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福船隊從身後緩緩接近德邦號的時候,德邦號上卻發生了嚴重的內訌......
座標:德邦號艉艙。
艉艙裡有一處壁櫃,鑰匙只有陳火丁有,裡面放着只有德邦號船長才有權利使用的一把AK,一把M9手槍,還有一排彈夾。
陳二爺此刻正在一臉滿足感的取槍,檢查,然後往一個小竹簍裡塞彈夾。
而旁邊站着的馬六同志,則是滿臉怒容,雙目圓睜:“二爺,講好這次該我出手的!”
“嗯?何時講好的?”某個滿臉絡腮鬍的黑矮子這時貌似得了失憶症。
“二爺,莫要混賴,沒得讓弟兄們嗤笑!”
“都是自家弟兄,笑便笑了。”陳火丁這時已經檢查完槍械,背起AK就準備出艙大幹一場,渾沒有把一旁眼巴巴盯着AK的馬六當會事。
“黑廝!”已經出離憤怒的馬六,這時臉拉得更長,平日裡虛僞的面具也摘了下來,二爺這種尊稱被遠遠扔掉:“今日不給我使槍,爺以後不伺候了!”
“不伺候就不伺候,爺還能省些子辣椒麪。”
......看看就要出門的陳二爺,再掃一眼坐在船艙裡看熱鬧的韓書生,馬六滿臉通紅,說不得只好使出大招——之見他緊緊跟在二爺身後,彎下腰對着二爺的耳朵小聲說道:“莫要以爲爺不知你的心思,你這黑廝得是想去入夥?哼哼,丟下大爺和老弟兄們,去大員入夥!”
陳火丁聽到這裡,突然間停住了腳。
“嘿嘿!”見這黑廝被自己說中了心思,馬六趕緊趁熱打鐵:“本就說好今次實操的,你莫要混賴。待我練熟了手,你去入夥,弟兄們也有個託付不是?”
馬六這時滿臉堆笑,一邊輕輕從有些呆滯的二爺手中取下AK,然後再拽走竹簍,這時候尊稱又回來了:“二爺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再不理會還在那裡發愣的黑廝,馬六這時左手AK,右手竹簍,蹭蹭幾步,就如履平地般登上了艉樓屋頂。
站在艉樓頂,手長腿長的馬六此刻意氣風發,側頭看看已經幾乎和德邦號平行的福船隊,馬六先是哈哈一笑,然後衝着甲板上的兄弟們大喊一聲:“二百步,並行!”
......對本船獨特的戰鬥模式再清楚不過的水手們,聞聲開始熟練的操帆擺舵,在有點心不在焉的陳二爺指揮下,德邦號下一刻緩緩向福船靠攏。正當福船上的人以爲海盜們終於要來跳幫廝殺的時候,雙方在200米左右的距離上,又開始平行了......
“這幫賤人到底要鬧哪樣?”福船上的人又一次陷入迷惑中。
當然,他們不用迷惑很久,按照平日裡被黑廝無數次踢打臭罵後學來的動作要領,馬六同志此刻已經處於標準的臥姿瞄準中,下一刻,AK的槍火閃起。
......
後世的人們是很幸福的,因爲大家都生活在童話世界裡。
託各國電影評級委員會的福,後世的民衆,對槍戰的理解是這樣的:歹徒用小手槍在近距離射擊,然後演員穿着漂亮的,連彈孔都沒有的西裝緩緩倒下——敬業點的會用手捂一捂胸前,別提鮮血,不存在的。
更加經典的是帥哥主角大戰匪徒:先是遠在“幾十米”外的蒙面匪徒用AK一頓狂掃,然後帥哥們瞬間縮回車門後,窗戶後,牆角後......“噠噠噠”,鏡頭中一排彈孔出現,下一刻,帥哥們露頭,舉起手槍開始還擊......
