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個人要走的時候,有很多東西都可以不必帶走的,甚至連他的耳朵、鼻子、眼睛、手臂都可以留下,只有他的兩條腿卻非帶走不可。
沒有腿,怎麼能走?
這—次宮萍當然也把她的兩條腿帶走了,可是情形卻有點不—樣。
這次她沒有腿也一樣能走,因爲她是被陸小鳳抱走的。
陸小鳳當然不會留下她的這雙腿。
他甚至可以讓她把她身上其餘的部分全部留下,可是這兩條腿卻非要帶走不可。
對某些女人來說,她的腿甚至比她的頭還要重要。
頭雖然是人身上最重要的—部分,頭上面雖然有腦有臉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有耳朵。
可是在某些女人的觀念中,她全身最值得珍惜的地方卻不在頭上。(二)
宮萍把她的兩條腿絞得緊緊的,她已經下定決心要保護這個地方,寧死也不容人侵犯,寧死也不讓她的褲子離開。
只可惜她自己也知道她能夠用出來的力氣已經不太多
因爲她在聽到她的富主說“就是這種法子”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發現她身上有四、五個雖然不足以致命卻可讓人很難受的穴道被陸小鳳制住。
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忽然失去了反抗力量,真是難受極了。
事實上,她在聽到“就是”這兩個宇的時候,她已經被制佐。
等到“這種法子”四個宇說出來的時候,她的人已經在陸小鳳的肩上。
那時候她的感覺就好像真的是坐在一隻飛舞翱翔於九天中的鳳凰上。
她曾經聽很多人說,江湖中輕功最好的人是天下第一神偷,隨時都可以化身無數的司空摘星,她也曾聽到更多人說,新近才倔起江湖的大雪山銀狐,在羣山積雪中,施展出他的獨門輕功時,一瀉千里,瞬息無蹤,縱然飛仙也不過如此。
當然也有人說,武當的名宿木道人,遊戲江湖的老實和尚、眼盲卻心不盲的花滿樓,都有足以稱霸江湖的輕功絕技
除了劍法已通神,已經根本不需要再施展輕功的西門吹雪外,江湖中最少有十三個人被認爲是輕功第—。
這些傳說當然不是沒有根據的。
可是現在富萍才知道,這些她本來認爲很有根據的傳說,所根據的也只不過是一些傳說而己。
因爲現在她已經知道輕功天下第一的人是誰了,而且是她親身體會感覺到的,不是聽別人的傳說。
陸小鳳在騰空飛越時,她的感覺簡直就好像在騰雲駕霧一般。
穿破紙窗,掠過小院,越出柴扉,宮萍的感覺一直都是這樣子的。
身體騰立時,那種因爲驟然失去重心而引起的綴渺與虛幻,刀鋒般的冷風撲面吹來時,那種尖針般剎入骨髓的痛苦,都足以令人興奮得刺激。
一個本來對自己的力量充滿了信心的女人,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像一隻綿羊落入一個餓狼般的男人手裡,只有任憑他的擺佈。
這種情形當然是非常悲慘的,可是有時候卻又會把某一些女人刺激得令人全身發抖。
速度當然也是一種刺激。
在陸小鳳的肩上,在陸小鳳飛掠時,宮萍所體會到的每—種感覺,都是一種新奇的刺激,每一種刺激都可以讓人衝動,甚至可以讓—個最驕傲頑固保守的女人衝動。
每一種刺激都可以激發她身體裡那種原始的。
這種通常都是女人最不願意讓人家知道的,甚至連她自己都不肯承認自己知道。(二)
宮萍雖然用盡全力把自己的兩條腿夾緊,可是連她自己都可以感覺到她的全身都已虛脫。
她已經二十九歲了。
她已經是個非常成熟的女人,身體上每一個部位發育得非常良好,而且已經很懂事。
就是因爲這個緣故,所以好常常用最艱苦的方法來鍛鍊自己,使自己的體力消耗。
她當然還要在很冷的晚上洗冷水澡。
一一個二十九歲的女人,如果沒有男人,就算她白天很容易打發,可是一到了暮色漸臨、夜幕將垂時,她的日子還是很不好過的。
這種情況其實在一個女人十六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到了二十一歲的時候,是一個段落,到了二十九歲的時候,又是一個段落,到了三十五歲時,再成一段落,到了四十五歲時,就可以把所有的段落做一個結算了。
如果沒有知情識趣的男人,無論那一個段落的女人都會覺得空虛痛苦的。
女人的心確實是很難摸得到的,的確就像是海底的針,不但男人的想法如此,女人們自己的想法大概也差不多。
宮萍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時候想到這些事,她只覺得自己在一陣虛脫般的漂渺神思間,做了一個她已經有很久沒有做過的夢。
等她清醒時,她就發現陸小鳳正在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忽然發現自己的臉在發熱。
陸小鳳笑了,笑得甚至有點邪氣,富萍的臉更熱,心跳也加快。
這個壞人是不是已經看出了我心裡在想什麼?
