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律清嘆口氣,“還是我自己看着吧,別人我不放心。”
陸霆川沒再說什麼。
姜律清看了眼病房門,“進去看看吧。”
折身又坐回沙發上。
陸霆川忙不迭輕手輕腳打開門。
病房內只有牀頭一盞昏黃暖燈亮着。
機器監護儀滴滴聲,在靜謐的夜裡格外清晰。
陸霆川感覺自己雙腿灌了鉛一樣沉重,他甚至有點不敢上前,不敢看到她慘白的臉。
是他害的。
害她成這樣。
如果他不曾做過那些不擇手段的事,就不會讓她傷心,更不會讓她憂思過度,心臟不堪重負。
愧疚雖深但抵不過思念,他還是忍不住上前。
看着她放在被子外面,正輸液的手,他小心的坐在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腕。
果然很涼。
他擡起程鳶的手,讓她手心扣在自己的掌心,給她暖手。
液體太涼,直接輸入血管,很不舒服,他又用另一手攥住輸液管,試圖用手心的溫度給液體升溫。
再看向程鳶的臉,她帶着呼吸面罩,頭髮凌亂,臉色蒼白,明明合着眼,但眼皮在欒動,看樣子睡得不是很安穩。
他心疼,低頭輕輕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嗓子又疼又幹澀,他又不能發聲,怕驚擾到她。
過了一會兒,病房門打開。
姜律清拎着聽診器進來,沒說話,只默默放在陸霆川手邊,又悄無聲息地退出去。
陸霆川連忙拿起,將聽錘在手裡用力捂着,直到和他的手差不多溫度,他才利落的掛上耳朵,掀開被子,解開程鳶一半釦子,將聽錘放在她心口。
那條淺淺的疤痕依舊觸目驚心。
他再次看到,還是會倒吸一口涼氣,嗓子像堵了什麼東西,吸口氣喉嚨都會痛。
程鳶的心音雜亂無章,連同肺呼吸音都開始異常。
陸霆川聽了一會兒,摘下聽診器。
幫她整理好衣服,蓋好被子,繼續給她暖手。
然而他心裡卻在打鼓。
怎麼辦呢?
只能開胸,然後讓她再經歷一次非人的折磨麼?
太殘忍了。
他只要想到手術過程……有人會用手術刀在她的胸口劃下更長的刀口,還會用鉗子會剪斷她胸骨,繼而她的肋骨被拆下……她會在ICU裡躺着,或者半個月,或好幾個月……
陸霆川不敢想。
雖然他也做過這種手術,次數只多不少,但那些人在他眼裡,只是患者。
他可以冷眼旁觀,不帶絲毫感情。
程鳶不一樣。
她不是患者,她是他這輩子唯一喜歡過的姑娘。
如果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她還會是他的妻子,是他這輩子最親密無間的愛人。
他看不得她躺上手術檯,他無能爲力,而她任命運宰割的樣子。
疼,心特別疼,只想想,心就特別疼。
疼到無法呼吸。
陸霆川垂首,額頭抵在她的手背上。
一滴晶瑩滴落,滾燙的溫度讓程鳶反應性抖一下,晶瑩滑落,掉在白色的牀單上,滲透後突然消失不見。
一小時後。
門突然打開,陸霆川擡頭。
姜律清招手,讓他出來。
陸霆川放下程鳶的手,不捨地看她一眼,走出去。
剛合上門,姜律清小聲提醒:“你該走了,早上還要查房,要遲到了。”
陸霆川掏出手機看一眼時間,確實如此。
“我今晚再過來。”陸霆川收起手機。
姜律清深眸震動,“你瘋了嗎?白天上班晚上跑這麼遠。”
“沒辦法。”陸霆川無奈,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你這樣身體扛不住的,再說,晚上開夜車本來就危險,你再疲勞駕駛……你自己要注意安全,”姜律清忍不住叮囑。
陸霆川自己都覺得不現實。
可他除了這樣兩頭跑還能怎麼辦呢?
醫院的病人他放不下,程鳶他更放不下。
姜律清看着陸霆川疲憊又頹廢的面容,忍不住心疼,說:“這裡就交給我,你先好好把一院的工作處理一下,病人該交接交接,該手術手術,把假請下來。程鳶的情況現在還在可掌控範圍內,一時半會出不了什麼大事。這幾天我看着她,順便幫你打聽一下她的二次手術哪裡能做。”
陸霆川點頭,卻還是一臉頹色。
姜律清輕推他一把,“走,先去我辦公室,洗把臉,清醒一下。”
陸霆川卻說:“算了,爸,我不耽誤時間了,回去再洗漱。”
姜律清無奈,“我怕你這麼折騰,這麼累,疲勞駕駛,萬一路上再出什麼事。”
陸霆川渾然怔住,這是姜律清頭一次如此直白地說出這種關心的話。
他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爸,我知道,我會注意。”
“哎。”姜律清嘆氣。
送陸霆川出門時,路過樓道的自助售賣機。
姜律清喊住陸霆川,“你等一下。”
陸霆川駐足,就見姜律清面對售賣機,掃碼付款,售賣機出口“匡匡”兩聲,掉下兩瓶咖啡。
“拿着吧。”
兩瓶咖啡被塞進陸霆川手裡。
明明咖啡溫度很冰,但此刻在他手心,卻尤爲滾燙。
灼得他臉眼睛都有點睜不開,視線被水汽搞得有點模糊。
小時候,他父親打他那麼狠,他都沒哭過,兩瓶售賣機裡的冰咖啡卻讓他溼了眼眶。
“謝謝,爸。”陸霆川低頭,聲音發澀。
姜律清看着眼前早已比自己還高的兒子,一時也有點哽咽。
他以前一心忙工作,心思都撲在事業上,陸霆川從出生就不在他身邊,陸霆川五歲之前,見他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
他連他什麼時候學會叫“爸爸”都不知道。
陸霆川五歲後搬來東江,一直和外公住在一起。
平日也就週末或者過節過壽,兩人能見到。
他們見面,從來都是陸霆川很有禮貌的叫他一聲“爸”,然後再沒交流。
姜律清以前不覺得這樣的相處方式有什麼。
父子之間哪有那麼多親密無間。
都是男人,整那些婆婆媽媽,都是虛的。
他自己都是從“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方式裡出來的,他沒和陸霆川的爺爺鬧翻,沒把這種方式延續到陸霆川身上,已經夠了。
而且陸霆川挺聽話,被他母親和他外公教的很好。
陸家在京是大戶人家,論教育,肯定比他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