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碼頭接人的,不光有隸屬於陸軍的衛遠,還有陸戰隊副司令杜德威。
杜德威這個南美游擊隊餘孽,穿越的時間比較遲,所以他並不認識陳火丁。不過這無所謂,心中早已有了逼數的杜德威,此刻只是面帶微笑的和陳二爺握握手,介紹兩句就完事。
陳二爺對軍隊內部的兵種劃分是一頭霧水。好在從杭州出發前,他是經過魯成暗示和提點的,所以他現在大概知道,杜德威是統管“探馬,夜不收”這些精銳的頭頭,是宰執親軍。
無奈的陳二爺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大頭兵還沒當上就被迫參與這些內部的派系鬥爭,實非他本人所願。接下來自然是誰也逃不過的新兵集訓:剔着板寸的二爺很快被分配到大員島上新建的兵營裡,默默地收拾起牀鋪,身邊是大聲宣讀着條例的新兵教官——屏風寨的老夥計,二爺現在的頂頭上司。
......
當天跑到大員碼頭接船的,還包括了兩位海軍人士。當然了,如此多的軍人來到碼頭,自然不會是因爲陳火丁這個新兵......二爺只是大夥附帶一見,順便調笑兩句的開心果。這些人來到碼頭的真正意圖,是來見王曉輝的:三天前,當此君還在海上漂浮的時候,就已經被任命爲“爭鋒”計劃的海軍代表。
所以說,今天這種場合,是略略有些壓抑的,事實上,大員島的氣氛最近一直都比較緊張。當然,陳二爺這種初次來到大員的局外人是感覺不到的。
現在是1628年的5月份。穿越勢力今年最重要的對外工作:消滅鄭芝龍匪幫,已經處於正式實施階段。
自熊文燦入閩以來,一直密切關注着閩海局勢的穿越衆,已經根據外派人員傳回來的情報,召開了2次擴大會議,1次專題會議。這個數量在穿越勢力短短的歷史上,屬於絕無僅有。
當下的局勢是:派駐到福州的大員島代表,已經多次成功面見熊文燦。代表在送上大批財寶之餘,順便表達了一番化外野人們精忠報國的迫切心情。
以上這些動作,再加上巡撫衙門某個當紅贊畫“出於公心”的“參謀籌劃”,已經成功令熊文燦做出了一個戰略判斷:優先接見大員匪幫頭目:曹川。如果這之後一切順利的話,熊文燦就打算正式招撫大員勢力,並給予曹川官府方面的支持,平滅包括鄭芝龍在內的大小海盜。
儘管老熊目前還處於某種觀望狀態,並沒有完全倒向大員方面,但是這個成果,已經足夠令大辦公室諸公興奮一把了——這是正常的,歷史上老熊沒得選擇,現在多出一個大員幫來,老熊自然會待價而沽。
要知道,歷史上的熊文燦,可是帶着朝堂上下對招撫鄭芝龍的默許出京的。老熊到福建後不久,便既着手招撫了鄭芝龍,這中間過程很順,沒有出現歷朝官府招撫賊匪的必備項目:反覆來去,討價還價,伏擊誘殺——此處便可一窺老熊誠意,還有明帝國那強大外表下的虛弱不堪。
穿越勢力如今能取得這樣的卡位優先度,這是先知先覺+長期佈局的結果,相當不容易。
熊文燦的消息是在陳火丁到埠大員的三天前,從福州情報站的電臺中發過來的。
得到這個消息後,夏先澤當即召開了緊急會議。
在會議上首先確定下來的,是正式成立旨在消滅鄭芝龍的“爭鋒”計劃執行小組。組長由情報局局長戴雲擔任,包括海軍陸軍和陸戰隊在內都有派人蔘與。
會議上其次定下來的,是迅速回應老熊的主張:近日內派出“曹總”去福州和老熊會面,爭取早日得到正式招撫。
會議的最後,大辦公室責成新出爐的“爭鋒”小組,根據先前的預案和最新情報,儘快拿出消滅鄭芝龍具體計劃。
......
早在熊文燦經停杭州,熊道找上門投誠的那一刻,大員方面就對今日的局面有了推演。
穿越勢力期盼達到的最好結果是:由熊文燦招撫一員穿越勢力隆重推出的“猛將”,授予此人遊擊將軍的官職,然後雙方聯軍在猛將兄指揮下東征西討,平滅各路海盜勢力。
這種模式,有利於將來某勢力得了天下後甩鍋:是XX受的招撫,不是曹川受的招撫......雖說這是掩耳盜鈴,但好歹也能略略在史書上塗脂抹粉一番。
次一檔的結果大家也早有預案:老熊不搭理所謂的猛將兄提議,而是直奔主題,要招撫大員海匪頭領曹川。
現如今穿越衆面對的,就是這個次一檔的結果。
西貝貨是很容易找的,畢竟熊文燦又不知道曹川長啥樣。
至於說曹川本人,去福州那就是搞笑的。作爲穿越勢力的最核心競爭力,一切力量的源泉,莫說是招撫了,即便是有一天穿越衆打下了某個沿海大城,沒有大艦隊護航,曹總也是不可能從大員挪窩的——這尼瑪太重要了,不能輕動啊!
