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明拿着一根鉛筆,用歪歪扭扭的簡體字在報告上認真地寫下了結論:他不認爲埕尾村這些移民具有宗族屬性。
宗族的先決條件是同姓,而於承德這幫人是雜姓。另外,在這段日子的接觸中,馬明也沒發現他們有江湖會道門的痕跡......就是一夥拜媽祖和觀音的普通漁民而已。
最後再考慮一遍後,馬明鄭重地在報告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也由不得他草率。之前有人遇到同鄉後,幫忙遮掩。然而宗族活動這玩意是遮掩不住的,各種拉人頭,牌位,開會,公田,祭祀,收費......
沒過多久,“上邊”反查下來後,當地的街道辦被連根拔起,連同那些同鄉在內,一股腦的消失了......據說是去了臺北的璜山,迄今消息全無。
其次,就在馬明寫報告的同時,他知道還有人也在寫報告,街道辦可不是他家開的,所以他必須保證客觀性。
最後在報告上籤完名,馬主任第一階段的工作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而對此毫不知情的於承德,則在睡夢中躲過了一道有可能被髮配去邊疆的審查。
......
第二天一早,馬主任便開始公事公辦,臉上也沒那麼多笑容了:從現在起,大家才真正成了“自己人”,用不着裝樣子了。
首先是分配工作。
瘸子木匠被打發去了窯區木器廠集體宿舍......那裡不用去海上顛簸,也不用每天來回乘車,挺適合他。
看着身背鋪蓋卷,手拿一個檔案袋,孤零零漸漸遠去的瘸子,於承德他們眼睛不由得有點發酸。
而早已習慣了此情此景的馬主任趕緊給大夥打氣:瘸子是有手藝的,只要他能擺弄廠裡的那些木工機關,那月錢就是3兩起!伙食還有補貼,這叫“中產階級”。
......人家2年內就能買個倭女成親,技工貸款買房都是零首付的,所以大夥別愁瘸子了,愁自己吧。
做完思想工作後,老馬就把於四寶拉過來交給了一個港務局的辦事員。
鄭家沉船被一夥漁民打撈的消息,現在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事實上自從李魁奇大幫覆滅後,關於鄭氏船隊消失的真相,也就不是什麼特級秘密了。畢竟有幾百人參與的大行動,短時間內高壓保密還可以,長時間內是不可能的。
所以港務局的人在於家人說出沉船地點的那一刻,就知道這幫漁民是把鄭家的銀子給撈上來了。而懵懵懂懂的於承德到現在還以爲自家打撈的是髡人老爺的船——誰讓唯二的髡物:銅佛和刺刀都被他兒子撈上來了呢?
所以於四寶就被港務局給盯上了。
當初鄭家的船沉沒後,穿越衆這邊在打掃戰場時,是簡單測量過的:沉船入水11米。
通常來說,入水10米後,潛水者就要承擔一個大氣壓的壓力。這種情況普通人是做不到的,需要專業人士。而於四寶這個漁家少年既然能撈物出海,那就證明他確實在這方面是有天賦的。
港務局對這方面的是人才是比較關注的,因爲包括水下勘探,水下爆破,港口綜合治理等等這些需要潛水員的工程,原本就是由港務局負責的。
所以於四寶就被選中了。專門來帶人的港務局辦事員告訴於承德:他的寶貝兒子現在起就是港務局的“委培生”了。
於四寶接下來將會“半工半讀”,一邊在小學補習文化課,一邊在港務局給潛水員當學徒,月錢2兩銀子——潛水員是高技術高風險職業,月薪很高。
於承德聽不懂那些彎彎繞,但是港務局的大蓋帽他是認得的,所以他對自家小子入“公門”沒什麼牴觸。
這之後又有幾個壯勞力被分配到了其他部門。總之,哪怕是經過了審查,但是街道辦依舊在有意無意地將村民們分散開。
而女人們在這方面就寬鬆很多:於承德的老妻可以選擇就近在社區的食堂或者環衛上班,如果想多掙點錢的話,窯區紡織廠,農場的蠶種室都需要女工,隨時可以去開工。
而年方15的三妹就更加吃香了。馬主任在這裡不遺餘力地推薦了一番去軍火廠上班的好處:高工資,而且試用一個月後就轉正式工!
然而當於承德打問清楚軍火廠是個什麼去處後,還是把這條給否了——他家現在全是勞力,也不缺那點月錢,沒必要讓女兒去冒險。
最終三妹還是報名了全日制的小學成人班。馬主任語重心長地告訴老於:大員這裡當官是不分男女的,倘若三妹學習好,將來高中畢業就能坐街道主任的位子了!
於是某人頭腦一熱,就給女兒報了班......先讀一年看看情況再說,倘若女子真是讀書的料,那再繼續也不遲,反正家裡也不缺她那點月錢不是?
......
經過二次重新分配以後,還留在小區生活的漁民家庭,已經減少到了5家。這裡面僅存的可以出海的壯勞力,包括於家的大侄子於出水在內,一共只剩下了6個人。
像猴子這種完全沒有行船技能的人,最終還是和他老孃一起搬離了小區——靠着對福建各地商路的熟悉,猴子很快就在商貿總公司找了份差事。現在只要他補習完文化課,就可以轉正。
現在,於承德和留下來的其他人終於求仁得仁了:他們幾個歲數都不小了,也不願去工廠學什麼新手藝,他們就想靠着自家的本事捕魚。
於承德這些天也沒有閒着,他已經打聽和計劃好了:把小一點的那艘破爛賣掉,然後去臺江船廠把青魚號修補一番,大夥就可以出海營生了。
雖說1000兩白銀被官府換成了寶鈔,導致他買新船的夢碎,但是無論如何這寶鈔也還值幾個錢的——於承德根據這些時日的觀察,發現此地的官府到底還是比大明要清廉許多,所以他估計那張所謂的“存摺”裡的銀子,應該夠他修補青魚號的花銷。
於是乎,第二天一早,於承德一行人就興沖沖坐上公交,來到了赤崁碼頭。
到了港務局大廳一打問,原來自家的兩艘船已經被拉到臺江船廠了。這感情好哇......於承德沒等接待他的辦事員把話說完,就興沖沖跑出了港務局,招呼了一干手下直奔臺江船廠。
下一刻,在船廠附近的沙灘上,於承德看到了已經被剖腹剜心,大卸八塊的青魚號......老於這一刻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