真實情況是這樣的:400米內,標準AK步槍射出的7.62毫米子彈,會輕鬆寫意的穿透車門,窗戶,牆角,然後將這些障礙背後的人打成零件。
真正上過戰場的人就知道,每100個被AK打死的人,能完整保留屍體的,不超過50%。手臂和大腿亂飛,背後被子彈動能衝出碗口大的洞,鮮血和內臟噴涌而出,這纔是AK兄的真實威力。
所以福船上的人開始倒黴了:第一波命中就將整齊的人牆打出了豁口。AK前兩輪短點射是放空的,然而整齊排在船幫後的水手們並沒有原地臥倒撥打911——明人壓根沒這個意識。
從第三波開始,已經適應了槍口起伏節奏的馬六,開始命中200多米外的福船。正如前文所說,木製的舷牆根本阻擋不住7.62毫米子彈的侵蝕,反而成爲幫兇;彈頭和木板碎片此刻在甲板中四處亂飛,殘肢飛舞,血液噴濺,水手排出的人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迅速崩塌。
到這個時候,終於反應過來的人們纔開始現場練習匍匐前進,然而這沒什麼卵用,動能強大的彈頭依舊在不停穿透木板,奪取生命。
“轟隆”一聲炮響,福船終於發起了反擊。
在已經陷入瘋狂的謝出水強令下,炮手冒着彈雨點燃了虎蹲炮引線。
然而這沒什麼卵用:虎蹲炮是用來在接舷戰開始那一刻,近距離用散彈掃射敵方水手的。也就是說,射程控制在二十米內,虎蹲炮才能達到有效殺傷。而且這是一錘子買賣,因爲放完這一炮,敵人就已經開始跳幫,不會留給炮手二次裝填的機會。
現如今在起伏的船頭,隔着200多米的距離對着沙船放炮,效果可想而知——碎石天女散花般落在了雙方之間的海面上,沒有帶走一片雲彩。
謝出水現在終於明白了一件事:這條該死的沙船爲何要在洋麪上並排行駛。
然而搞明白這一點的代價是如此慘重,慘重到謝出水本人也沒能逃過中彈的命運:彈頭隨後打到虎蹲炮上,反射進了他的腹腔。
強忍住腹部的劇痛,謝出水一邊捂緊傷口,一邊靠在舷牆上晃晃腦袋——他在努力克服大量失血後帶來的眩暈感。
下一刻,喘着粗氣,謝出水看着滿地狼藉的屍體和殘肢,還有隨着甲板搖晃而不停流動的血波,他猛然間拉過來一個水手,艱難地張口說道:“打,打旗,讓老十三快走,棄...棄船,各自逃命!”
說完這句話後,謝出水鬆開手,開始踉踉蹌蹌地扶着船舷往艉艙走去——那裡還有一把手銃,已知今日必無幸理的他,打算用手銃賺一個之後再上路。
......
從第一顆子彈出膛到福船上殘餘的水手紛紛跳海,整個過程看似熱鬧,實際上連10分鐘都沒有。
短短時間內,經歷了從天堂到地獄的福船隊,已經開啓了逃命模式。打頭一艘福船,這時已經失去控制,就像醉駕的卡車一樣,航向開始漸漸偏斜。
殘餘的水手正從船尾陸續跳海,紛紛遊向身後那艘完好無損的福船。而後船的船主謝十三,這時正在下令轉舵,命令福船往大陸方向逃命。
然而這注定是無用功:只有100名水手和一些補給的德邦號,現在實際上就是一艘空船,就像在戈壁上奔跑的SUV一樣。而福船就像裝滿砂石的兩輛重卡,無論怎麼機動,都會輕易被SUV追上,並且保持住200米距離的平行站位。
第二場戰鬥也很快結束了。
這次德邦號上的水手們英勇地展開了跳幫戰術......人都死差不多了,跳幫過去30人收拾殘局。
......
謝出水正在努力大口呼吸着空氣。他此刻斜靠在艉艙牆下,面色蒼白,渾身鮮血,雙眼緊盯着門口。
艙門外嘈雜的喊叫聲已經傳來,他知道海盜們就在門口,很快就會有人衝進艉艙。然而他現在已經無力還擊:身下大片的鮮血帶走了他所有的力氣。
沒過多久,果真有個提着短刀的海盜衝了進來。俯身看了看還在喘氣的謝出水,海盜嘿嘿一笑,然後扭頭衝着門外大吼一聲:“二爺,還有個喘氣的!”
......門外傳來了一陣奇怪的“滴滴”聲。一個滿臉鬍鬚的矮漢子這時走進了艉艙,此人手中拿着一塊怪模怪樣的黑磚,詭異的“滴滴”聲就是從黑磚中傳出。
矮漢子進門後,並沒有搭理謝出水,而是低頭緊盯着手中物事,像個風水堪輿一般在船艙裡尋來尋去。沒用多久,矮漢子來到壁櫃前,只見他一把拉開櫃門,在謝出水鄙視的眼神中,抓出了櫃中的銀錠......不是,是角落裡不起眼的一個黑匣子。
下一刻,謝出水無神的眼睛猛然大睜:只見黑矮子把黑匣子放在桌面上,然後從後腰取下一串銅鑰匙,挑了其中一枚出來,“吧嗒”一聲後,那塊精巧的小銅鎖就被打開了。
陳火丁打開木匣後,順手把兩雙緞面布鞋扔給了艙門口的夥計們,然後又順手把那幾封家信扔出窗戶,任由海風吹走。接下來二爺抱起木匣,一邊亂摸,一邊嘴裡“嘖嘖”有聲:“好寶貝,須得速速送回塘莊,福佬出海還要用!”
......
謝出水聽到這句後,瀕死的他這一刻福至心靈,眼前閃過了一幕幕連續的畫面:
族叔謝福清一臉無奈地說道:“紅毛人屍橫遍野,城牆炸裂,這怎生能是偷襲?”
族叔謝福清惱怒地說道:“那塘莊二掌櫃是杭州丐幫大龍頭的結義兄弟......你現在就走......後日雙船同回漳州!”
圓臉的家丁旺財笑眯眯地說道:“等綱首到了地頭,便能見到拿鑰匙開箱的。”
謝出水恍然大悟,謝出水緊盯着黑木匣子,嚥下了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