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喜帖

塞北,萬梅山莊。

莊如其名,莊內種着萬千梅樹,每當寒冬來臨,花落雪飄,暗香滿園。

沒有人知道這座莊園是怎麼來的,又是什麼時候修建的,世人只知,當他們注意到它時,它就已經在那兒了。

而萬梅山莊之所以被世人所知,並非因爲它的莊重威嚴,更非內裡的萬千寒梅,只因它的主人——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是一個劍客,一個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劍客!

他每年都會出四趟遠門,齋戒三日,焚香沐浴,只是爲了給一個陌生人報仇,去殺另一個惡貫滿盈的陌生人。

這在他人眼力無疑是一件極爲可笑的事情,但對他而言,卻是世上最神聖的事!

西門吹雪的劍是殺人的劍。

簡單犀利,燦若花火,不給別人退路,也不給自己退路。

拔劍,出劍,輕輕地吹落劍上的血花,眉宇間帶着無限的空虛與寂寞。

西門吹雪面容冷峻,性情孤僻,嗜劍如命。

永遠一身如雪的白衣,腰間懸着一柄形式奇古的烏鞘長劍。

漸漸地,一身白衣的西門吹雪成爲了一個神話,如天之遠,高不可攀,是無數年青一代競相追逐的目標!

www☢ttκǎ n☢c o

此刻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萬梅山莊卻要比其他地方蕭索很多,沿途的樹上光禿禿的一片,忽略那些掙扎着從石頭縫中冒出頭的青草,絲毫沒有大地回春的感覺。

忽然,茂密的枝椏間瀉下一道白光,圓圓滾滾的白狐狸順着樹杆躥了下來,在幽靜的小道上拔腿飛奔,那些剛剛冒了截頭的青綠再次被碾進泥土。

毛茸茸的大尾巴甩在空中,體型嚴重超標的胖狐狸跑得比風還快,在沿途留下一道雪白的殘影。

西門吹雪剛剛將擦好的劍還入鞘中,就聽風聲響起,一道白影閃電般的向他懷中撞來。一直緊挨着他趴睡在地上的白狼“嗷嗚”一聲站了起來,害怕似的閃到一旁。

他手腕一伸,捉住撲來的白狐,然後又嫌棄的將它拎在半空,皺眉問道:“你跑哪兒去了?怎麼將自己弄得這麼髒?”

白狐四肢騰空,齜牙咧嘴的撲騰了一陣,然後好像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眨着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衝着男人低柔婉轉的輕叫了一聲。

這樣可憐兮兮的語氣,無論是誰聽了都要心生憐意,只可惜西門吹雪卻不是普通人,他的心腸比誰都硬。

晃了晃手中的白毛狐狸,他揚起眉,手腕一抖,白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被遠遠的拋了出去。

白狼低嗚一聲,豎起兩隻爪子牢牢的遮住雙眼。

落地的瞬間,白狐蜷起身體,毫無形象的在地上滾了兩圈,然後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對着西門吹雪的方向張牙舞爪。

【不孝徒!竟然這麼對師父我,氣死我了,氣死我了!你等着,等我好了,一定打你屁股!】

西門吹雪疑惑的掃了一眼吱吱亂叫,疑似在發羊癲瘋的胖狐狸,想了想,也就隨他去了。

見他慢條斯理的喝着茶水,一點都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凌霄更生氣了,他一下子跳到茶几上,衝着男人直揮爪子,甚至連身後的尾巴都翹起來了。

【壞阿雪!不孝徒!越長越殘,一點都沒小時候可愛了!可憐的我哦,一把老骨頭了,還要被做弟子的扔來扔去,天理何在啊!】

【凌先生消停些吧!】一個悅耳的女音傳來:【您吵得再厲害又有什麼用?反正公子又聽不懂。】

一襲紅衣的女人撫着衣袖緩緩而來,身姿優雅,步履從容。她含笑望着上串下跳的胖狐狸,總覺得自凌先生變回原身以來,連着性子都改變不少,似乎越來越向一隻狐狸靠攏了。

胖狐狸大尾巴一甩,扭頭衝着寒疏影一陣吱吱亂叫,西門吹雪被他吵得頭疼,伸出手指在他腦袋上警告的敲打了一下。

凌霄甚是哀怨,他拉聳着腦袋趴在茶几上裝死,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如果他法力在身的話,何至於落到這種地步,嚶嚶~

шшш◆ тt kān◆ Сo

西門吹雪並不去管他,而是看向寒疏影,道:“有事?”

