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取下銀針,道:“這幾枚針的手法比九年前大大不如。看來我們的擔心是多餘的,這些年,她應該沒有回到金鈴鄉。”
韓夜心想到剛剛匆匆一瞥,荷姑已不復往日優雅素淨的模樣,渾身罩在黑**的斗篷裡,髮絲已是花白,只有看着他的兩隻眼睛亮得奇詭。
這些年花府對荷姑等人的追捕沒有停過,雖然沒有查到他們的行蹤,當時只懷疑他們躲進了金鈴鄉。但如今看來卻不知爲何沒有去,而是在江湖潛伏。此時再度出現,一剎那間也惹得人心不安。
花滿樓收起針。氣氛一時有些凝重,花滿樓笑了笑,道:“大家不必過於擔心。不說荷姑如何,單說我和夜心已經不是當日七歲小孩,她若真來,倒真想和她較量一番。”
韓夜心見花滿樓雲淡風輕的模樣,一時不知他是安慰自己,還是真的這麼想。花滿樓如今眼盲,極度依賴聽覺嗅覺和觸覺。像荷姑這種制香高手,再加上樑南山那如鬼神一般的輕功,正是他的剋星。
福伯道:“七公子,我們需不需要提前出發?”
花滿樓道:“此時出發,到了晚上必得露宿野外,還是在這裡住下吧。”他安慰福伯:“荷姑本領已大不如前,我們小心謹慎些就是。”
既然得到了荷姑的消息,福伯立刻出門放出信鴿聯絡花府。南宮只聽人提過花滿樓是小時候遭到綁架,回來之後就大病一場,導致目盲。她覺得這件事在花滿樓心中必是隱痛,不好打探。花滿樓卻並不在意的模樣,招來店小二,問了問本地的名勝,準備去尋訪一番。
“本鎮名爲長桐鎮,鎮上遍植桐樹,此時正是花開時節,幾位公子若是有興趣倒不妨看一看。”
花滿樓點點頭,給了那小二賞銀,已決定下午去鎮子上轉一轉。韓夜心對荷姑的出現始終有些憂心,但見花滿樓如此不在意或者信心滿滿,也不好顯得太過膽怯。三個人商定,便在這長街上信步走去。
走不多遠就到了上午那小姐拋繡球選親的地方。此時繡樓已經批滿紅綢,街上大開流水宴,上午那擁擠的人羣終於有一人做了幸運兒郎,**口戴着紅綢紮成的球,一臉喜氣地在門前迎客。
“這個張老三本是個屠夫的兒子,沒想到卻這麼走運,被那繡球砸中,這下不光娶了白家如花似玉的小姐,還平白得了這麼大一座油坊!”
“可不是!人要走運,天上都能掉金子!”
“只不過白大小姐可算是一朵鮮花**在牛糞上咯!”
流水席上的客人們半是羨慕半是鄙夷。
幾個人從長街穿過,東聽一句西聽一句,不一會便把這新郎祖上三輩的出身都聽得清清楚楚。
長桐鎮上果然如那小二所說,遍植桐樹。此時桐花盛放,空中飄着或濃或淡的花香,紫花鋪地,煞是美麗。
三個人在鎮上逗留了一下午,尋了一家路邊攤吃了晚飯,見時間不早,便趕回客棧,準備早早休息,明日出發。
韓夜心躺在**上,想到花滿樓七歲那年的變故,一時心**起伏,沒有睡着。直到聽到街上更夫巡街,時辰已至子時,方纔迷迷糊糊地睡下。
正不知身在何處,忽聽“撲”地一聲,似是有東西穿過窗戶紙彈進屋內。韓夜心手握長劍一躍而起,快到十五,明亮的月光下屋內事物清晰可見。
只見窗戶紙上果然破了一個洞,正對着窗戶的桌上多了一個紙團。韓夜心走過去打開紙團,見上面寫道:“鎮西土地廟。”
韓夜心推開窗戶往外一望,月光澹澹,長街寂然,往西的拐角卻有個黑影一閃。
韓夜心立刻追了上去,卻故意放輕腳步,免得驚醒隔壁的花滿樓。
那個黑影似乎故意在等着韓夜心。韓夜心幾個起落已經追了上去。見過了拐角,黑影的速度也更快起來,兩人在長街上奔逐,長桐鎮是小鎮,不一會已出了長街,越過城牆,向西郊奔去。
韓夜心想追上那人,腳下發力狂奔。他經過長春真人教導,逍遙遊的功夫已有小成。月光下那人鶉衣百結,形似乞丐,佝僂着身形,顯然是個男子。眼看已要追上那人,韓夜心伸手一抓,那人似有所料,身**向前一縮,忽然豎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前方。
前面空地上出現一座土地廟。那廟裡點着燈,昏黃的光從窗戶裡透出來。
韓夜心屈指一彈,手中一枚飛蝗石彈向男子**位。男子忽地拔地而起,在空中翻了幾番,轉瞬即逝。
“誰?”忽地一人推開窗戶,朝外望過來。韓夜心一閃身隱到房子的拐角,卻見那推開窗戶之人,正是白日所見荷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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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姑看見她,卻笑起來,走到門口迎接她。那少女一下子撲進荷姑的懷裡,顫抖地道:“姑姑,我總算出來了!”