讓她更擔心的是,這個壞人究竟想把她怎麼樣?
“宮姑娘,如果你認爲我會對你有什麼不規矩的行爲,那麼你就想錯了。”陸小鳳微笑着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向是個非常規距的人。”
宮萍本來已經下定決心不跟這個壞人說話了,卻又偏偏忍不住。
“如果你真的是個規距人,爲什麼要把我綁到這裡來?”
這裡實在是個很暖昧的地方,四下都看不見人,光線又非常暗。
—個男人如果要欺負—個女人,這種地方是再好也沒有
在這種情況了,無論什麼樣的女人都會覺得很害怕的。
如果真的只不過是害怕而已,那也沒什麼,奇怪的是,除了害怕之外,還覺得有點興奮與刺激。
只有一個非常瞭解女人的男人,纔會瞭解這種情況是多麼有趣。
所以陸小鳳又笑了。
“宮姑娘,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實在不怎麼樣,可是我每多看你一眼,都會覺得你和上一次我看你的時候有點不同,看的次數越多,越覺得你可愛。”陸小鳳說:“我相信柳先生的看法一定也跟我一樣。”
“柳先生是什麼人?”
“柳先生現在雖然只不過是個死人而已,可是他活着的時候,卻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陸小鳳說。
“他有多了不起?”
“最少他決不會被人迎面一刀刺殺在暗巷中,除非這個人是他很喜歡的人。”陸小鳳說:“甚至已經喜歡到可以把隨身帶的玉佩都送給她。”“你說的這個‘她’,好像是在說一個女人。”
“好像是的。”
“你說的這個女人,好像就是我。”
“好像是的。”
“你說的玉佩,好像就是剛纔從我身上掉下來的那一塊。”
陸小鳳嘆了口氣:“宮姑娘,不是我恭維你,你實在比我想象中聰明得多。”
宮萍也嘆了口氣:“陸少爺,不是我不肯恭維你,你實在比我想象中笨得多。”
的幻想是容易消失冷卻的,因爲它總是來得快,所以去得也很快。
宮萍的聲音和態度已經變得很冷靜。
“我知道你說的柳先生就柳乘風,你一定以爲這塊玉佩是他送給我的,所以我和他之間的交情當然很密切,所以他纔不會提防我,所以我才能用我慣用的短刀將他殺於暗巷日日”
她問陸小鳳:“你是不是這麼想的?”
“是。”
“就因爲你這麼想,所以纔會把我劫持到這裡,所以我纔會發覺你是個笨蛋。”
“哦?”
“如果我真的殺了柳乘風,我怎麼會把他的玉佩放在身上?難道我生怕你不知道我就是殺死你朋友的兇手?”
陸小鳳說不出話來廠。
宮萍說的話絕不是沒有道理的。
可是柳乘風隨身佩帶的這塊玉佩卻明明是在她身上。
“好,我承認,我是個笨蛋,可是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塊玉佩是怎麼樣會從柳乘風的身上跑到你身上來的呢?”
“又錯了。”宮萍用一種已經佔盡了上風的口氣說:“玉佩怎麼會跑?”
陸小鳳苦笑,玉佩當然不會跑。“那麼他的玉佩怎麼會在你身上?”“那當然是道理的。”
“什麼道理?”
“玉佩既然不會跑,我又不會去偷,那麼它是從哪裡來的?”
