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小不小?很小。
但是這塊巴掌大的土地,如今儼然已經成爲了大明這個巨人臉上的墨點。這叫癩蛤蟆爬腳面,不咬人,膈應人。
如果說明國君臣沒有“保持國家領土完整”這個概念,那可有點冤枉人了。“金甌無缺”這個概念自古就有。不然的話,當初朝廷爲什麼在澎湖和荷蘭人打死打活?要知道澎湖可是在海峽中段,距離大陸的位置遠遠超過了澳門。
關鍵問題在於:葡萄牙人用對了“插入”方式。
從始至終,葡萄牙人和明國官員打交道的姿態都放得很低。
從一開始的“借地曬貨”到後來建成澳門城,葡萄牙人無論背地裡實力有多強,始終都在明面上保持了一個謙卑的姿態。用這種外交手段在和自認爲天朝上國的明國官僚打交道時,是很管用的。
所以明國不惜調動大軍和走強硬路線的荷蘭人幹仗,卻對於近在咫尺的弗朗機人放鬆了警惕,一點點被駱駝“拱”下了澳門這座帳篷。
然而時至今日,當明國君臣發現弗朗機鬼畜在澳門已經尾大不掉時,對不起,晚了!
事實上在萬曆末期時,這種趨勢明國官員就已經意識到了:明國用來守京城,守寧遠,當做寶貝一樣的紅衣大炮,在澳門的炮廠、炮臺和戰艦上隨處可見。
明國官員又不傻,這時候自然明白,想強行趕走弗朗機人已經不現實了。哪怕之後明國採取了斷糧和終止貿易這些軟性手段,但這恰恰說明了朝廷的底氣不足。
要說皇帝和輔臣不知道澳門的情況那是不可能的。從廣東各渠道發來的奏章經常會提到澳門,每當葡人鬧事,御史和三司的帖子也會第一時間發到京城。
現在其實誰都知道,那塊地在事實上已經被葡人自治。大明那點蒼白無力的管轄權,與其說是管轄,不如說是葡人爲了照顧“宗主國”面子而故意低下的頭顱。
所以當忠勇伯大人提出澳門這件事後,在場幾位的表情難免有一點詭異。畢竟被人揭開了傷疤,再想輕描淡寫裝作看不到就不行了。
從第一反應來講,皇帝沒有拒絕提案的理由。按照忠勇伯的說法,他打澳門自己包工包料不說,裝修完還負責交房,從哪裡找這麼好的冤大頭?
但是皇帝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事不能這麼草率——輕易允許曹某人在遠地動刀兵,朝廷鞭長莫及,會不會導致此人今後在粵地驕橫跋扈等一系列後續反應?
另外,雖說這事看起來不大,但是畢竟要把弗朗機人連根拔起,朝堂上,包括廣東官場的意見也要綜合考慮。想到這裡,崇禎臉色變得猶豫起來。
一旁首輔周延儒看到皇帝臉色後,原本就是靠着揣摩心意上臺的他,第一時間就替皇帝說出了心中所想:“茲事體大,尚需與朝臣公論,且容後再議。”
皇帝聽到這裡,及時一點頭,這事就算是暫時擱置了。
曹總兵見此情形倒也沒有再說什麼。本來這個提議只是提前打個招呼,也可以說是先禮後兵——真到了穿越衆要收拾葡萄牙人那一天,天高皇帝遠,誰還會在乎崇禎答不答應?
事後隨便給朝廷寫一封“小摩擦導致突發戰爭”的奏章就算給面子了,難道皇帝還能讓曹總兵把澳門給弗朗機人退回去?就不怕韃子來了曹總兵不去勤王?
今時不同往日,曹總兵的重要性已經不是皇帝可以隨便拿捏得了。所以只要事後回過味來,皇帝是一定不會打自己臉,在這種小事上和曹忠臣起齟齬的。
再說了,現在已經是1630年4月份,距離廣東某總督過勞死也沒多久了。到時候新上任(這幾乎是一定的)的兩廣總督熊文燦,以及廣東本地一直以來都主張趕走弗朗機人的強硬派官員發動一波上書,朝廷怎麼可能再阻擾?
