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物?"孟宸軒笑着,只是半月不見,兩個人爲何如天南地北,越走越遠,冷冽的笑意,宛如老練的獵者,凌若蘭見過,這纔是真正的他:"我們上過牀,做過愛,這樣的關係在你看來只是玩與被玩?你也太高估了我,凌若蘭。"他眯起星目,手底卻緊纂過酒盅,他抽回視線,以免胸口的怒氣,轟然倒塌,他並不想傷她,
尤其昨日,他抱着她,溫暖的浴池中,她倚靠着池沿,爾時,微睜着眸,失神落魄的睨望着,
他打溼着毛巾,爲她擦拭,凌若蘭倦意重重,吻痕凌亂,她意識渙散,不再掙扎,任由着他擺佈,
水霧間,他從身後緊抱着她,水乳相容,如漆似膠,那是他們第一次共浴,他卻赫然發覺她右肩膀上綻花似的疤痕,半個月前那夜,他們赤裸相對,她的身體每個部位都見過,只是爲何突來的傷口,孟宸軒不解,終等到此刻盤問:"右肩的疤痕怎麼回事。"
話鋒突轉,她幾分失措。
見她微怔的神色,他步步緊逼問下:"是不是該好好給我說說你這半月來的行程。"他用的是"行程"這詞,其實他在逼問,他說他已給了她兩天時間來準備,是時候給他交代,凌若蘭微微頷首,他爲什麼如此義正言辭,那他呢?臉不紅,心不跳,話如長龍連草稿都不打,她輕輕嘆着,該告訴他嗎?
其實他知與不知,他們不會再有瓜葛,至少若蘭覺得她清楚自己所下的抉擇:"小傷沒什麼大礙。"
她側目,輕盈的睫羽微微顫着,孟宸軒蹙着:"不肯說是嗎?"他笑着:"昨天清早我來電,你再裝睡,我故意接聽的時候把內容錄製了一遍,你想不想聽,我想你會感興趣的。"
凌若蘭擡頭看着他,鬧中閃過那個英文字母,骨髓?!她眸光忽閃,似燃起希望的火焰,她嗖的握上他衣袖,急切的問道:"你是不是找到了適合凌玉的骨髓。"她的心在一時之間猛然跳動着:"是不是?"
凌若蘭臉頰的神色徒然而變,疑惑,猜疑,驚愕,夾雜在那雙水靈的瞳仁,她緊握着他手臂時,孟宸軒就這樣看着她,白色射燈,光影重重,在她眸底聚集成點點的熒光:"告訴我,是不是?"
她的聲音近乎渴望,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可是孟宸軒的沉寂,似一種折磨,正一點一滴磨滅她着耐性,那柳眉緊蹙,臨摹着一種懇求,他知道她的焦灼,更明白凌玉在她心裡的位置,思及,他心中懨懨,不知爲何,她爲一個人不顧一切,赴湯蹈火的時候,他心裡某個地方在隱隱的顫動。
孟宸軒抽回目光,放下手底的電話,只拿過酒盅,一飲而盡:"你懂我的意思,想我回答你的問題,你先得告訴我,我想知道的答案。"
他未在看她,卻用眼角的餘光睨過她,凌若蘭垂首,握緊他衣袖的手心卻怔忡的松下,那軍綠的衣袖,依稀可見緊皺的抓痕,又似漣漪,似痕跡,烙在他衣袖,可他目光未曾離去,望過她拂過的地方,卻暗生一種道不出的情愫。
凌若蘭低着頭,他爲何非得逼她去憶起昨日種種,那些苟延殘喘的日子,那些她費勁一切去模糊而淡忘的時間,就如同她右肩的烙下的傷痕,雖漸緩着疼痛,再睨過,提及時,所有的畫面如同舊電影般,一楨一貞,疾速在眼前翻轉,在腦中凌亂,似千萬只利刃,直嗖的撲面而來,
"你一走就是半個月。"
終於,
風起雲涌間,所有的畫面閃過一道銀光,模糊的腦海裡,只彙集成一陣雪花點。
她緩緩的說下,聲音卻像是天空裡的輕雲,柔軟的讓人沉溺,他靜聽着,也知道他利用骨髓之事,逼着她說出實情,她逃不掉的,她若會翻鬥雲,他亦會手遮天。
可她笑着,一字一句說下時,卻依舊低着腦袋,他緩緩的側目,看着那頸項勾勒着輕淺淡的弧,她微微凸起的頸椎,卻滲着清瘦的美,隔着燈影,卻見一顆紅色的硃砂鑲印在那柔皙的皮膚裡,柔軟的青絲在光影中浮着一層金圈,他凝視着,竟呼吸有些紊亂,她不該那麼美,他看着那張脣微微縈合,隨着她的呼吸,此起彼伏,她的語速很慢,卻超乎他想象的平靜。
——你一走就是半個月!
她笑過,無奈,彷彿命運的手掌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她追趕不上。
"我不知道在你眼裡我算什麼,可這半個月對我來說,是場浩劫。"她淡淡笑着,目光卻越漸越遠,思忖,眸底不由泛起瑩潤的熱潮,失去女人的貞潔,他卻消失了:"因爲在夜獄兼職,有人惡意報復,兼職的事在學校曝光,影響到學校的聲譽,所以學校勒令我退學,"
退學?
