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病人不肯接受治療?是沒有合適的骨髓?”赤松梅問起了芥川的主治醫師。
醫生看到赤松梅後一眼認出她的身份但並不打算點破, 他坐在辦公室內看着這個深夜造訪的不速之客。
“可以這麼說。”醫生放下手中的筆,“現在沒有,但以前是有適合的。不過她仍舊拒絕了, 而且她也不接受化療, 所以病情一直拖着。”
她能活到現在簡直就是個奇蹟, 但這並不代表她的身體會好轉, 病就會痊癒。
“爲什麼?爲什麼她要這麼做?”赤松梅握緊拳頭, 渾身溼透的她看起來格外狼狽。
“這個你就要問病人了。”醫生提提眼鏡,“不過病人曾經告訴我,她要贖罪, 這是她的報應。所以一直不肯接受治療。”
聽到這裡的時候,赤松梅震驚得後退幾步。
她有了想逃跑的衝動, 甚至手已經握上了門把。到最後一刻, 理智勝過衝動, 她合了閤眼,再睜開時, 她堅定地看向醫生。
“醫生,做手術吧。我來提供骨髓。”赤松梅已然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會改變也不會後悔,“但我希望你們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醫生看着眼裡閃過一絲悲慼的赤松梅。
“我提供骨髓一事務必要做好保密工作,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擾我。在手術後也請把我們錯開。”赤松梅無奈一笑,“母親不照顧自己的身體, 做孩子的也必須有責任照顧不是嗎?”
醫生不再說話。
手術日期定在了明日下午, 由於赤松梅的一再堅持, 仍處於昏迷狀態的芥川在剛出重症病房轉普通病房時就被送進了手術室。
赤松梅已經了工作, 她放棄了她之前所追求的東西。她打算等養好身體之後再去做自己要做的事。一天的時間足夠讓她處理完人際關係和工作上的瑣事。
她特地和李斯特見了一次面, 並且也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了他一部分,只不過病人從她媽換成了某個人。
至於辭職的事, 他並沒有多加深究。
她畢竟不是屬於他的人,也終有一日是會離開的。所以她的離開她並不打算要挽留。
他也曾向她表過態自己的心意什麼的,然而她已經給過自己答覆了。她是不會停留在他這棵樹上的,她是居無定所的鳥兒,也許一望無際的天空纔是她的歸所。
躺在病房裡的赤松梅在感受到麻醉藥所帶來的昏睡感後緩緩閉了眼,接下來的事情全部是在她無意識時進行的。
她覺得自己似乎被困在夢境裡,不能逃脫。
而那些夢更像是那個女人——芥川杏子爲她設下的牢籠,讓她使勁渾身解數都無法逃離。
她看到了平時的回憶中沒有留意到的畫面。年幼的她緊緊地握着面色蒼白的母親的手,一次又一次詢問父親何時返家。
母親在這時候總是這時候輕輕撫摸她的腦袋,一遍又一遍耐心的告訴她,父親馬上就回來了。然而並沒有預料中的那麼快,他的父親總是很忙很忙,應酬到了半夜纔回家。
她總是在自己房間裡聽到隔壁父親因爲醉酒後而謾罵母親的聲音,母親雖然痛苦但仍舊一次次地勸說父親,開解父親,並且讓他不要打擾到還在熟睡的女兒。
最後,赤松梅甚至聽到了生意失利的父親動手打母親的聲音。那一晚,她躲在被窩裡瑟瑟發抖,哭得撕心裂肺。
母親覺察後不顧自己還腫脹着的臉趕忙過來抱着年幼不懂事的她,輕輕哄她入睡,一鬨就是一整夜。
自那以後,母親便不再勸說父親了。對於父親的大罵也都是順從地隱忍,希望能夠換來父親的愧疚。
然而,她的母親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得到鑑定報告的那一天,她也在場。
第一次她看到了向來堅強的母親哭成了淚人兒,抱着她,緊緊的。
那時候,她覺得母親與她之間有了鴻溝,一道無法跨越的的鴻溝。
有母親陪伴的日子過了一年,赤松梅想起了她母親離開的那一日。
母親緊緊抱着她,就好像拿到報告的那一天一樣。不過她仍然不知道母親爲何如此痛苦,她什麼都不懂。
最後,母親最後一次外出。
小小的她,沒能再等到母親回來。
再接着,她聽到的是父親對母親的咒罵。
父親什麼都不知情,當時正直公司分家,父親的情緒格外激動。在孩子面前絲毫沒有收斂,他一而再地中傷那不告而別的女人,在年幼的赤松梅面前毫無保留地展現了大人們的世界的殘酷。
再然後,上了幼稚園的她被同伴欺負。
理由爲沒有母親的怪物。
在那之後,她度過了黑暗的童年……
懷着對母親的恨,她一點點長大了。
——
再睜開眼的時候,入目的淨是一片白色。
那是醫院所特有的顏色,最爲純粹的,不可能被污染的白色。
赤松梅的傷口已經被縫合,但仍有隱隱約約的疼痛感。沒有人知道捐獻骨髓的人究竟是誰,就連得到芥川做了手術的綠間也得不到解結果。
赤松梅在手術前發過訊息給綠間,告訴他自己有事先回了美國以此作爲不在場證明掩蓋自己捐獻了骨髓之事。
而期間探望赤松梅的,只有李斯特。
“身體怎麼樣了?”李斯特把買的花放進花瓶裡,接着走到赤松梅的病牀前的椅子上坐下。
赤松梅的病房在芥川杏子的上一層,是赤松梅特別要求的。赤松梅正在看書,看到李斯特她先是一笑,繼續說道:“現在還不是下班時間吧?怎麼過來了?”
