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山, 大光明宮。
一身錦衣華服的孤鬆手捧羅剎牌,在無數魔教精英弟子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跨上漢白玉階, 向着高高在上, 象徵無邊權勢的教主寶座登去。
勝利即將在望, 即使沉穩寡言如孤鬆也忍不住露出了興奮至極的笑, 一張褶皺的老臉堪比秋日裡盛開的菊花。
巨大的鐘聲響起, 古老醇厚,悠遠綿長,在層層疊疊的遠山間迴盪。
在鐘聲落下的時候, 一道清越的笑聲驟然傳來,藍色錦衣的青年揹負雙手, 從容而來。
“神魔之子尚在, 孤鬆長老這是要叛主嗎?”含笑的嗓音並不大, 悠悠盪盪的傳播開去,就像是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
孤鬆的臉色大變, 陰晴不定的看着緩緩而來的青年,他震驚的不僅是一個已死之人的復活,更是因爲他的這手身後的內力。他的心中涌上一股濃重的不安。
這時候,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已看到了來人的面容,見過他的紛紛失色, 安靜的人羣漸漸騷動起來。
混在其中的陸小鳳三人自然也認出了來人, 寒疏影眉心一動, 眼中閃過一絲憤怒, 但還未等她做些什麼, 就已經被身邊的陸小鳳攔住了。
“靜觀其變!”陸小鳳覆在她耳邊小聲的說了一句,溫熱的氣流帶起一陣酥麻。
孤鬆居高臨下的望着站在大殿中央的青年, 眼神陰暗,他一字一句冷聲說道:“玉天寶!”
唐穆厲喝:“魔教少教主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孤鬆心下震驚,這還是那個狂傲陰鷙,平庸無能的玉天寶嗎?現在的他銳氣逼人,極具威嚴,簡直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莫非往日的那個紈絝子弟的形象都是裝出來的不成?若真是如此,那這個人就太可怕了!
越是藏得深的人越是危險,這一點他知之甚深。歲寒三友中,寒梅高傲,枯竹與人交好,而他則是沉默寡言,與其他二人在一起的時候,就像一個影子,可最後贏的人卻是他!就因爲他藏得夠深!
因此他現在對這個鋒芒畢露的少教主很是忌憚,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不過,在感覺到自己手中溫潤的觸感後,他又鎮定了下來,無論如何,他是真死也好假死也罷,如今羅剎牌在他手裡,得羅剎牌得教主位,就算他是魔教少教主,是玉羅剎唯一的兒子又能怎樣!
已經放到嘴裡的餡餅,他又怎麼可能再吐出來!
這樣想着,他已冷冷笑道:“玉公子慎言!先教主已死,老夫即將登位,你已經不是魔教少教主了!”
此言一出,他顯然是打算撕破臉皮,絕對不會將到手的教主之位讓出來了!也是,他謀劃了這麼長的時間,眼看就要達成目的,怎麼甘心就此功虧一簣!
“你們也贊成一個叛逆做教主?”如電的眼眸掃過人羣,那樣的目光竟叫這些精英子弟避開視線,不敢與他對視。
孤鬆一驚,趕緊高舉手中的羅剎牌,大聲說道:“‘我百年之後,將羅剎傳給誰,誰就是本教的繼任教主,若有人抗命不服,幹刀萬剮,毒蟻分屍,死後也必將水墮鬼獄,萬劫不復。’這是先教主在世時親口定下的律令,難道身爲他唯一兒子的你竟要違背不成!”
“呵呵!”唐穆不怒反笑,一派氣定神閒,“若是你手中的羅剎牌是真的,我自然會尊你做教主!”
孤鬆的五臟六腑泛起一絲冰冷,“你這是何意?”
“意思就是你手上的羅剎牌是假的!”
嗤啦!這一句簡單的話讓整個大殿炸了開來,就像一滴水掉進了油鍋,冒出無數的水泡!
孤鬆再也掛不住臉上的沉穩,他怒聲道:“荒謬!簡直是胡說八道!”
唐穆也不急,慢條斯理的從懷中掏出一塊碧綠的玉牌,道:“是不是胡說要比過才知道!”
“羅、羅剎牌?!”
