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石火之間,許幼南腦子裡刷過很多東西,燈光滅掉的瞬間錢雙雙臉上的悲慼,將她推下輪船的剎那?漾眼中的決然,以及被?漾困在房間的她的父兄、愛人,以及朋友的臉。
許幼南甚至還分神分析了下這出慘劇除了她親爹,還需要誰一起來背鍋。
總覺得和陸家某些個心思歹毒的人脫不開關係。和許元良同歸於盡?錢雙雙可不像是有那能耐和決心的人,並且光是她手腕上那東西她自己就不可能弄得到。
砸到海面上,落入水中,在腦袋都沒到水下的時候,許幼南終於忍不住想要罵人——她不會游泳啊!?漾真的不是想用更痛苦的方法弄死她?
陸行洲的人距離這地方不遠,更何況一直注意着這邊的動靜,許幼南落水的聲音傳到那邊,立即就有人察覺到了不對勁,然而還未有所決策,前方停下不動的輪船,突然“轟”的一聲,冒起滔天火光。緊接着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輪船緩緩側翻,倒在了海面上。
許幼南強忍着掙扎的衝動,死死地憋着氣,好不容易浮到水面上,突然就被一塊不明飛行物砸到了身上,伴隨着險些震破耳膜的爆炸聲響,她腦子一暈,又沉了下去……
“遭!”留守的陸沉光心腹怔怔地望着,臉色煞白,“三少剛剛發信息過來,說二少也在上面……”
“快去救人!”
輪船都被炸成了渣,上面的人還能活?
這話沒人敢說出來,不親自看到結果,這些人誰也不願意放棄。如果陸行洲和陸沉光都葬身此地,恐怕留給他們這些下屬的,除了逃亡,就只剩下回去請罪一途。
至於懲罰結果,是生是死誰能預料?
被砸暈在海里,許幼南以爲自己必死無疑,然而醒來的時候,看見的卻不是地獄。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滿目的白,這地方顯然是醫院。艱難地偏過腦袋,看到坐在病牀邊,疲憊地靠着牆的人,愣了。
李曌的情況似乎不太好,腦袋上包着一圈可笑的白色繃帶,其他地方倒是沒看見傷。他不知在這裡守了多久。眉眼間都是疲憊,但是即便睡着,姿勢也頗爲講究。許幼南能看得出來,他這是一個警戒的姿勢。
果不其然,她只稍稍哼了一聲,聲音小得她自己都沒怎麼注意,李曌卻驀地睜開了眼。眼眸中冷厲的光,在看見許幼南,反應過來這是什麼地方後,才倏然散去。
“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李曌湊過來,將手撐在病牀邊沿,眉頭擔憂地皺起。
聽他詢問,許幼南試探着動了動身體。左肩和腦袋有些痛,好像是浮上水面的時候被砸到的,但是情況並不算太壞,起碼這種程度的傷,她也不是沒有受過,完全可以忍受。於是強忍衝上喉嚨的悶哼,對李曌搖了搖頭,“我沒事,爸爸……他們呢?”
李曌卻沒有理會她這問題,許幼南剛纔微不可察皺眉的一瞬,別人可能會忽略,但是他習慣了捕捉信息,自然沒有漏過,當下輕輕按了按她左肩,“這裡傷到了?”
“唔——”猝不及防被襲擊,許幼南忍不住悶哼出聲,看見李曌沉下的臉,小聲解釋道:“也並不怎麼疼……應該是在海里的時候不小心被東西砸到的。”
先前檢查的時候。因爲許幼南身上沒有傷痕,也不見血跡,故而醫生初步診斷是溺水導致的昏迷,並沒有發現其他的傷。要不是這會兒不放心地問了問,還不知道她被傷到了,“我去叫醫生。”
李曌站起身就走,許幼南想拉住他,卻只摸到一小片衣角。
許幼南急得不行,想問問許元良怎麼樣,陸沉光有沒有受傷,陸行洲現在又在哪裡,還有……?漾。
但是李曌顯然對她剛纔對傷情的小隱瞞有些生氣,煞神一樣抱着雙臂站在一旁,親自監督着醫生給她檢查。折騰了一遍,醫生給了結果。傷情並不嚴重,開點藥擦一擦就好。
去拿了藥回來,李曌纔開口跟許幼南說現在的情況:“爸爸只是受了些傷,已經醒過來了。陸行洲一點事沒有,現在辦他的急事去了。陸謙現在還沒醒。”
說到這裡竟然就沒了,許幼南眼巴巴地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繼續說的打算,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陸沉光和……和?漾呢?”