宮萍說:“其實你應該明白的,只要你多想一想,一定會明白。”
“哦?”
“一個可愛的女人身上,常常都會有一些來歷不明的東西,那是爲了什麼呢?”
宮萍自己回答:“因爲有很多男人,雖然又孤寒又小氣,要他請朋友吃一頓飯,簡直就好像要他的命』可是碰到一個他喜歡的女人,那個女人就算要他的命,他也會給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陸小鳳說:“這塊玉佩—定是別人送給你的。
“男人送給女人東西,本來就是天經地意的事情:“宮萍冷冷淡淡的說:“我肯把他送的東西收下來,他已經高興得要命了。”
“對對對!對對對!這個世界上的確有很多男人都是這個樣子的。”陸小鳳說:“我只不過想知道把這塊玉佩送給你的男人是誰?”
“你不會知道他是誰的。”
“爲什麼?”
“因爲我不想告訴你。”
陸小鳳非但沒有一點要翻臉逼供的樣子,甚至連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想告訴我,只因爲你不願意,而且不高興。”他問宮萍:“對不對?”
“對。”
如果一個女人用這一類的話來拒絕一個男人,大多數男人都只有看着她乾瞪眼。
宮萍說:“天大的理由,也比不上高興兩個宇,一個女人要是真的不高興去做一件事,誰也拿她沒法子。”
“你錯了。”陸小鳳說:“世上既然有這種不講理的女人,就是專門對付這種女人的男人。”
他很愉☆陝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微笑:“譬如說,我就是這種男人。”
宮萍冷笑。“你?你能把我怎麼樣?”“我當然也不能把你怎麼樣,最多也只不過能把你的褲脫下來而已。”這個法子已經是老一套了,而且有點俗氣,可是用這種子來對付女人,卻是萬試萬靈的,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都這一招。宮萍臉色已經變了,卻還是故作鎮靜狀:“你用不着嚇,我也不會被你嚇住的。”“哦?”“不管怎麼樣,你至少還是個要面子的人,怎麼做得了種事。”她一心想用話把陸小鳳穩住,想不到陸小鳳說出來的話像比她還有理得多。“這種事有什麼不對?”他一本正經的問富萍:“如果你是個大夫,要看一個病人腿上的傷,你是不是要先把他的褲脫下來?”這個問題的答案當然是肯定的。“我也一樣。”陸小鳳說:“如果我不把你的褲子脫下來,麼能看到你的腿?”宮萍忍住氣,她要用很大的力量才能把氣忍住:“你是不大夫?”他問陸小鳳。“我不是。”“你既然不是大夫,我的腿也沒有受傷,你憑什麼要看的腿?”陸小鳳微笑嘆氣搖頭,就好像剛聽見一個小孩子問了他的非常幼稚的問題。他反問宮萍:“剛纔我有沒有說過一定要大夫才能看別人的腿?”
他沒有說過這種話,而且決不會說
“那麼我再問你,我有沒有說過一個人一定要等到受了傷之後才能讓別人看他的腿。”
這種話他也不會說的。”
“所以你現在應該已經明白,一個男人如果要看女人的腿,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陸小鳳很愉快的說:“幸好我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
宮萍簡直已經快要被他氣瘋了,咬着牙狠狠的盯着他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要問:“好,那麼我問你,你有什麼理由?”
陸小鳳的態度忽然變得很嚴肅:“因爲我—定要找出殺死柳乘風的兇手,只可惜到現在爲止我只找到了兩條線索,這塊玉佩是其中之,另外一條線索就是一雙亥人的腿。”
他當然還要解釋:“爲了這件事,昨天我幾乎已經死了一次,死在一個女人的手裡”陸小鳳說:“她的臉是易容改扮過的,讓人根本看不出她的本來面目,但卻在無意中,讓我看到了她的腿。”
“現在你還能認出那雙腿?”
“當然認得出。”陸小鳳說:“像那樣的腿,男人只要看過一眼就不會忘記,尤其是像我這種有經驗的男人。”
他的眼睛又開始盯在宮萍的腿上了,就好像這雙腿是完全的。
“你既然不肯告訴我玉佩的來歷,我只好看你的腿了。”他又問宮萍:“如果我不把你的褲子脫下來,怎麼能看到你的腿?”