唐穆緊盯着對方的眼睛,道:“羅剎牌是我親自流傳出去的,你以爲我真的會蠢到把真的拿出來?!”
孤鬆的臉已經變得灰白,如果是以前的玉天寶絕對有可能,但他已經發現了那張面具下的真性子了,他又豈是能做出那種蠢事的人?!
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一旦退了,那他的結果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死!沒有一個上位者會放過曾經與他爭過權勢的人,而他也不會甘心!明明他已經離那個位子這麼近了,一伸手就能碰觸到,他怎麼甘心就此失之交臂。
那一道白芒就這麼忽然亮了起來,遮天蔽日的向大殿中央的青年當頭籠去,封死了他所有的去路。
對於這一劍,孤鬆是勢在必得的,就算他突然轉變了性情又如何,一個人的身手總歸是擺在那裡的,不可能一下子就變得高明起來。可是他忘了,一個擅長僞裝的人所隱藏的又豈會單單只是性情?
一片雪白的光網之中,那一點黑是那樣的醒目,然後越來越大,撕裂的密封的白芒,一根手指從黑色中慢慢伸出,輕飄飄的點在孤鬆的額頭。
長劍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陸小鳳的臉色變了,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那根手指就像伸出去的時候一樣慢慢收回,然後孤鬆就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倒在地上,他的眼睛已經閉上了,並且永遠都不會再睜開。
陸小鳳死死的攥着寒疏影的手臂,她在唐穆那處那塊羅剎牌的時候就想上去揍他一頓了,可是卻被身邊的人攔住了。陸小鳳抿着脣,對方的武功很高,絕對比他以前表現出來的要高出幾十倍,可笑西門吹雪竟然因爲擔心對方武功不濟,會吃虧,而特意教他劍術,當真荒謬至極!
陸小鳳是個重視朋友的人,與西門吹雪更是十幾年的交情擺在那,所以他現在很憤怒,從未有過的憤怒,但卻還沒有失去理智!
這裡是羅剎教的地盤,僅憑自己三人是絕對討不了好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先找到西門吹雪!
就在這時,後面一陣騷動,似乎有人擠了過來,然後,他的頭髮被人一下子揪住了。
陸小鳳吃痛,轉頭看去,一下子就對上了一雙神采奕奕的眼睛,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朝身邊的敖連珉和寒疏影點頭示意,隨着那人的力道擠出了人羣。
偷偷摸摸的蹲在一個遠離人羣的角落中,陸小鳳瞪他,“什麼事?”
司空摘星覆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我找到西門吹雪了!”
“什麼?”陸小鳳驚呼,整個身子魚一般彈跳了起來。
“哎喲!”兩顆捱得很近的頭顱砰地一聲,撞在了一起,司空摘星的淚花都被撞出來了,他捂着腦袋,惡狠狠的說道:“陸小雞!你作死啊!”
陸小鳳緊緊地捂住他的嘴,左右望了望,然後陪笑道:“抱歉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雖然在道歉,但卻是笑着的,眉毛在笑,鬍子在笑,眼睛在笑,滿滿的喜意幾乎要從每根汗毛裡溢出來一般。
司空摘星輕哼一聲,將自己因爲一時好奇在魔教內轉了轉,然後無意間找到了一個密道,又在密道中遇到了西門吹雪的經過簡單的說了一遍。
聽完,陸小鳳愉悅的說道:“他沒事就好,不過,他究竟爲了什麼又回去了呢?”
司空摘星翻了下白眼,“我怎麼知道!”
陸小鳳張了張口,剛要說話,就聽一陣混亂尖銳的聲響從大殿中傳來,兩人對視一眼,趕緊向殿中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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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吹雪回去的時候,正好碰上緋姬帶着幾個人往這邊走,兩個人幾乎是對了個正着。
緋姬滿臉驚駭,不提對方爲什麼能像沒中藥一般行走自如,單單只是他身上的鎖鏈,早已不見了蹤影。而且,他身上傳來的那股氣勢,她知道,蛟龍已經脫困,公子困不住他了!
女人面色複雜,“爲什麼回來?”
西門吹雪淡淡道:“我的劍呢?”
“就爲這個?”
西門吹雪沒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無論是與不是,都與她無關!
他所要做的就是,拿起他的劍,然後,斬斷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