似乎是許幼南問起?漾的關心讓他有些意外,李曌微微挑了挑眉。許幼南解釋道:“當時要不是他把我推下海,我可能跑不出來。”
“大概等把外面那些糟心事都解決,就會準備他的葬禮。”李曌語氣淡然,看見許幼南忽而握緊的拳,他幽幽道:“那事情本來就是他聯合陸沉光的姑姑陸晚一起策劃的,難道你還要感謝他?”
許幼南愕然,嘴脣翕動,好半晌,終究還是不知道該就這個話題發表什麼意見,轉而問道:“那……陸沉光呢?”
李曌先前對?漾和陸沉光避而不談,她一追問,就知道了?漾的死訊,那麼,陸沉光呢?
許幼南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眼睛睜得大大的,不願意放過李曌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變化。
李曌抿着薄脣,沉?許久,終究還是不打算隱瞞,他說道:“搜救的人沒找到他,現在還在找。”
那場爆炸的確危險,錢雙雙身上攜帶的定時炸彈威力強大,像是從軍方流出來的東西,但是也不是毫無生還的機會,不然也不會只有?漾和錢雙雙葬身大海。以陸沉光的能力,想要逃出來根本不難——許元良都還能將陸謙帶出來呢,但是陸沉光放不下許幼南。
李曌親眼看着陸沉光明明已經脫險,卻在看見許元良身邊不是許幼南的時候,毅然衝了回去。李曌以前聽過陸沉光的名聲,陸沉光隱瞞着的不爲人知的身份他比陸家人都知道得清楚,那個男人是如何的冷漠道上沒有人不知道,李曌從來沒想過,陸沉光竟然能爲許幼南放棄這麼多——那一轉身幾乎和衝向死亡沒有區別,可是他臉上竟然沒有一分猶豫。
在這個時候,李曌終於肯承認陸沉光,可是……陸沉光回去的時候,恰好撞上爆炸,他這個妹夫,真的還能回來嗎?
不管心裡怎樣想,李曌都不會告訴許幼南,他安慰道:“我都只受了這麼點傷,他那麼厲害,怎麼可能會有事?只是許元輝不安分,將消息賣出去了,那時候有不少勢力都跟過去了,陸沉光很可能落在了別人手裡。”
聽李曌這樣一說,許幼南心下稍安,如果真的……出了事,那不可能找不到人,李曌說的情況可能性很大,而這種情況對陸沉光而言並不算什麼災難,只要用點心,很輕易就能知道帶走他的是誰。
“我想去看看爸爸。”
李曌知道許幼南這是被他哄住了,微微鬆了口氣,將人扶起來,道:“我送你過去。”
李曌說許元良只是受了些傷,語氣輕描淡寫,許幼南以爲沒什麼事,然而到了許元良的病房門口,還沒推門,就聽到裡面傳來了許元良有些虛的聲音,說話的內容讓許幼南霎時就僵住了擡起要敲門的手。
她聽見許元良說:“……要是我不在了,你也不要慌,你二哥沒了,但是你大哥能力不比你差……你個兔崽子,怎麼你老子我費了那麼大力氣來培養你,都沒讓你蓋過你大哥的風頭呢?難道我當初就該果斷一點將你也丟到部隊裡去?”
沒聽見另外一個人的聲音,但是許元良不可能是在自言自語。許幼南不用費腦子都能猜到,裡面另一個人是許從臨——這也可以解釋爲什麼她醒來沒看見許從臨。
許從臨一直沒說話——或者是說了但是許幼南沒聽見。隔着一道門,許元良的聲音她都沒能完全聽清楚。
許幼南微微張着嘴巴,怕自己會哽咽出聲。轉頭看李曌,紅着一雙眼睛,沒開口詢問,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全放在了眼睛裡:你不是說他只是受了些傷嗎?