宮萍不說話了,現在她已經明白這個瘋瘋癲癲的陸小鳳既不是瘋子也沒有喝醉,既不是**狂也不是在開玩笑,他說的是一件兇案,關係着一條人命,不但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而且是他的好朋友。
一個像陸小鳳這樣的男人,在這種情況下,只要掌握一點線索,就決不會放手,陸小鳳一直在觀察着她臉上的表情,這時候才說:“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那麼你就應該知道你的褲子是非脫不可的了。”
這一次宮萍居然沒有生氣,也沒有要翻臉的意思,反而說:“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是陸小鳳我的褲子恐怕老早已經被脫下來了。”
陸小鳳鑼佐,彷彿還不相信這句話真的從這個女人嘴裡說出來。
宮萍當然也看得出他臉上的表情和剛纔不同,所以又忍不住要問他:“你爲什麼要用這種樣子看着我?”
“因爲,我實在想不到你居然是個這麼講理的女人。”
宮萍嫣然一笑。
“女人並不是全都不講理的”她告訴陸小鳳:“只要你說的真有道理,我絕對口服心服。”
“那就好極了,真的好極了。”
陸小鳳確實是覺得真的很愉快,在這個世界上能遇到一個真正講理的女人,實在是件狠愉快的事。
所以他很真心的對宮萍說:“如果你能幫我找出殺死柳乘風的兇手,我永遠都會感激你。”“我知道。”
陸小鳳當然立刻就要問:“你身上這塊玉佩是從哪裡來的?”
他作夢也想不到宮萍的回答還和剛纔完全一樣,還是說:“我不想告訴你,我也不能告訴你。”
陸小鳳叫了起來:“可是你剛剛還說要幫我忙的。”
“不錯,我是說過,而且我一定會做到。”
宮萍用一種和宮主同樣優美的聲音對陸小鳳說:“照現在這樣的情形看,我好像只能讓你把我的褲子脫下來。”
陸小鳳又楞住。
他忽然發現這個女人已經不是他第一眼看到的那個女人,在這段時候,她好像已經變了七、八十次,有時變得很刁蠻,有時卻又很講理,有時像個老妨婆,有時像個小狐狸。
陸小鳳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只覺得這個女人連一點可以吸引他的地方都沒有,只覺得這個女人最大的長處就是修理男人,所以無論什麼樣的男人看到她,都應該趕緊快馬加鞭逃之夭夭。
可是現在陸小鳳的感覺也已經完全不同了。
一個女人如果能在很短的時間裡,把自己改變很多次,而且還能夠讓陸小鳳這樣的男人對她的感覺完全改變。
這人女人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呢?
陸小鳳後來對他的朋友說:“你們都沒有看見過她,所以我可以保證,你們絕對猜不出她是什麼樣的女人。”
這個亥人實在跟別的女人有點不一樣,也許還不止一點而已。
所以她居然又用一種彷彿是在替陸小鳳惋惜的口氣說:“陸小鳳,我知道你十年前就已名滿天下,除了你的輕功和你那兩根手指之外,你在女人這一方面的名氣也是非常大白勺。”
宮萍說:“因爲每個人都認爲你是—個非常瞭解女人的男人。”她嘆了口氣:“可是我現在知道你對女人瞭解的程度,並不比一個普通的男人多多少。”
陸小鳳的四條眉毛看起來又有點倒豎的樣子,若用“吹鬍子瞪眼睛”這六個字來形容他現在的模樣,也決不算過分。
他現在會變成這樣子,也不過分。
他這—輩子都沒有聽到過一個女人在他面前說這種話。
宮萍卻偏偏還要說下去:“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服氣的,身經百戰的陸小鳳,怎麼會不瞭解女人。”
她的聲音忽然又變得充滿同情:“可你對女人,真的是不瞭解,我一點都不騙你,否則你決不會對我做這種事的。”
陸小鳳也憋不住要問她了:“我對你做什麼事?
