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呂澤和樊噲帶着親隨短兵護送着我的馬車一起進城不過幾百米,只見兩匹馬徑直而來,到得跟前,馬上之人甩鞍躍下,當先那人拱手作禮道:“呂將軍、樊將軍,聞得今日王后歸來,在下迎接來遲,見諒見諒。”
呂澤忙也下馬,連聲道:“哪裡,子房先生,陳平大人實在是客氣了,我是心急着見到妹妹,所以和老樊兩人得到消息就跑了出來,也不及和各位知會一聲。”以呂澤的身份,現在替我客氣一下並無不妥。而且他這話也說得沒錯,我們一行僅有四人,沒辦法分出人手事先通知陽漢軍接應,只是到得城門外才讓人通報給哥哥呂澤。他自然第一時間就衝了出來,至於其他人,比如站在面前的張良和陳平自然就慢了一步。
二人走到車前,俯身施禮,道:“見過王后。”
我撩開車簾。當看到張良和陳平再次站在面前之時,才真正深刻的感覺到一切又重新開始了。呂雉的人生,從這一刻起,又得繼續下去。心中微嘆,臉上卻淡笑着,道:“兩位大人軍務煩忙,呂雉回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悄悄入城,就是不想多有煩擾。兩位怎的還趕了過來,讓呂雉實在過意不去,。”
數年不見,張良原本姣如少年的面容微見滄桑之色,但奇異的卻並沒有損傷原有的魅力,反而平添了一種成熟的優雅。張良是世家子弟,這種形之於外。卻又自然純粹地高貴和優雅是經過數代人才能積累下來的,就算別人刻意模仿也學不來一分。
他微笑了一下,就像和風掠過大地,讓人油然而生一種溫暖之感,道:“王后歸來,豈是小事。若非事起倉促,良當安排淨水潑街,黃土墊道以迎接王后呢。”
而陳平立在他的身側,也微笑不語。這個男人也同樣不顯老。一雙桃花眼依舊神采灩灩,似有無限衷情隱含其中,雖然我知道那只是表象罷了。
看着他們,有一剎那。我在懷疑是不是這個時代的男人都太懂得保養之道。相較於我弄得這般憔悴不堪,甚至生機都快沒多少了,這兩個男人居然還能表現得這般鮮美可口的模樣。
就這麼微微一分神間,大道那頭又有二十多騎馬奔了過來。不過片刻便到得面前,我這纔看清楚,原來竟是曹參、夏侯嬰等一幫從沛縣一同起兵的老兄弟,後面還跟着幾個瞧着有些面熟。似乎是呂家的旁系子弟,紛紛過來忙着見禮。
我端坐在車中微笑點頭作答,心裡知道他們如今都是漢軍中最骨幹的力量。看來我雖離開漢營有近兩年的時間。但對他們地影響還存在着。
對我來說。這個開始似乎還不是很糟糕。
車駕一路往府衙而去。路上陸陸續續有將領騎馬來迎,待得到府衙之前。車後已跟上了幾十騎人馬。後面來的這些都是呂澤、張良、曹參等人的手下,大概是看着上峰匆匆忙忙趕出來,就算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也就都跟着出來了,結果聚在一起,居然也有一點氣勢。
|+|是歸劉邦統治的,所以他把原有地府衙擴充了一下,公務、居家都在這裡。論規模肯定不如關中的,但在此戰時,卻也講究不了那麼多。
府衙內早得了消息,大開中門,士卒靜立兩旁,車駕一路直入中庭。王后歸來,好歹也得給點待遇,至少這方面劉邦還沒給我難堪。
審食其和呂澤、樊噲、張良等人都自覺的侯在外面,我一個人慢慢走進了廳內,看見劉邦正坐在案几前看着一卷簡章。聽得我的腳步聲,猛地擡起了頭。兩年沒見,他的頭髮居然已經是一片花白,臉頰鬆馳,眼袋也明顯的垂了下來。我雖然知道這兩年他和項羽打拉鋸戰,日子極其不好過,隨即便忍不住有些惡意的想,縱慾過度也會老地。他這兩年納了那麼多姬妾,哪可能都只是放在家裡光看不碰。