李曌面無表情,直接擡腳,一腳踹開了病房的房門,裡面許元良正好說到那句“保護好你姐姐”,讓許幼南聽見,眼淚“譁”的一下就下來了,拔腳就撲到了許元良病牀邊上,“爸爸!”
許從臨就站在一邊,垂着一雙幽?的眸子。緊緊抿着脣,氣勢已經不像以往那樣張揚。
李曌慢悠悠地跟進來,站在一旁抱臂旁觀,像是在看一出演技拙劣的戲。
許元良不在意地掃了長子一眼,疼惜地摸着許幼南的腦袋,哄道:“你哭什麼,爸爸沒事。”
許幼南不信,眼淚繼續掉,“那你剛纔……剛纔說……”
“世事無常,提前交代一下嘛,省得什麼時候就遇見了意外,那時候可就沒機會說了。”許元良溫聲道,“這些話我也不是突然想到的,老早以前就想交代了,但是你哥哥弟弟都是小混賬,一個個的不服管教。”指了指站在一旁好久不動的許從臨,“這回是沾着受傷的光,才讓你弟弟老老實實站在這裡聽我說,要在之前,聽恐怕也是會聽的,但是聽的時候有沒有走神誰知道呢?反正他這一心二用的能力的練得爐火純青。估計當着我的麪點了頭,過後就當我只是隨口一說。”
許元良平時說話總是帶着幾分不正經的味道,今天突然這麼認真,語氣裡還讓人聽出了莫名的哀婉意味。許幼南心中不安,睜着一雙大眼,一瞬不瞬地望着許元良。
許元良知道她不信,溫熱的指腹擦過她眼角,抹去晶瑩的淚,無奈道:“都這麼大了,怎麼還哭得跟個小孩子似的?我以爲你經過之前那些訓練,已經學會看慣生死了。爸爸本來就老了,終有一天是要離開的。現在我在的時候,自然是要護着你。以後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但是我沒辦法護着你一輩子,這毋庸置疑,我們許家的女孩子,就是要嬌寵一輩子的,以後你自然是臨臨的責任,我剛纔那樣跟他說沒什麼不對。”
頓了頓,他說:“當然,還有陸沉光。爸爸也不堅持那不插手的原則了,這次要是邱澹還鬧騰,我會幫着你們的。看來看去,還是陸沉光比較合我心意。”
許幼南已經呆住了。許元良這語氣跟交代遺言一樣,這蒼白的臉,虛弱的身體,滿身的繃帶,也讓她完全沒法相信他剛纔敷衍的解釋。又聽他提到陸沉光,忽然就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和失措,抱着許元良胳膊就哭了出來,旁邊許從臨也微微紅了眼眶,連忙將腦袋別開,一副彆扭養。
李曌冷冷地看着許元良輕聲軟語地哄許幼南,那人卻當他不存在一樣,對他的視線毫不在意。
“我真爲我自己的父親是個情聖而自豪。”話語中的嘲諷絲毫不加掩飾,對於危難之際許元良竟然還顧得上陸謙,李曌是詫異又不屑。陰陽怪氣地說了這麼一句話,轉身就走。
許元良揚聲說道:“讓臨臨歇會兒。外面那些記者你去處理一下。”之前進醫院的時候陣仗不小,有不少人看見,恐怕現在外面都已經開始傳他的死訊了,但是許元良不在乎,甚至打算利用這些輿論,將那些個蹦躂了好長時間的蟲子給滅掉,省得看了煩心。
“寶貝,別哭了。”李曌走後,許元良聽許幼南聲音都啞了,既是好笑又是心疼,“剛纔你大哥瞪了我那麼長時間,你們兩個都沒發現?”