“看樣子你身體好很多了,畢竟都開始關心我了。”李斯特有些靦腆地笑着,赤松梅有些不自在。李斯特的心思她知道的,但她也不好點破,之前已經明確拒絕過了的,現在再提恐怕會落得個自作多情的下場。
“如果我是你的下屬,我就投訴你。”赤松梅打趣道,“小心工作不保。”現在的這層關係不近不遠,也只能如此,誰也不去點破。
“嘿,能炒掉我的只有我爸爸。”李斯特輕鬆一笑,“誰舉報我就是不想幹了。”
赤松梅把書合上,“能幫我倒杯水嗎?”
“樂意之至。”李斯特起身倒水給赤松梅。
“大概等我恢復了的時候,我就要回美國了。”赤松梅接過水杯喝了一口,接着把玩着水杯,“我父親那邊……已經在催了。”
她撒謊了,她不太想讓太多人知道自己還在日本的事情,所以能瞞一個是一個。
“啊,我能理解的。”李斯特依舊笑着,“你能過得好……我會很開心的。”
“謝謝,你對我真好。”她是發自內心地感謝他,正因爲如此她纔不能耽誤他的時間。
“時間不早了,快點回去吧。”
“我知道,你……”李斯特顯然有話想說,隨後想想又放棄了,“自己保重。”
“我會的。”赤松梅張開手,“來個朋友之間的擁抱吧?”
李斯特一愣,隨即過去輕輕擁住了赤松梅。
她穿着寬大的病號服,顯得人更瘦了。
“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隨時可以找我。”這是他臨走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赤松梅心情很好,因爲她有了一個真摯的朋友。
接下來的休養顯得有些乏味,赤松梅除了吃飯睡覺,時間幾乎都花在了關於工作的企劃案上。在李斯特的公司她學習到了很多,回了美國之後也能幫的上忙了,至少她應該爲不必去託尼的公司而高興。
她把日本分公司的許多事宜都整理好了發給了父親和他的友人。在得到父親的首肯後她開始籌備擴建分公司。
時間過得看似無趣,但也算得上充實。
然後,赤松梅在住了半個月的醫院後正式出院。
對於綠間來說,放在以前半個月見不到女友可能沒什麼,他向來是個寡慾的人。但倘若對象是赤松梅,他就坐不住了。
這天赤松梅特意打電話給恰好結束社團活動的綠間表示餓了讓他送吃的過來。而出乎她無聊的是,綠間在接到電話後的十分鐘後就到了她家門口,她看着他急忙忙趕過來,內心有些小激動。
“你去哪了?”綠間強行壓下刨根究底的念想,儘量維持冷靜。看着她那副憔悴的模樣,他也不忍心。
“抱歉,回了趟美國。工作有點忙呀~”赤松梅拍拍綠間的結實的胸膛,“別擔心,我很好。”
“你臉色很差。”看起來她不太好,比起半個月前真的差太多了。“你先別動。”
綠間不給赤松梅說話的機會,徑直進了屋子,把從便利店買來的粥放在廚房的桌子上,然後回身走到玄關,把赤松梅打橫抱起。
“這幾天休息一下,哪裡也別去了。”綠間覺得懷裡的人抱起來有些硌人,想必瘦了不少。“ 還是先躺一會,好像有點發燒了。”
“噗嗤——”赤松梅看他緊張兮兮的,不覺好笑,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親暱地蹭蹭他寬厚的胸膛,感受他的溫度和有力心跳。
“纔多久沒見,我的真太郎變得這麼體貼人了。我都捨不得離開你了,怎麼辦?”說完隔着衣服親了綠間的左胸靠近心臟的位置。
綠間一僵,換做是以前他早把她丟下去了,然而這一次多了一種悸動的感覺。
“啊,真太郎有反應了呢,心跳這麼快!”赤松梅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那麼開心。
“閉嘴。”綠間臉頰紅彤彤的。
都什麼時候了,還沒個正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