宮萍說的話是任何一個男人都沒有辦法反駁的,她說:“我死也不肯的時候,你千方百計的要我相信你一定會脫我的褲子:“富萍說:“我相信了,因爲我是個很講理的人,而且覺得你有道理。”
陸小鳳彷彿聽到自己含含糊糊的說了一聲:“我本來就很有道理。”
“所以現在我纔會心甘情願的肯讓你脫了,你反而也像忘記了這回事。”
宮萍也學陸小鳳剛纔那麼樣搖頭微笑嘆氣:“你說,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問陸小鳳:“你有沒有想到過,這對女人來說,是一件多麼大的污辱。”
這句話也是任何男人都不能反駁的。
該做的不去做,不該做的反而偏偏要去做,這是怎麼樣一回事?
一個女人當面對一個男人說出這樣的話,就像當面給他一個大耳光一樣。
奇怪的是,陸小鳳臉上的表情非但不像是挨一個大耳光,居然還好像覺得很高興。“謝謝你:“他對富萍說:“你真可愛,我真的非要謝謝你不可。”
宮萍又被他這種忽然改變的態度弄得莫名奇妙了,所以又忍不住要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爲什麼要謝謝我?”
“因爲你一直都在鼓勵我。”
“我鼓勵你?”宮萍問:“我鼓勵你什麼?”“鼓勵我把你的腿從你的褲子裡面解救出來。”
這是什麼話?這種話說的簡直“武大郎敲門,王八到家
可是這句話的意思,卻又讓每一個人都聽得懂,而且不管怎麼樣說,這句話說得至少總比說“我要脫你的褲子”文雅一鳳。
能夠把一件很不文雅的事說得很文雅,也是種很大的學問。
“我本來確實不會做這種事的,連你都承認我是個很要面子的人。”陸小鳳說:“可是現在你既然一直都在鼓勵我,情況當然又不一樣了。”
他的手已經要開始做出那種“不一樣”的動作。
在這種不一樣的情況下,每個女人都會覺得有一點不一樣的。
——也許還不止一點而已。
這時候無疑已經到了一種很微妙又很危險的時候了,在這種情況下,無論什麼事都可能會發生。
只要是一個人所能想象出的事,都隨時可能會發生
你有沒有想象出在這種情況下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如果你是一個很富放幻想力的人,那麼你所想到的事,—定會讓你覺得非常衝動非常刺激。
可是我相信你絕沒有想到陸小鳳和富萍此刻是在什麼地
因爲你根本不會去想。
像他們這麼樣兩個人,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樣的。
無論在什麼地方,他們都一樣會做出同樣的事來。
所以地方根本是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們究竟做出了什麼事?結果如何?
他們什麼事都沒有做,陸小鳳只不過碰到了宮萍的腰帶,就什麼事都不能再做了。
因爲就在那時候,他已經聽見有人在外面說:“她不能告訴你玉佩是誰送給她的,因爲這塊玉佩送給她的人是我。”
“我”是誰?
“我相信你現在一定已經知道我是誰了?”這個人說:“就算你現在還沒看到我的人,你應該聽得出我的聲音來。”
陸小鳳不能否認,不管在任何情況下,他都能聽得出這個人的聲音。
因爲她的聲音之溫柔高貴優雅,男人只要聽過一次就忘不了,就像是那雙又長又直又結實又充滿彈力的腿一樣讓男人忘不了。
這個把柳乘風隨身所帶的玉佩送給宮萍的人,當然就是那伎被滴的王妃。
宮主只不過是一種稱呼而已,這裡有什麼富?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會有什麼宮?沒有宮那裡來的宮主?
可是王紀卻是實實在在的。
一個實實在在的王紀和一個浪跡天涯行蹤不定身分又那麼神密的柳乘風會有什麼關係?
如果他們有關係,關係是怎麼來的?
誰也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只不過陸小鳳總算知道了一件事。
宮萍死也不肯說出玉佩的來歷,只不過是爲了想要保護她的宮主而已。
她不想讓她的宮主被牽連到這件兇案裡,她們之間當然也有某一種很不一樣的關係。
這種關係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陸小鳳非但不會問,連想都不會去想。
總是喜歡去揭發別人的人,就好像一條總是喜歡吃大便的狗一樣,誰也不知道這些人總是喜歡去探聽人家的,也正如誰都不知道狗總是要吃大便。
這種人和這種狗都是陸小鳳深惡痛絕的,所以他只問一件事:“這塊玉佩究竟是怎麼來的?”