許幼南抽抽搭搭地擡起頭來,打着嗝望他,一臉茫然。
許元良極力掩飾語氣裡的心虛,想要讓人聽出理直氣壯的味道。奈何兒女難得依賴的眼神,讓他失去了更多底氣,“我剛纔——也沒說我現在要怎麼樣啊。”
許從臨眼睛猛地一睜,許幼南還處在呆呆傻傻分析話語意思的狀態。
“我真的只是受了點傷而已……剛纔是這麼說的吧?你們難過什麼?”的確是這麼說的,但是誤導的話沒少說。
許幼南的抽噎戛然而止,許從臨則轉身就走。
“我還以爲你要死了……”許幼南傻兮兮地吐出這麼一句話,待看見許元良眼中一閃而逝的揶揄笑意,受騙的憤怒感立即升騰起來,一把將懷中抱着的胳膊撒開,許幼南一抹眼淚,憤憤地瞪他一眼,同樣毫不留戀地起身就走。
叫了幾聲沒留住人,許元良扶着額,拿起接起電話,“媽。沒什麼事,你們都不用來,我待會兒會帶着他們回去。”
掛掉電話後,閉着眼休憩了一會兒,許元良叫來人,問道:“陸謙還沒有醒麼?”
那人回道:“還沒有,醫生說……醒過來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揮了揮手,讓人退下。想起長子的目光,許元良自言自語道:“我這爲的可不是自己啊……怎麼說都是親家……”
下午的時候,許家的車隊浩浩蕩蕩的停在了醫院外面,許幼南被許從臨扶着走出醫院,頂着記者煩人的閃光燈上了車。
許元良是被人擡出來的,配合着許幼南通紅的眼眶,以及含着擔憂和悲痛的眼神,蹲了一上午的記者激動得不成樣。覺得自己彷彿已經可以預見d國勢力未來的發展趨勢。
要在以往,這些記者根本不敢這樣造次,但是這次顯然是料到了許元良出事,許家無人顧及這些小事,並且又得到了某些人的保證和爆料,故而行爲異常的放肆,好幾次都險些衝破保鏢的攔截。
好不容易突圍,回家許家,又陷入另一輪風波。
“……和你沒關係?”許奶奶氣得聲音發抖,“教唆許漾的是誰?給他提供幫助的是誰?將消息放出去的又是誰?你們是不是都當我瞎?!”
許二夫人和許元輝被罵得臉色青白,許二夫人不服氣地道:“是許漾自己向我們求助的,找了其他藉口,我們怎麼知道他是要害大哥?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給自己侄子一些幫助,怎麼還成了我們的錯了?至於那些消息,您逼問從臨的時候,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誰知道是不是哪個傭人泄露出去了?怎麼都把鍋往我們背上甩?最後,大哥遭此一難,明明就是他自己品行不端,惹來禍患,媽你不說他就算了,遷怒我們算是怎麼回事?”
許元輝沒有說話,但是也沒有阻止許二夫人開口,顯然他也並不認爲許二夫人說的有什麼不對。
許元良身上到底有傷,經不起折騰,這些“小事”他也不想管,跟許從臨和李曌交代了一聲,就自己休息去了。許從臨和李曌都冷着一張臉坐在客廳裡,面無表情地聽許二夫人辯解。
許幼南神思恍惚,上樓之前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在許從臨身邊坐下了。
許二夫人辯解完,許奶奶得到許從臨的眼神示意,不再說話。將許幼南招到身邊,看着她蒼白的臉色,心疼得不得了。
許二夫人僵硬的身體逐漸緩和,臉上慣有的笑容還未勾起,許從臨忽然翻出一疊資料,輕飄飄地扔到了許元輝面前,“這是你們和許漾見面的照片,和陸晚的通訊記錄,以及和記者聯繫的證據。錄音證據我也都有,不會冤枉人,二叔要是感興趣,先看完這些東西,我會放給你聽。”