劉邦看着我,眼神裡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然後很快便露出的一個大大地笑容,站起身走到我身前,喜道:“夫人,你真地回來了。”
微笑着俯身施禮:“見過大王。”
劉邦伸手扶住了我地肩,掛在臉上的笑意斂去,微蹙着眉嘆道:“夫人,當時從彭城出來地時候…
“大王,那時候那麼亂,我實在是嚇得糊里糊塗,都記不清發生什麼了。”我依舊微笑道。
“既然記不清……就不要再去想了。”劉邦深深的看了看我,手背輕輕掠過我的臉頰:“臉色這麼白,回來得好好調養調養。”
“已經將息了一段時間,沒什麼大礙了。”我道,“夫君看着也憔悴了許多,我知道戰前事忙,可也要顧及到身體纔是啊。”
他嗯了一聲,大概一時想不起再說什麼,站在那裡只是看着我。
廳內沉默了下來。
門外腳步聲響,一個內侍慌慌張張走到門檻之前,跪稟道:“回稟大王,戚夫人……”猛的看到了我,下面半句頓時嚥了下去。
“嗯……什麼事?”劉邦轉過頭問道。不用沉默相對,兩個人似乎都輕輕鬆了口氣。
“戚夫人……戚夫人血下不止,似有不妥。”那內侍說着,忍不住偷偷瞟了我一眼。
劉邦深深皺起了眉,道:“可讓醫官去看過?”
“已經請過了,”那內侍吃吃艾艾地道:“可是戚夫人她哭個不停,不肯讓醫官診脈,非要……非要馬上見大王。”
“知道了。”劉邦回過頭,歉意的看看我,“夫人,你一路也辛苦了,先下去歇歇。我……呃……過去看看,晚上再到你那兒去。”
“夫君只管忙自己的事,不用爲*低眉微笑。
“來人,速送王后回屋休息。”劉邦向屋外喝了一聲,見兩個內侍走了進來,又吩咐道:“好生伺侯着,要是讓王后有什麼不自在,我饒不了你們。”
劉邦走後,我沒直接去往寢處,而是回到外庭吩咐審食其和吳慶暫時去呂澤府裡住下。“食其,你去把這宮裡宮外的情況收集一下,密封好了,過幾日讓我哥哥帶給我。”想了想,又道:“我剛回來,身邊沒信得過的人,你讓我哥哥挑兩個人先給我使着。”
審食其喏了一聲,卻有些走神,眼晴定定的看着我。
“食其……”我咬住脣,心裡又是一陣苦痛,低聲道:“食其,你別這樣……”
他的臉上露出種被人刺了一劍後的表情,低下頭,緩緩地道:“是,小姐。小人告退。”
……
兩個內侍帶着我一路到了寢處。進屋一看,收拾倒還乾淨,有三個女婢靜侯在屋裡,見我進來,忙跪下見禮。我並未提前通知自己要來的消息,只是到了城門前才讓人稟報的,這麼快就收拾了幾間乾淨屋子出來,她們的手腳倒也算麻利,
幾個人圍着我一陣忙活,淋浴、更衣,勻面,梳鬢,我原本多日趕路就辛苦得很,等她們收拾完,已經斜靠在榻上昏昏欲睡了。幾個女婢也不敢驚醒我,輕輕給我蓋上一條錦毯,便悄悄退了出去。
迷迷糊糊睡了有一個多時辰,一睜眼竟然已是金烏西垂。坐起身,扭了扭脖子,還不等我開口喚人,那三個女婢便足下無聲的走了進來。一個手託烏木盤,上面放着一個不大的銀盞,第二個捧着只陶盆,而第三個人則託着塊疊好的錦帕。
“請王后嗽口。”捧着烏木盤的女婢柔聲道。
我拿起銀盞,含了口水,嗽了嗽,吐進了陶盆,而第三個女婢趕緊遞上塊錦帕給我擦試。
這套程序顯然比以前我在的時候繁雜講究得多。我當年身邊最多帶着兩個女婢,還兼帶照着如意,因此很多事都自己動手,一切簡單就好。現在光嗽個口就這麼多人圍着,還真有點不適應。
放下錦帕,我隨口問道:“這些都是誰教的?”
“是趙夫人。”接過錦帕的那名女婢低頭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