩子不停地嘆氣。
“也好。”韓夜心起身,心道說不定走着走着,就能走出什麼靈感來。
韓夜心正要出門,一枚飛鏢剛剛打在門邊。韓夜心嚇了一跳,回過頭來,只見花滿樓揚着手裡的飛鏢道:“小韓弟弟,早去早回,可不要迷路。”
生怕他那一枚飛鏢又飛過來,韓夜心連忙出了門,甩了一句“纔不會!”
荷姑掩袖笑起來:“七公子也有欺負人的時候。”
花滿樓一本正經:“這可不是欺負,這是叮囑。”不知爲何,看見韓夜心犯愁,他就覺得特別有趣,忍不住想讓他更愁一點。
夜心此時大概在爲要送自己什麼禮物而發愁吧!
花滿樓揚着笑臉,手裡的飛鏢如銀線般飛了出去。銅錢串在鏢上,發出叮鈴鈴的響聲。
韓夜心在花府亂逛,極力思索着花滿樓到底喜歡什麼。
花滿樓,滿樓鮮花。他一定很喜歡花!可是未免又太沒有創意……
正低頭走路,沒注意間猛然撞到一個人身上。
那個人的手掌似乎早就等在那裡,輕輕地扶住他,道:“夜心,走路不看路,小心摔倒。”
韓夜心擡頭,見三童微笑地望着他。
原來他走到了一座硃紅**的橋上。橋下是一個水池,池子裡的鯉魚都聚集在橋下,爭相冒出頭來。
“花三哥,對不起,撞到你了。”
花三童灑了點魚食下去,橋下的鯉魚爭相來食,紅紅白白地湊在一處。
“我看你走路都皺着眉頭,在想什麼?”
韓夜心福臨心至,想到關於禮物的事,大可以徵集一下三童的意見,便把他的煩惱說了出來。
三童停了手,望着池子道:“要說七童不喜歡什麼,我還可以說得出來。若說他喜歡什麼,簡直太多了!”
韓夜心:“我知道!花滿樓喜歡一切有生命會動的東西!”
三童笑了笑:“不會動的,七童也喜歡。”
韓夜心皺了皺眉:“我只要挑一樣就可以了。不過卻想不出哪一樣能讓花滿樓覺得驚喜。”
三童點了點頭,又灑了一把魚食:“如果是用心選的禮物,七童就一定會喜歡的。”
“三哥,去年你送的是什麼禮物?”收集資料,權作參考。
三童見韓夜心仰頭看着他,一雙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便扶着欄杆認真地道:“一匹大宛小馬駒。”
……
不就是汗血寶馬嗎!
參考花家人的答案,真是找**。韓夜心如遊魂一般地走開了。
直到晚上睡覺,韓夜心還在思索這個問題。花滿樓躺進牀上,蓋好被子,說了聲“小夜晚安”,等韓夜心再轉頭時已迅速入睡!
神的級別!
韓夜心暗想,這睡神的稱號自己怎麼當得起?旁邊這位才當之無愧!