寒疏影從袖中取出一張大紅色的喜帖,遞與他道:“敖家二公子於下月初三成親,寄來喜帖邀請莊主。”

西門吹雪接過喜帖,面上罕見的帶了些驚訝,“他竟然要成親了?”他打開喜帖,視線在新娘的名字處草草略過。

林以吟?!從來沒聽過的名字,究竟是誰,竟然讓那人放下心中的執念,願意娶她?!

寒疏影似乎知道他心中的疑惑似的,簡單的介紹道:“林以吟是蘇州絲綢之家林家的三小姐,性子溫柔,秀外慧中,一手刺繡更是精妙絕倫,在當地也是小有名氣。聽說自林三小姐及笄以來,求親的人幾乎都把林家的門檻給踏平了,只是林家家主對這個最小的女兒極爲疼愛,不捨將她這麼早的嫁出去,那些求親的人一律被他回絕了,只是不知爲何,這次卻突然傳出了林三小姐和敖二公子成親的消息,而且連喜帖都發出來了,看來這件事情是真的了。”

西門吹雪合上喜帖,問道:“林敖兩家可有任何生意上的往來?”

寒疏影搖頭,“據我所知,沒有。”

頓了頓,她又道:“莊主要去嗎?”

西門吹雪長身而起,理了理白袍上的褶皺,他道:“敖連珉的婚宴,自是要去的。”他的朋友不多,不過兩三人而已,而敖連珉絕對算得上是其中之一,他要成親,自己豈有不去之理!

“可是啊——”寒疏影剛要出口的話被一下子撲到她身上的白狐狸打斷了,背對着西門吹雪的細長眼眸中泛起一絲冷光,【住嘴!不許多言!】

白狼嗷嗚一聲,巨大的頭顱深深地埋了起來。

緋紅的衣襬不易察覺的微微一顫,寒疏影抿了抿脣,不再說話了。

反而是西門吹雪,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淡淡的問了一句:“怎麼?”

寒疏影抱着懷中的狐狸,柔軟的髮絲微微下垂,遮住她的眼眸,“不,沒什麼!我只是想說一聲,這個月的賬本已經收上來了,還請莊主抽空覈對一番。”

西門吹雪拿起長劍,起身離開,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看出,他的腳步比往常快了那麼一點點,“疏影聰慧能幹,是世上最好的管家,此事我便交給你了!”

白狼嗷嗚一聲,迅速的爬了起來,跟在自家主人身後離開。

後面那兩個傢伙都太兇殘了,它可應付不來,還是早早的躲開的好。

安靜的院子裡只剩下一人一狐兩人,清風吹起,火紅的衣襬,白色的皮毛,在空中輕輕搖擺。

【爲什麼不讓我告訴他?】

白狐睜着一雙眼睛沉靜的看着她,沒有說話。

【爲什麼要瞞着他?明明到時候那人也會出現,爲什麼不讓我告訴他?】她的聲音稍稍提高了一些。

凌霄暗暗嘆了口氣,不答反問:【如果他知道了那人的出現,他還會不會前去參加婚宴?】

【絕對不會!】寒疏影答得毫不遲疑。

【所以!】凌霄一下子跳到茶几上,明明比她矮了半截,但望着她的神情卻帶着高高在上的俯視,【一定不能讓他知道這個消息!】

雖然本能的對他感到敬畏,但與西門吹雪十多年相處下來的情誼還是讓她顫聲說道:【爲什麼一定要讓他們見面?十年前的事情先生忘了嗎?難道還要讓他經受一次那樣的痛苦?】

【痛楚與否不是由你決定的,也不是任何人能決定的。他是西門吹雪,若連小小的劫難都承擔不起,他就不是西門吹雪了!】

【每個人都要面對自己的劫數,一味地逃避沒有絲毫用處!】

凌霄閃身離開,寂靜的園子之中,唯留一個火紅色的落寞背影。

西門吹雪啓程的時候,凌霄非要跟着,他死死地扯住他的袍袖,無論對方怎麼甩都不鬆開。

子夜般的眸子與細長的眼眸相互對視,噼裡啪啦,電閃雷鳴。

最後還是寒疏影走出來打破了僵局,“莊主便帶他去吧,這個麻煩精只會鬧得莊裡雞飛狗跳,也只有莊主能夠管束一二,你能將他帶在身邊是最好不過的了。”

凌霄不着痕跡的瞪了她一眼,然後一下子躥進了寬大的袖袍。

西門吹雪看着鼓鼓囊囊的衣袖,微微皺了下眉,然後翻身上馬,一甩繮繩,飛奔而去。

望着那個遠去的背影,寒疏影拍了拍身邊依依不捨的白狼,暗暗嘆息,但願凌先生的決定是對的,她實在不願看到十年前的那一幕再次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