夫婦二人臉色僵了一下。驚疑不定地對視一眼,強裝鎮定拿起許從臨拿出的東西,只看了幾眼,臉色就徹底變了。
事情定論如何,立即就有了結果。二房近來動作愈發明目張膽,這件事情許元良全權交給許從臨和李曌來管,除了要磨鍊兒子之外,爲的自然是要給許元輝夫婦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許奶奶自然知道長子的心思,也不插手,冷哼一聲,帶着許幼南起身,對兩個孫子道:“你爸爸相信你們,奶奶也不多管閒事,該怎麼來就怎麼來,不要顧忌什麼。都是大人了,總得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對許幼南的狀態十分不放心,離開客廳後,許奶奶道:“沉光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又加派了一些人手去找,南南放心,肯定不會有事的,要真出了事,不可能現在還沒有找到人。”許奶奶這並不全是安慰之語,她是真這樣想,畢竟從開始搜救到現在,遭難的人,不管是?漾和錢雙雙,還是那些個手下人,一個都沒有少,單就陸沉光沒有蹤影。按照陸沉光的能力來推斷,出事的可能性不大。
“奶奶。”許幼南沉?許久,終於出聲,“我想親自去找他。”她先前已經給陸行洲打過電話,可是每一次都是一樣的結果。
許奶奶不太贊同,但是看了看許幼南臉色,終究還是嘆了口氣,道:“去吧,讓你大哥陪你去。”
許幼南又回去找李曌,李曌沉?着看了她幾秒鐘,道:“好。”
兩人徑直去找了陸行洲,想要問問他有沒有找到什麼線索,然而見面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陸行洲手中來不及藏起的東西就被許幼南看了個正着。那是一截染血的袖子,不知道被什麼撕裂下來,顯得破敗不堪。許幼南一看見。腦子就有些發暈,那是陸沉光的襯衫袖子,她認得出來。
“這是……那裡找到的?”她語氣艱澀地問道。
陸行洲閉了閉眼,“海里撈上來的,我已經讓人以撈到袖子的地方爲圓心下海搜索。”
總覺得陸行洲的神色不太對,許幼南小心翼翼地問道:“……還有其他東西嗎?”
陸行洲頹廢地坐在地上,低下腦袋,許幼南頓時失去了看清他臉上神色變化的機會,煎熬的等待裡,只聽見他聲音沙啞地道:“沒了……”
許幼南信了,轉身走出去,站在甲板上看手下人撈上來的東西。都是些輪船的細小殘骸,沒什麼價值,許幼南腦子發暈的空檔,突然聽到有人聲音悲慼地喊道:“三少,又撈上來一塊!”
許幼南擡頭,看見一個男人捧着一塊……人的肢體。那好像是半條大腿,不知道是被什麼動物撕咬下來的,口子參差不齊,再被水那麼一泡,腫脹起來,看起來就異常的噁心。
許幼南呆呆地望着那東西,腦子還沒轉過來,就聽那男人身後一個短髮的女人哽咽道:“這纔不可能是二少……我纔不信……”
陸行洲衝出來,看見手下手中的東西后,卻是下意識看向了許幼南,佈滿血絲的眼中悲痛和慌亂共存。
“那是……什麼?”許幼南張了張嘴,問道,陸行洲剛纔不是說除了那一截袖子就沒其他的了嗎?爲什麼手下人卻說“又撈上來一塊”?“你騙我做什麼?”
許幼南猛地站起身,身體搖晃了一下。被李曌及時扶住。陸行洲擋在她面前,隔絕她的視線,道:“那東西很噁心,我怕嚇到你,所以剛纔纔沒讓你看。那不可能是二哥的,對不對?”
