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夜心看着手裡的鈴鐺不禁皺起了眉。古舊的鈴鐺在月光下閃過一絲絲金**的流光,就像來自未知的遠古,帶着神秘的力量。
讓人直覺不能沾惹。
韓夜心實在想不通“狼外婆”爲什麼給他這個鈴鐺。而之前花滿樓“不能收陌生人禮物”的囑咐,更讓他覺得這個鈴鐺十分不詳。
他決定把這個鈴鐺扔掉。
韓夜心的手舉到半空,忽然又有點猶豫。如果這個鈴鐺真的是件不祥之物,那麼意外撿到他的人呢?豈不是多了一場無妄之災?
他皺了皺眉,最終還是把鈴鐺收回自己的懷裡。
問問花滿樓,或許會知道些什麼。
孫瘸子和何大嘴仍然在打鬥。他們本就是平分秋**的對手。他們已觀察對方許多年,對對方的招式都熟知於心,也早想好了應對的招數。
況且他們的刀法也不是一擊必殺,絕不回頭的刀法。
江湖中有幾個能練成這樣的刀法?
正如很多混混都只是“打手”,而不是“殺手”。
韓夜心踮起腳尖望過去,見花滿樓正和那攤主**易,心道不知花滿樓又買了什麼。
忽然,他猛地被人捂住了嘴。那人迅速點住他的**道,把他扛上肩頭,跑進了烏黑的巷子裡。韓夜心第一次被點**,渾身不能動,更是無法發出聲音。
只覺得這個人的肩頭十分寬,手臂十分有力氣,然而腳步和呼吸卻輕得幾乎聽不到!
他望着越來越遠的花滿樓的背影,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發出半點聲音!更何況巷子外面孫瘸子和何大嘴斗的正酣,完完全全遮住了任何一點點微小的聲音。
而他也被手刀一砍,昏了過去。
韓夜心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不知身在何處。他的手碰到了地面,擡起頭來,看到月亮已東落,月光斜斜地照進來。
這兒似乎是一個天井。
四周都是兩層的房屋,圍着中間一塊空地。
所有的屋子裡卻絕沒有一個燈!好像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然而小小的院子裡,卻擺放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板車轎子木樁沙袋……
每家每戶的窗臺上都伸出竹竿,上面還有沒有收進去的衣**。
那些衣**大多佈滿補丁。
“嗚!”韓夜心忽然被人重重地踢上一腳,狠狠地栽在地上。他覺得鼻子一陣酸澀,一**濃稠的東西流了出來,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是血。
一**黑影從頭上罩下來。
四個大漢圍在他的身邊。
說他們是大漢,但他們卻並不高。他們都穿的都十分單薄,但每個人都肌**隆起。
而韓夜心也發現他們幾乎一樣高。
他和一個大漢對上了目光。那個人眼神兇惡,左臉上帶着一道長疤。
那人低着頭俯視他,從懷裡拿出一個東西。
正是韓夜心的錢袋。這個錢袋裡裝着一些金葉子碎銀子。每天早上丫鬟們給他穿衣的時候,始終在衣**裡放進這樣一個錢袋。
韓夜心還不能判斷那些錢到底有多大的購買力,但對一個孩子,絕對是足夠了。
那男子蹲下來,掂着手裡的錢袋,忽然捏住韓夜心的臉。
“有錢人的小公子,嗯?”大漢的眼裡滿是厭惡和唾棄。
“從小就生活在有錢人家,一定沒來過這種地方吧?”大漢緊緊地捏着他的臉說道。
韓夜心痛苦地從嗓子裡發出幾聲唔鳴,他懷疑這人幾乎要捏碎他的牙牀。
忽然一人拍開了疤面男的手。韓夜心終於得到****的機會,發現自己疼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
“多好看的一張臉,尤老二,也虧你下得了手。”這人的聲音很尖,從懷裡拿出一方絲帕,擦了擦韓夜心的臉。
他的動作很娘氣,但是他的身形卻絕不輸於疤面男!
“樑老四,就你好心,那你說,這樁生意到底還做不做!”疤面男道。
“做還是不做,得看老大的。”樑老四望向對面,諂媚地道。
韓夜心忽然被人抓住頭髮扭過頭去!
他看到一個男子,這個人一個眼睛帶着眼罩,另一個眼睛,卻是一**望不到底的冷漠和空茫。
韓夜心不禁打了個寒戰。
“老大,這是這娃身上帶的錢。”之前的大漢立刻把錢袋**給了這人。
這人一扯,錢袋裡的金葉子碎銀子和珍珠都滾了下來。
老大握緊了手裡的金葉子,好像那葉子不是金的,而是剛剛從樹上飄下來的枯葉。
他再攤開手,金葉子已經變成了一團。
“這孩子很面生,從來沒在城裡見過。”疤臉大漢說道。
“家在哪兒。”獨眼龍問。
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就像他的人一樣。
面對這個人,韓夜心心裡打鼓。這個獨眼龍實在是太冷了。直到見到他,韓夜心才覺得韓鐵城對的冷,根本不是冷,頂多只是不願顯露悲傷罷了。
他心裡掂量一番,覺得這些人大概以爲自己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想乘機敲上一筆。
而花家在整個江湖都十分有影響力。如果說出花家的名號,這些人很有可能會懼怕花家的勢力,放了自己。
然而對上獨眼龍冷漠空茫的目光,他的一切計算都顯得多餘。
“城南,花家。”
韓夜心道。此時此地,只有賭一賭了。賭一賭這個獨眼龍,還沒有瘋狂!