男人緊蹙眉心,卻隨她的話語,呼吸漸漸凝滯,可她怎做到如此平靜,甚至笑顏以對着這些,他聽着,靜靜的盯睨,包廂裡原本拂過的溫暖空氣,也隨着那冰冷的話語,凝滯成寒冰,彷彿一擊之下,便猛然破裂。
"然後呢?"終於,他徐徐開口,
凌若蘭靜靜頷首:"然後,"她笑着:"然後最關照的老師李主任也拍着我的肩背說,凌若蘭尊重院方的決定。我多次找院長,可是我連他們的面都看不到,就被辦公室主任推拒在外,我不服,覺得委屈,我即沒做傷天害理,違法亂紀的事,爲什麼要開除我,我還有一年就畢業,我沒了學籍,可這醜聞卻要寫進我檔案裡,跟着我一輩子。爲什麼?我心裡曾問過自己無數遍,爲什麼我這麼倒黴,"
她笑着:"直到後來有一天,我的事情被突然壓下來,祁俊炎雖然不說,可我知道是他花錢給我壓着。我接到消息,知道是何人所爲,我去夜獄鬧了一場,因爲我不再想忍讓,現實告訴我,當別人耍了你一耳光的時候,你也要回擊她一個,可是命又給我開了另一場玩笑,夜獄起火,我被安蕭鎖在化妝間的時候,孟宸軒,你知道嗎?我絕望了,我拼了命的敲着門板,低聲下氣求救着,沒人理我,我還記得安蕭把我推進火海的時候,她笑着,表情扭曲的低斥着去死吧,我以爲那次我真完了。"
凌若蘭的拳心漸漸握緊,指甲深深的刺進皮肉中,她只逼着自己冷靜,再冷靜,可回憶起那場大火,心有餘悸,孱弱的身軀不由一顫,她全是激起疙瘩,直覺寒意襲來,她還記得那赤紅的光影中,踹門而進的身影,她在半睜眸間看見那面容,不是他,而是另一個男人,他就在她耳畔聲聲呼喚着她,眸光融聚成一點,孟宸軒的容顏在瞳仁中模糊成影,她不會知道她曾經的渴望,每一次她近乎絕望,快撐不下去時,她渴望的身影就如此刻,似影似沫似海市蜃樓,伸手一觸,幻化成金色的粉末。
後來,她終於放下了。
凌若蘭嘆過:"那一次又是他救了我,我感激他,是真心的,你若問我這半月來到底經歷了什麼,我到最後纔想到,正如你所見的,"她定神的看着他,認真的說下:"我和他"
她微怔着,清晰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平靜無波的神色正一點一點凝聚着狂暴,那幽深中,深沉如海,又清漆映着毅然的她,
"你和他在一起了?"孟宸軒額前淺露的青筋隱隱跳動,未等她說出,他竟脫口而出,說下自己無數次的假想,原來是真的,呵呵,他一直擔心自己所見會是誤會與假象,他暴怒之下卻對她傷害,可是
她就那樣靜默對視,然後一字一句說下時,他竟畏懼從她嘴裡聽到真相!
凌若蘭未出聲,沉默良久。
孟宸軒緊簇着眉心,手底的酒盅卻快被攆握着片,他剋制着,可緊繃的下巴,銳利的眼睛如刀一樣刮向了她,他的目光很冷很冷,若蘭只覺着脊椎一片陰涼,是細密的冷汗,她迎着他的視線,她不會知道那段日子她有多害怕,驚慌,與絕望。當凌玉握着她的手,輕輕說着,我希望有人能替我去好好照顧你,姐,你一定要幸福。
那夜她收到他和歐陽雋雪在一起的照片時,她顫慄的刪了,同自己最後一條希望悉數清除,她被納入另一個懷抱時,她喃喃自語着:俊炎哥,電腦也有當機的時候。她疼,真的很疼。
彼此的沉默繾綣的襲來。
看着倔強中的她,傷心欲絕的她,他喉間徒生一陣苦澀與灼熱,燙的他整個人都說不出任何話,終於,孟宸軒久握的拳心漸漸放下,冰冷的神色卻暈染成一灘融水,他的目光終緩下,那緊蹙的眉心醞着濃濃的愁緒:"如果說"低沉的聲音,沙啞着,喉結輕輕的滑動:"如果說,這半月來我一直再撥你的電話,你相信嗎?"
聽之,凌若蘭先怔過,她手機先前沒電自動關機,她病一場,更沒想到他會來電,後來好不容易放在家裡衝電,她卻出了事,那段時間她天天在醫院守着,自失火她受傷後,她更沒機會去家裡取回那手機。
"信,"她輕輕的說着。
"可我聯繫不上你,我不知道你竟會發生這些事。你恨我,是嗎?恨我奪走你的初夜,卻不告而別?恨我在你最絕望的時候,卻不在你身邊?是嗎?"
四眸對視,
她輕掩着眸心,恨嗎?承認有過一絲,但又像黑夜閃過的流星,即逝。
一切都是心甘自願,
"不恨。"是因爲她放下了,若一定要說,只是陰差陽錯。冥冥中不屬於的一切,總歸是回到原點。
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