他只問這一點,因爲這一點就是這件兇案最重要的關鍵。
宮索索並沒有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只不過她的回答也是陸小鳳想不到的。
宮累累的回答,居然也和宮萍剛纔說的一樣。
“一個女人身上,總是難免會有一些來歷不明的東西。”她說:“這些東西當然是男人送的。”
她甚至也和宮萍同樣強調:“男人選女人東西,本來就是天經地意的事,就連你這種男人,有時候都難免會送女人一點東西。”
陸小鳳苦笑。
他當然會送,不但有時候會送,而且常常會送,什麼都
送。
只有一樣東西他決不會送。
死人的東西他決不會送,尤其這個死人是死在他手裡的。如果把這種東西送給一個可愛的女人,不但無禮而且可恥。
如果把這種東西送給一個討厭的女人,那就愚蠢至極
這個世界上能保密的女人又有幾個?有經驗的男人都應該明白這一點,能夠殺死柳乘風的人當然不會沒有經驗。
如果這塊玉傾不是他送的,就是富素素在說謊。
這道理就好像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
陸小鳳一向很少揭穿女人的謊話,可是他今天實在很想破例一次。
想不到宮索素說的話卻又堵住了他的嘴。
“其實就算我不問,我也應該告訴你,這塊玉佩是柳乘風自己送給我的。宮素素說。
“哦?”
“他一到這裡,就已經知道我的來歷,那一天又恰巧是我的生日,所以他就送了一點禮給我,我也請他喝了一點酒。”
宮素素對陸小鳳笑了笑:“第一次到我這裡來的人,通常都會帶一點禮物來送給我的,好像還很少有人例外。”
陸小鳳非但說不出話,臉都紅了起來。
他非但沒有送禮還吃了別人一頓,而且還把別人家裡的人綁走,就算是個臉皮最厚的人,也會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的,幸好這時候有人在替他解圍了,富萍好像正想替他說幾句好話。
不幸的是,宮萍的話也沒有說出來,因爲就在這時候,窗外已經有十幾點寒光破窗而入,用不同的力量,在不同的地方,從不同的角度,分別打他身上不同的十幾處要害。
這些暗器的光澤和形狀也有分別。
這種情況卻和趙瞎子那天在他的棺材鋪裡所遭遇到的幾乎完全一樣。
不同的是這次宮萍的處境更險。
她已經被制住,連動都不能動。
幸好她們的處境另外還有一點相同之處—她們身邊都有一個陸小鳳。
宮萍也知道陸小鳳決不會眼看着她死的,可是連她自己都想不出陸小鳳有什麼法子救她。
她只覺得一陣很強勁的風聲從她身上搓捲過去,彷彿卻看見了帶起這陣勁風的是一件形狀很奇怪的軟兵器,她非但沒有見過,。
她只知道這件兵器非常有用。
帶着極尖銳的破空聲,穿窗而入的暗器其中就有十三、四件被捲入這陣勁風,甚至很可能已經被這件奇形的軟兵器絞碎。
剩下的還有三、兩件,只看見陸小鳳伸出兩根手指像夾蒼蠅般一夾,暗器就已到了他手指間。
然後她又聽見陸小鳳的冷笑:“果然又是棺材店的老把戲,玩的還是那幾樣破銅爛鐵。”
宮萍不維,所以立刻問:“你知道暗算我的是誰?”
“大概知道一點。”
“是不是暗算趙瞎子的那兩個人。”
“大概是的。”
“你一直在追查他們的下落,既然他們這次又出現了,你爲什麼不追出去?”
宮萍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合理,無論誰對這一點都會覺得很奇怪。
陸小鳳也應該有很好的理由回答,奇怪的是他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反正我就算追出去也來不及了。”
這句話也可以算是一句很好的回答,但卻決不像是從陸小鳳嘴裡說出來的。
陸小鳳決不是這樣的人。
明明知道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偏偏在去做,這種事他也不知道做過多少回了。這一次是什麼原因阻止了他?
宮萍沒有再去追究這一點,忽然張大了眼睛,吃吃的說:“你……你手上拿着的是什麼?”