其實都泡成那樣了,哪裡還能辨別得出來。但是那艘輪船上死亡的手下的屍體——包括陸謙和?漾帶的人,幾乎都找了回來,拷問過?漾手下的一個倖存者,人數完全對得上。如今只剩陸沉光下落不明,這新鮮的碎屍極有可能和陸沉光有關係,但是誰都不願意相信。
“你騙我!”許幼南咬牙哭泣,想要衝過去仔細看,卻被陸行洲緊緊抱住,怎麼都不願意讓她過去。
“你放開我……放開我!”許幼南哭得幾乎窒息,腦子裡裝着的都是陸沉光被鯊魚分屍的模樣,已經不能夠思考。
李曌看不下去,一掌將人劈暈,接到自己懷裡,道:“你繼續找,我帶她回去。”
許幼南醒過來的時候,不是在許家,而是在許家名下靠近海邊的一棟別墅。李曌不在,外面守着衆多保鏢,不知道是爲了保護她的安全,還是爲了防止她跑出去。
從牀上爬起來,身體有些無力,腦子仍舊發暈,走路輕飄飄的,根本聽不到任何聲音。走到門邊。恰好聽見外面女傭的嘆息,“……十有八九就是了,可是大少爺和陸三少爺都還在找,都找了這麼久了,那片海域都被翻遍了,就只找到這麼幾塊碎屍,我覺得是不可能出現其他可能了……小姐真可憐啊……”
“……別說了……閉好你們的嘴巴,大少爺交代過什麼都忘了?快進去看看小姐醒了沒有,她可是好久沒有進食了……”
接着就有人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在外面喊了一聲。許幼南靠着牆發怔,沒有應聲。
敲門聲停了一會兒,就有人拿鑰匙開了門,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本來是想往牀上看的,陡然撞見倚在旁邊的許幼南。女傭嚇得猛地後退了一步,反應過來後拍了拍胸口,道:“小姐,抱歉,我不知道您醒了。我是進來問一下,您現在餓不餓?”
許幼南眼眸中沒有絲毫波瀾,靜靜地望了女傭許久,直到看得女傭渾身發毛,才緩緩搖了搖頭,“出去,我不餓。”
“可是大少爺說……您之前就沒有吃東西,現在又睡了這麼久,您真的不餓嗎?”
許幼南搖頭。
女傭皺了皺眉,衝外面的同伴招了招手,立即就有人送了一份清淡好消化的食物進來。女傭說:“聽說大少爺他們那邊已經有進展了,陸先生好像被人救走了……”女傭吃力地想要找理由安慰許幼南,然而頂着許幼南沒有任何生氣的目光,聲音不由自主漸漸弱了下去。將食物端到房間裡放好,又說了一句:“您千萬要吃一點。”接着就和同伴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食物的香味飄過來,許幼南聞到,沒有任何的食慾。順着牆滑下身體,將腦袋埋進膝蓋裡,想起女傭憐憫的神色,許幼南臉上的淚痕再一次被淚水沖刷。
開始時只是嗚咽,漸漸的變成了抽噎,最後索性哭出聲來。斷斷續續的,嗓子啞了停下,稍稍恢復又繼續哭。許幼南都不知道過了多久,哭得腦子發昏,身體疲累,意識漸漸遠去的時候,突然察覺到,面前蹲了一個人。
遲鈍地眨了眨眼睛,眼睫毛上掛了一串淚珠,一眨就再次淌進了眼睛裡,視線更加模糊。許幼南支撐着發着昏的腦袋,緩緩擡起頭來,驀然撞進一雙溫柔深邃的眼。
腦子當機一瞬後,許幼南伸出已經?了的手,小心翼翼地探過去,本想碰一碰這幻象,卻猝不及防摸到了他堅硬溫暖的胸膛。
看許幼南呆住,陸沉光身體微微一震,猛然伸出雙臂,將人緊緊抱進了懷中。許幼南臉上的淚痕,模糊迷茫的眼眸,蒼白的臉色,都讓他心疼得不能自己。
“寶貝,我回來了……”
重歸溫暖牢固的懷抱,感知到熟悉的溫度和氣息,許幼南眼中茫然終於散去些許,抱住失而復得的愛人,哭得更加委屈。
“別哭,別哭,我好好的,沒事啊。”陸沉光語氣前所未有的無措,溫柔地擦拭着她臉上的眼淚,那淚水卻源源不絕的流淌而下,看得他心臟又是一陣窒息的悶痛。低頭親吻她的眼睛和臉頰。憐惜而珍視。
“小爸……”許幼南抽噎着,沙啞的聲音喚出這個埋藏已久的稱呼,語氣中的無助和驚慌難以掩藏。以前她只知道她愛着這個人,從來沒嘗過失去他的滋味,從來不知曉,原來痛徹心扉就是這個樣子。
“我在。”陸沉光低低應了一聲,低頭吻上她慘白的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