睡到半夜,正在夢中,卻突然被花滿樓叫醒。
韓夜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見花滿樓已經穿好衣**,拉起他道:“小夜,起來,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
韓夜心仍是不知所以,任憑荷姑給他穿好衣**,被花滿樓牽着出了門,走了幾步便登上一輛馬車。
馬車出了花家,來到了街上。大街上十分安靜,只遠遠地聽到更夫打更的聲音。馬車卻沒有朝大路去,而是駛進了巷子。
那些巷子也不是特別狹窄,正好容一輛馬車通過。
就像是被啃了一口的月餅般的月亮掛在天上,清輝遍地,只是巷子裡仍舊很黑。只有馬車的風燈照着前方。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馬車終於在另一個巷口停了下來。
荷姑花滿樓和韓夜心下了馬車,讓那馬伕在巷口等着。
花滿樓手裡拿着兩個面具,遞一個給韓夜心:“把面具戴上。”
那面具青面獠牙,竟是個鬼面。
韓夜心接過去,十分不明所以。花滿樓戴上自己的面具,是一個白**鬼面,道:“前方是鬼市,按規矩,每個人都必須帶着面具才能進去。”
韓夜心點點頭,也帶上了面具。
荷姑也戴上了一個**鬼面具。
花滿樓牽住韓夜心的手:“你不是一直想找稀奇古怪的東西嗎?這裡多得是。”
韓夜心心道:“並不是我想找,只是覺得你會喜歡。”不過這話,不說也罷。
巷口黑漆漆的。
正待進去,卻突然聽見一陣鐵環抖動的聲音,一把金刀攔住了巷口。
“要進鬼市,先給買路錢。”
粗啞的聲音從暗處傳來。韓夜心嚇了一條,向暗處望去。
月光的餘暉映照處,一個佝僂黑影慢慢走了出來。他的背駝成一團,下巴幾乎要抵上膝蓋,身形瘦小,眼睛也凸了出來。
花滿樓的手指上不知何時已夾着三**金葉子。
那人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金燦燦的**牙。他接過金葉子,撤了大刀,道:“進去吧,鬼市纔開市,小公子們可以慢慢玩。”
他的目光在荷姑的身上轉了幾圈,露出越發猥瑣的笑容,才又退回暗影裡。
花滿樓牽緊韓夜心的手,進了巷子。
韓夜心回頭望了望,見那人在暗影裡,已看不見了面容。
“他是誰?”韓夜心問。
“鬼刀十三,鬼市的看門人。”花滿樓道:“等會進了鬼市,千萬不要亂走。別人給你東西你也不能拿,如果走散了,記得原地等我。”
韓夜心點頭答應。
走了一盞茶功夫,就見兩條巷子在前面**匯,亮着一條條紅**燈籠。
巷子裡已經有了不少人。果然不論是擺小攤的,還是買東西的,每一個人都帶着面具。
這麼多人,卻沒聽見一句人聲。
每個人都無聲的**談。如果看中了一樣東西,也大多是用手比劃。
韓夜心被花滿樓拉着向前走。地上的小攤擺着各種各樣的東西,但大多都很古舊,像是剛從土裡挖出來的一樣。
“這些很多都是明器,見不得光,所以纔要趁着晚上賣掉。”花滿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韓夜心看過去,因爲花滿樓戴着面具,完全看不到他的臉。
“我剛剛是用密語傳音和你說話。在這個鬼市,不論買東西的還是買東西的,最忌諱的就是被別人認出身份。所以,這裡的人大多不說話。”
整個鬼市,只聽到腳步聲衣**摩擦聲,和偶爾不經意的咳嗽聲,甚至還有鳥聲。
韓夜心看過去,見一隻翠綠的鳥呆在一張矮桌上,它的前面放着三張木牌。一個人蹲在地上,拿起白紙寫了個“大”字,並放上一塊銀子。
帶着斗笠袖着手的攤主點了點頭,嘴裡發出一聲短促的呼哨。那隻鳥兒便走了起來,它在幾個木牌前轉了幾圈,用鳥嘴翻開一塊木牌。
木牌的反面,寫着一個“小”字。
寫字的那人連着捶了幾下腿,只好把銀子推了過去。
攤主收了銀子,又指了指前面的白紙。
那人又拿起筆,寫了個“小”字。
在這鬼氣森森的鬼市上,竟有人賭得津津有味!
花滿樓握了握韓夜心的手心,示意他繼續往前走。
一路看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也看見花滿樓蹲下來和小攤主討價還價。花滿樓雖然是個孩子,但對古董也有些研究,那些原本以爲來了個冤大頭想大賺一筆的人也漸漸明白,這個小孩子不是好糊弄的。
不過花滿樓卻多數在玩。韓夜心已經見過幾次他和人把價格還下來,卻仍舊給了原來的價錢。
韓夜心道,這個世界上,大概不會有多少人願意和花家人談錢的。
他們誰也沒注意到,在他們不遠的地方,那個翠**鸚鵡的攤位前,一個帶着鬼面,裹着一身火紅**披紅的孩子,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