她當然已經看清陸小鳳手上拿的是什麼,一個女人怎麼會認不出自己的腰帶。
陸小鳳卻好像忽然變成一個笨蛋,居然還要解釋:“這是—條綢布帶子,是剛剛系在你身上的。”
宮萍好像也忽然變成了一個笨蛋,居然好像還沒有想通剛纔飛卷暗器的那件奇形軟兵刃就是這條腰帶,所以一張臉已經變得飛紅。
陸小鳳的臉居然也好像有點紅起來。
不管怎麼樣,這條腰帶總是他剛剛從她身上解下來的。
不管是爲了什麼緣故,這件事畢竟還是發生了,這時候他們兩個人的心裡是什麼滋味。
想不到宮萍卻又偏偏在這個時候叫了起來,因爲她忽然發現屋子裡忽然少了一個人。
“宮主呢?”
“她好像已經走了。”
“什麼時候走的?”“剛纔。”
“剛纔是什麼時候?”
“剛纔就是……”陸小鳳看看手裡的腰帶:“就是那個時候。”
這個回答彷彿含糊,卻很明確一那個時候就是腰帶被解下的時候,也就是富萍的生死存亡已經在一瞬間的時候。
“你看見她走的?”宮萍又問。“嗯。”
“你知不知道他爲什麼要走?”
陸小鳳苦笑:“你怎麼會問我這句話?我怎麼會知道?”
宮萍輕輕的嘆了口氣。“你當然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她看着陸小鳳,眼色忽然變得異樣溫柔,過了很久很久,才柔柔的說:“現在我什麼都知道了。”
宮萍究竟知道了什麼?(四)
宮萍非但不笨,而且冰雪聰明,所以她知道的事居然比陸小鳳想象中還要多。
“你不去追暗算我的人,是因爲要保護我,不但怕他們再次出手,而且怕別人傷害我。”
“別人是誰?”陸小鳳問。
“別人當然說是這些年來一直待我很好的富素索。”宮萍說:“至少我一直認爲她待我很好。”
“她怎麼會傷害你?”
宮萍又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是故意這麼問我的。”她說。“你知道的應該比我多。”
陸小鳳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所以宮萍只有自己接着說:“我本來也認爲她決不會傷害我,可是現在……”
宮萍遲疑了很久才說:“現在我甚至懷疑,剛纔暗算我的人,也跟她有關係,甚至很可能就是她買來的殺手。”
“你認爲她有理由要殺你?”“有。”
“有什麼理由?”
“我是唯一知道是誰把這塊玉佩送給她的人。”宮萍說:“所以她要殺我滅口:”
只有死人才能夠保守秘密,自古以來,這就是人類殺人最強烈的動機之一。
陸小鳳還有一點疑問。
“既然她明知這塊玉佩很可能成爲兇案最重要的線索,她爲什麼要把它送給你?”
宮萍的回答明確而合理。
“第一,那時候她根本想不到有人會不遠千里到這裡來追查這件兇案,更想不到來的會是你。”
她說:“第二,因爲她知道這塊玉佩是從死人身上取下的,是件不祥之物,剛巧我看到的時候又很喜歡,所以她就樂得做這個順水人情qH
宮萍說:“從這一點,更可證明她不但知道這塊玉佩的來歷,而且和刺殺柳乘風的兇手,有非常密切的關係。”
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了。
這塊玉佩究竟是怎麼來的?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這個問題當然很快就有廠答案。
宮萍說:“這塊玉佩當然不是柳乘風自己送給她的,他至死都把這塊玉佩帶在身上。”
“那麼玉佩是誰送給她的?”