曹總兵這次進宮面聖,在澳門問題協商後,就算是圓滿結束了。
總得來說,御花園裡這一場茶話會,賓主之間的氣氛還是相當和諧的,皇帝本人可以說是盡全力拉攏了曹忠臣。從九五至尊的角度來講,今天崇禎姿態放得很低,這是相當難得的。
曹總兵也基本上得到了自家想要的東西。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在拿到勤王預定成果的同時,成功脫離了北方這一處爛攤子,回到了進可攻退可守的超然戰略位置上。
茶話會正事談完後,曹總兵還有幸被皇帝請客搓了頓晚飯。在御席上混了個半飽後,三位臣子這才滿臉感激之色地告別陛下,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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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出宮這一刻起,曹總兵就進入回家倒計時了,不過在這之前,還有很多工作要做。
接下來一段時間,曹總兵雖說每天還要上朝,但這時候已經沒人搭理他了。文官不噴武將的話,那這名武將按照朝堂的規矩,還真就是人肉背景板,沒有對天下大事發言的權利,這是潛規則。
不過每天下朝,等曹總兵回府後,他老人家可是很忙碌的。
由於之前的購地政策,導致了忠勇伯府門庭若市。各路勳貴大員紛紛來訪,然後曹總兵就只好瘋狂宴客,從下班喝到深夜,一遍遍給客人重複解釋購地政策。
沒過幾天,全京城的勳貴忠勇伯幾乎結交了一半,“老哥哥”和“老弟”認了無數,忠勇伯徹底化身成了香餑餑。
與此同時,忠勇伯府臨街的一溜門臉也開始了大規模的裝修行動:摺子房和商貿總公司都會開在這裡。
摺子房就是後世的駐京辦事處。像忠勇伯這個級別的地方大員,通常都會在京城設立辦事處,以便在平日裡收發往來信件文書,以及完成大佬交待的其他任務。
忠勇伯府的摺子房和北方商貿總公司是兩套班子一套人馬,主持人是官位很不起眼的北京站站長薛海元薛經歷。也就是說,這裡其實是三套班子,北京站外人自然不會知道。
薛經歷雖說官位小,但是眼下同樣是炙手可熱——京城裡的文官不可能公開上門去拜訪一個丘八,所以只好派心腹師爺或者家人來拜訪薛經歷了。
能找上薛經歷的,自然不會是那些官袍都換不起的窮鬼京官。
通常來說,敢掏出5萬兩銀子來試水的,肯定都是那些累世簪纓的縉紳豪族。至於說新科進士組建的第一代家族,這些人積累不夠,是摻和不進來的。
薛海元面對各路找上門的管事清客師爺賬房,自然是一視同仁。哪怕之前這家的主人還在朝堂上噴過自家大人,薛經歷依舊對這些人笑臉相迎,並且連續召開了多場招商會,公開給各路神仙講解了臺南的購地政策。
總得來說,穿越衆推出的購地政策還是很對明人胃口的。
首先,第一點,也是所有人最關心的一點,稅收方面,薛經歷公開作出了承諾:不管大夥買地後收成如何,忠勇伯府不會收一文錢的農業稅,這個承諾永遠有效!
傳統農業中,地主除了隱藏掉的那些田地外,明面上的田是要交農業稅的。這個稅是封建王朝最主要的稅種,在明末步步拔高,崇禎加收的三餉全部是從天下農稅中刮出來的。
確認了不收稅這一點的各路神仙,當即對這項投資計劃充滿了信心:這就相當於買了一萬畝隱田,所有收穫只需要和佃戶分成就可以了,
而且在如此龐大的一股力量之前,想來忠勇伯也不敢說話不算數。
這次參與進購地活動的,幾乎都是京城大佬和各地的實力派縉紳,囊括了滿朝文武,甚至包括了國仗貴妃這些頂級勳戚——這股力量基本上就能代表朝廷了,沒見皇上都不吱聲嗎?所以忠勇伯想賴賬是不可能的。
然而穿越衆是絕對不會說話不算數的。
現在的臺南,早已被穿越衆建設成爲了一處標準的工業化社會。京城的老爺們根本不瞭解工業化社會的可怕......只要政府願意,可以有無數渠道將那些農業稅變相徵收出來。
不過老爺們可以慶幸的是:爲了避免竭澤而漁,穿越衆是不會那樣做的。只要有人願意在這個時間點去臺南投資,那麼渴求資源的穿越衆肯定是要保證投資方盈利的。
這種擔保是很珍貴的。事實上在薛海元開辦的招商會上,他不但承諾了不收農稅這一點,而且還承諾了包括水庫,道路,水渠等等在內的農田公共設施,都由忠勇伯他老人家包建包修這一點。
聽到這種在後世非常普遍的扶持農業的政策,經常被地方官“勸捐”銀子去修路的各地縉紳們也是相當喜悅,終於遇到冤大頭了!
好處給完後,接下來的條件,穿越衆就露出了獠牙:每一家買地人士,必須在天津或者上海,未來還有山東等地,往忠勇伯開辦的私港運送去足夠耕作一萬畝地的壯年勞力。
這些勞力先要經過檢疫營培訓後,纔會被運走。
這個數字是按照每個壯勞力耕20畝地來計算的。也就是說,每戶買地的必須交付給忠勇伯500名壯丁,這裡面還不包括壯丁的家屬。
至於說這些人去了臺南後會不會因爲巨大的成本而僱傭大鐵牛耕地,穿越衆不管,反正想買地,配套的佃戶先給老子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