果然,他的話一出口,立刻引起其他三個人的驚呼。
“花家?”樑老四的臉**驚惶,嗓音越發地尖起來:“那個住在城南,江湖上地產最多的花家?”
韓夜心點了點頭。
獨眼龍的臉**仍舊未變。他低頭看着韓夜心,就像看着一件物品。
韓夜心心裡有些惴惴,不知這人到底怎麼想的。
“可是我從來沒見過花家還有你這樣一個孩子!”疤臉大漢道。
“尤老二,你以爲你見過幾個花家的人?”樑老四道:“他們出門,怎麼會坐我們這些在街上混生活的人的轎子?”
“住口!”獨眼龍一聲斷喝,樑老四嚇得渾身一個機靈,立刻低下頭來。
獨眼龍扔過錢袋:“樑老四,你看看這錢袋上有沒有花家的標誌。”樑老四顫巍巍地拿着錢袋,在月光下仔細地看了看,忽然道:“有了!”他指着錢袋底:“這兒有個金線繡的‘花’字!”
獨眼龍一掌扇在樑老四的臉上。
樑老四被扇得連摔了幾個跟頭,撞翻了一堆東西,發出一陣嘩啦啦的聲音。
小小的院子裡立刻傳來此起彼伏的咒罵聲。
各種鄉音從這個小小的院子的四面八方傳來,這些罵人的話若在平時韓夜心聽了絕對會面紅耳赤,但是此時卻管不了這麼多。
他不知道獨眼龍會更厭惡哪一種孩子。楚楚可憐需要別人保護的孩子,還是毫不退縮冒犯權威的孩子?
所以他只好皺着眉頭,放平一切情緒,很無辜地看着他。
獨眼龍也盯着韓夜心。
他的眼中仍舊沒有一絲感情,兩個人許久都不說話!
越久,韓夜心的心越冷。
“老大,”尤老二畏畏縮縮地道:“還是把人……放了吧?”
他知道花家在本城慈善的名聲,也知道以花家的勢力,絕不是他們能招惹的!
他本以爲是外地客商帶來的孩子,晚上湊個熱鬧來逛逛鬼市,卻沒想到,惹了絕不該惹的人!
“是啊!”樑老四也道:“早點放回去,相信花老闆不會追究我們的。”
花老闆一向很寬和。
“呵……”
獨眼龍忽然笑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裡也有了笑意!
“呵呵……呵……哈哈哈哈……”獨眼龍狂笑!
原本就一直躁動不安的夜,就像驚醒了什麼魔物一般,瞬間狂躁起來!
棲息在腐臭之物上的烏鴉也叫着振翅飛起!
連天邊的月亮,都好像變成了紅**。
然而等獨眼龍的笑聲停下,小院子裡卻絕沒有了聲音!
剛剛的怒罵聲就像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這個地方,安靜的像根本沒有人一樣。
獨眼龍掐着韓夜心的脖子,把他提了起來。
韓夜心掙扎着手腳,卻發現越掙扎,呼吸越困難。
“花家?”獨眼龍獰笑道:“花家又怎樣!”
越能察覺到“危險”的人,可能越會謹小慎微的過日子。那些膽大的,或許是因爲他們極少能感覺到“危險”。
而越感覺不到“危險”的人,就是越可怕的人!
“老大!”尤老二和樑老三都擔心極了。他們既害怕這個孩子出事,又害怕錢老大發瘋!
獨眼龍的手越捏越緊。
忽地,他左臂一揮,擋住暗中襲來的一物,而同時,一道黑影,迅疾地從空中擊向他提着韓夜心的那隻手!
獨眼龍不得不撤手。因爲不撤,他的右手必斷無疑!然而他卻一個獰笑,把韓夜心往自己身前一拉!
因爲這樣,那個擊打向自己手臂的武器,就很有可能會擊中韓夜心。而他賭這個人絕不會冒險。
果然。
那根晾衣的竹棍並沒有擊中獨眼龍的右手。
但獨眼龍的手,卻不自覺地鬆開了韓夜心。
因爲他發現他的手已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的手被人捏住。那力道既不是很緊,卻也絕不鬆!
無論他怎麼使力,都無法掙開絲毫。
他驚訝地看向捏住自己的人。竟看到一張笑臉,孩子的笑臉。
那個孩子,一個肩頭扛着竹棍,另一隻手,像是提着什麼東西一樣捏着他的腕子。
竟笑得十分自信坦然!
韓夜心蜷縮在地上猛地咳嗽起來!生死遊走一遭,方纔他已覺得魂魄離**。
可是又重新活了回來。
他努力看向救他的人,只看見一個身高只及獨眼龍**口的孩子,披着一件的火紅的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