“是沙大戶。”
誰也想不到金七兩會是個很老實的人,可是陸小鳳第二次又證明了他說的是老實話。
沙大老闆收容的那些超級惡棍,果然沒有一個是有用的,否則陸小鳳想要走入沙大老闆的寢處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是現在他卻進出自如,如入無人之境,就算他要睡到沙大老闆的牀上去,都不會是一件困難的事。
可是我們的這位陸小鳳先生畢竟是個君子,至少比大多數自命爲君子的人都要君子的多。
他至少還懂一點禮貌,至少還懂得要走進別人的私室之前,應該先敲門。
何況沙大老闆的臥房裡好像有另外一個人的聲音一一一個女人的喘息聲。
對於陸小鳳這種男人來說,這種喘息聲並不陌生。
對於沙大老闆這種男人說來,臥房裡本來就應該有這種喘息聲的,如果沒有才是怪事。
所以陸小鳳又站在外面等了半天,等到臥房裡的喘息聲停止,纔開始敲門。
他才敲了兩下,沙大老闆就在裡面開始罵了,把什麼難聽的話都罵了出來,最後的結論當然還是:
“滾,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來幹什麼的,最好都給我快滾,免得我把你的蛋黃都捏出來。”
陸小鳳沒有滾,他還在敲門:“篤篤篤中敲得很有韻律,很好聽。
臥房的門忽然間—下子就被拉開了,一個精赤條條的沙大老闆忽然出現在門後面。
沒有人能形容他在這—瞬間的表情。
可是我相信有很多人都能夠想象得到的,就算不去看也可以想象得到。
陸小鳳不願士想象,也不想去看,他只是用一種很斯文行禮的態度鞠躬微笑。
“抱歉。”他說:“我實在真的是抱歉極了,可是我發誓,我決不是故意來打攪你的。”
沙大老闆的嘴裡就好像被塞滿了一嘴的狗屎,雖然想一下子全部吐到陸小鳳臉上去,卻又有點不敢。”
“更抱撤的是,我既不是雞蛋,也不是鴨蛋,所以也沒有什麼蛋黃被你擠出來。”陸小鳳說:“我到這裡來,只不過想問你‘件事。”
沙大老闆終於從嘴裡擠出來三個字:“什麼事?”
陸小鳳伸出了手,在他那名震天下的兩根手指間,挾着一條紅繩子,繩子上吊着的是一塊色澤形狀都很好的玉佩。
“我只想問你,你以前有沒有看過這樣東西?”
沙大老闆的回答又讓陸小鳳吃了一驚,因爲他居然毫不考慮的就說:“我當然看見過,而且還是我送給素雲宮主人的行禮。”
陸小鳳愕住了。
在他來說,這本來是—條極重要的線索,一個極重要的關鍵,關係着一件極神秘的兇案。
想不到沙大老闆輕描淡寫的就說了出來,而且連一點驚慌的樣子都沒有。
可是生氣的樣子卻不止有一點了,他簡直已經氣得像一個冒煙的火爐。
“如果就是爲了要問我這件事,就三更半夜的闖到我這裡來,那麼我告訴你,不管你是誰,你恐怕都很難再完完整整的走出去。”
陸小鳳苦笑嘆氣:“在這種情況下,我只好再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這塊玉佩本來是不是你的?”
沙大老闆居然也絲毫不考慮的就回答:“不是,我常送禮給別人,也常常有人送給我。”
他狠狠的瞪着陸小鳳:“你是不是還想問我,這是誰送給我的?”
“是”
“如果我不告訴你,你想怎麼樣?”
陸小鳳嘆了口氣。“那麼情況恐怕就很糟糕了:“他用—鍾很平靜的態度告訴沙大老闆。”現在如果我把手鬆開,這塊玉佩很快就會掉在地上,在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就會把手鬆開。”
“那又怎麼樣?”“也沒有怎麼樣。”陸小鳳手指間的玉佩在搖盪:“只不過這塊玉佩掉在地上的時候,我保證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陸小鳳一向很少用這種話來恫嚇別人,如果他說出這種話,就決不是恫嚇。
沙大老闆當然明白這一點。
他的臉色已經變了,玉佩也將脫離陸小鳳的手。
就在這時候,情況忽然又有了極大的改變,陸小鳳忽然聽見一個女人說:“這塊玉佩是我送給他的。”
一個女人,赤條條的從沙大老闆的被窩裡跳了出來,手插着腰,站在陸小鳳面前。
“這是我老公給我的,我喜歡送給誰就送給誰,除了我那個烏龜老公外,誰也管不着,就算我喜歡偷人,別人也管不着。”
她歪斜着一雙媚眼。”陸小鳳,陸大俠,陸公子,你說對中對?你說你能不能管得着?”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陸小鳳已經走得連影子都看不見了,就好像忽然看見了個惡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