......綜上所述,西貝貨張冬東就出場了。
張冬東,河北人,穿越前是某廣告公司的客戶經理。
張冬東既不帥,長得和曹總也不是很像,也不英明神武,也不會海戰陸戰諜報戰,那麼他是如何當上曹總替身的呢?
很簡單,排除法。
首先排除掉的是異端。
什麼是異端?抨擊夏先澤右傾投降主義路線的那幫人就是異端。簡單說就是:皇漢們。
跑去接受招撫的人,未來很多時間都不會待在大員。所以大員目前的領導層和所有的技術人員,包括鍊鋼造船的在內,也被排除在外。
剩下的人本身已經不多,這裡面還要刨除大部分不願意跑去給明國官兒下跪的人。
歷史上熊文燦在招撫鄭芝龍時,給出的這個“五虎遊擊將軍”,不但在大明體制內位階很低,即便是在穿越體制內,同樣不是個好差事。
要權利沒權利,一舉一動都有人在背後指點,打仗什麼的有軍方的專業人士,時不時還要被皇漢們噴幾句......這就是個傀儡。
講真,這個位置的競爭者實在不算多,於是廣告經理張冬東就順利上任了。張老兄眼下正在緊急培訓中:打着曹川的名號,蓄着半長的頭髮,兜裡揣着假髮髻,每天都在練習如何跪拜磕頭......
......
明確了招撫責任人和計劃負責人後,以戴云爲首的小組,經過幾天討論,很快便拿出了消滅鄭芝龍的計劃:伏擊。
正面對剛是不可能的。大員島現在根本沒有那麼多船和水手去海對岸找老鄭的麻煩。指望老鄭突然間變成腦殘,全軍殺過來也不現實,所以算來算去,還是要發揮某勢力獨有的高科技優勢:伏殺。
關於如何伏殺,總之要鄭芝龍露頭才行。現如今敵在明我在暗,戴雲他們已經準備好了一系列預案,只要老鄭還想着招撫,就不愁他不上鉤——搞定老鄭,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至於鄭芝龍死亡之後的局面,反而是最不需要擔心的——歷史上鄭芝龍被滿清軟禁後,手下那幫人瞬間四分五裂,一個服衆的都沒有。
在這個時間段,那些所謂的大海主,包括鄭芝龍手下那些族兄族弟,沒有任何人擁有老鄭合縱連橫的天賦能力。表面兄弟們在得知老鄭翹辮子的第一時間,就會互相廝殺起來。
如果把老鄭放進光榮三國志裡,那麼毫無疑問,老鄭的統率力會在90+。青年時期的鄭芝龍,有一個所有偉大統帥共有的天賦:組建統一戰線。
縱觀古往今來的成事者,似劉漢,李唐,乃至朱八八,後朝太祖,這些人總能在錯綜複雜的局勢中,清晰明辨敵我——在某一個時間點,聯合老二斗老大,接下來散夥,翻臉,繼續聯合老三鬥老二......直至所有對手消亡。
鄭芝龍同樣具備這個能力。
歷史上的鄭芝龍,先是聯合一羣貌合形離的海盜四下劫掠,以紅利爲誘餌,忽悠大夥和官府作對。然而在某人成功接受招安後,掉過頭就把老兄弟一一干掉。
這中間有一段史實可以做出極其明顯的對比:鄭芝龍初受招安後不久,遭到表面兄弟李魁奇反叛。當時李魁奇已經煽動了大部分鄭氏的原班人馬,佔據廈門,並將鄭芝龍和他的幾個族兄弟趕回福州。
在這個時候,荷蘭人出場了。
荷蘭人的船隊是應鄭芝龍的邀請,來到漳州灣的。當時的鄭芝龍,一改之前對荷蘭人愛搭不理的姿態,不但組織了少量生絲給荷蘭人送貨,而且寫了多封信件大肆承諾:只要幫我搞定李魁奇,今後生絲的買賣,好說......
荷蘭人不傻,荷蘭人潛意識裡就不想讓鄭芝龍得勢,於是荷蘭人在漳州灣的日子裡,多次派船聯絡李魁奇,提出要求:只要李魁奇承諾日後的生絲貿易,荷蘭人就會調頭打擊鄭芝龍。
以上這種兩頭要價的行爲,荷蘭人是明目張膽在做,而且鄭芝龍的使者當時就住在荷蘭人船上。
然而李魁奇就是不願與荷蘭人合作......
在如此關鍵的時刻,驕橫的李魁奇就是不願給荷蘭人運去生絲......當時李魁奇佔據了廈門,手頭有大批生絲。
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鄭芝龍率領官府支援給他的船隊趕來匯合的前一天晚上,荷蘭人最後一次聯絡了李魁奇......荷蘭人終於絕望,第二天,荷蘭人的炮艦當先衝進了李魁奇的船隊,鄭芝龍以少量兵力,笑到了最後。
以上史實,在荷蘭人的《熱蘭遮日記》中,都有詳細記載。
所以說,審時度勢,尤其是在信息不暢的中古時代,拋卻一切好惡聯合敵人的能力,真的是少數人才具有的特質。
所以,能讓穿越衆忌憚的,只有鄭芝龍本人——這個只要不死,就能粘合起力量和穿越衆作對的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