荷姑溫柔地撫摸着她的背,柔聲道:“好孩子,不要怕,到了這裡,見到了姑姑,你就再也不要擔心了。”
荷姑又安慰了少女一會,兩個人相攜進了土地廟。韓夜心覺得那少女甚是眼熟,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他潛到**下,從空隙處向裡窺探。
只見廟裡堆着火堆,火堆上架着陶罐,似乎是在煮什麼藥物。荷姑拉着少女背對着韓夜心坐在火堆旁,她們對面,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坐在輪椅上,正笑****地看着那少女。
相對於荷姑暗沉沉灰撲撲的穿着,那男子穿得卻甚是華麗。輪椅上鋪着白狐皮,身穿赭黃衣衫外罩薄紗,手指上帶着鑲玉的金戒子,頭髮半束,留兩縷垂在耳側。
他眼深鼻挺,容貌英俊,但是看人的眼光卻帶着邪意,讓人不寒而慄。
若是花滿樓或陸小鳳在這裡,定能認出這人就是當日實施綁架第一步,雪亭彈琴,樑靖安的堂弟樑洛安。
少女在樑洛安的目光下有些瑟縮,向荷姑懷裡偎了偎,道:“姑姑,往後我們去哪兒?”
荷姑撫摸着她的秀髮:“白小姐不用擔心。不如和姑姑說說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她看着少女笑了笑:“若萬事正常的話,今夜倒是你的洞房花燭夜呢!”
少女立刻紅了臉,躲進荷姑懷裡,身**簌簌發抖,道:“姑姑,請你不要這麼說!”
荷姑道:“好,好,老身不說。”
沒想到九年不見,荷姑已經這般老了。她的身材已經走形,彎腰弓背,頭髮做普通的農家老婦打扮,實在看不出九年前燈下繡花的風姿。
少女踟躕一會,道:“我按姑姑吩咐的,把姑姑給我的香倒進酒裡。那個張老三喝過之後果然暈了過去。我又拿出姑姑給的人皮面具帶上,乘人不備出了府,從姑姑告訴我的路線逃了出來。”
荷姑點了點頭:“你做的很好,絲毫不引人注意,想來你的家人要到明早才知道你已經走了。”
因少女背對着荷姑,並沒有看見樑洛安向荷姑使眼**。荷姑道:“白小姐,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你就安全了。往後的日子還有很長,人皮面具不宜總是帶在臉上,不如你現在拿下來,等明早再帶上。”
少女猶豫一會,道:“若是晚上我的家人找來……”
荷姑道:“老身說的話,難道你不信麼?”
那少女身軀一震,顯然有些怕荷姑。她點了點頭,揹着樑洛安摘下面具。那人皮面具的容貌十分普通,面具下的真容卻直當得“花容月貌”四個字。膚白如雪,眼光盈盈,睫毛輕顫,**語還休。
等少女轉過身去,直把樑洛安看愣了。少女十分羞澀,但荷姑卻緊緊握着她的手,不准她轉身避開樑洛安。
半晌,樑洛安摺扇擊在掌心,嘆道:“當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荷姑道:“可不是,這十里八鄉誰不知白小姐的美名呢?”
白小姐輕輕顫抖,低頭道:“姑姑,這位公子是?”
荷姑安撫地順了順她的背,道:“這是我的兒子,你可以叫他洛公子。”
白小姐低頭,算是給安公子見禮。樑洛安的眼裡放出異常的光彩,對荷姑道:“娘,這一個比以往的任何一個都美!沒想到天下還有如此絕**!”
荷姑道:“可不是!可惜這白小姐,今日差點便宜了屠夫的兒子。”
白小姐聽他二人說話放肆,越發不安,道:“姑姑,我……”
荷姑的手順着她的背,卻忽地一點。那少女頓時直挺挺地,只有眼珠能夠轉動。
她的眼裡,顯出無限驚慌。
荷姑冷然笑了笑,道:“沒想到天下還有這麼好騙的姑娘。”她拍了拍白小姐的臉蛋:“白小姐,你被你爹孃寵得太厲害麼,沒聽他們告誡你,千萬不要聽信陌生人的話嗎?”
白小姐的睫毛顫了顫,一顆顆淚珠滾落下來。
如此容貌,惹得樑洛安更是心癢。他推着輪椅走過來,摸了摸白小姐如豆腐一般**白的臉龐,道:“美人,你越哭,我可越高興。”
荷姑道:“洛安,我看天**不早,你就帶這位白小姐早點休息吧。”
樑洛安連忙點頭。
荷姑就要起身向外走去,想了想,道:“**淨些,別弄得到處都是血。”
“娘,你放心吧。”
荷姑似是**了一樁任務,正**起身,卻忽覺腰間一酸,身形頓住,竟在毫無防備下被人點了**道。
原來一剎那間,那少女見樑洛安和荷姑都在自己手臂所及範圍內,左右手同時點向二人**道。
樑洛安和荷姑滿臉驚詫。
少女站起身,從腰間**出一柄軟劍,迎風一抖,冷然道:“我乃六扇門捕快柳束腰,今日擒兇在此。荷姑,洛公子,你們可有話說?”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偷懶了這麼多天……抱頭逃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