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睜開雙眼,逐漸適應了周圍的光線,目光聚焦在一張英俊的臉上。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觸摸他的臉頰,青色的鬍渣有些扎手,但這並不妨礙她想要觸碰的慾望。
“感覺好些了嗎?”
“嗯,我是怎麼回來的?”
顧純然趴在她的牀邊,淺灰色亞麻上衣,讓他看起來像個少年一般。他嘴角掛着溫柔的微笑,“那天你昏倒了,所以我就送你回來了。你看這是什麼?”
他說着從枕頭下面摸出一個金屬方塊,她側過頭拿在手裡瞧了瞧,銀色外殼閃着冰冷的光芒。
“時光匣子……”她輕嘆一口,“這個小東西引出了多少麻煩。”
“一切都過去了。”
“是啊。”她掙扎着從牀上坐起,環視四周發現這裡是別墅,顧純然的房間。她忽然想起什麼,趕忙問,“葉芯呢?”
“死了。”
“我那一槍……”見他點頭,她便不由嘆息,“最後我還是殺了人……”
“雖然我早已預料到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但沒想到最後竟然是由你來動手。我曾說過不希望你成爲跟他們一樣的人,但這件事你做的很好。”
她望着他的眼睛,你說,這次算是我保護了你們吧?”
“嗯,當然。”
“總算沒給你們添亂……”
“笨蛋,以後別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
“這話你都說第二遍了。”
“你太不讓人省心,說幾次都不多。”他輕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對了,我看了你給我的東西。”
“你是說……”
他輕輕點頭,“我替你擋了兩次子彈。”
她歪着腦袋看他,“所以呢?”
“你欠我兩次人情。”
“可這次我救了你們。”
“那拋去這次,你還欠我一次。”
她不由癟癟嘴,“那你想怎麼樣?”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他露出好看的笑容,“你打算怎麼還我的救命之恩呢?”
“你想讓我怎麼還……”
“一般情況下,不都是以身相許嗎?”
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可早就答應我了,怎麼事到如今打算反悔?”
“誰說我要反悔了!”她說完感覺不對,便紅着臉下牀打算逃離現場,卻被他從後面抱住,“你放開我……”
“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從遇到你至今,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情,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你竟然要反悔,你說我能不着急嗎?”
“我不是都說了嗎?不會反悔……”
“既然如此,那不如選個日子吧。”
“選什麼日子啊……”
“當然是選個日子把你娶回家,細想起來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要買東西還要給親朋好友發喜帖。”
她慢慢轉過身,看到他臉上的孩子氣,心裡一陣悸動。相識之處,她從未想過,這個看起來冷若冰霜的男人竟然會有這一面。她忍不住雙手捧住他的臉頰,用力揉了揉。
“你啊,就這件事記得清楚。”
“那當然,這可是我的頭等大事。”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他應了一聲,卻不肯放手,仍然緊緊將她摟在懷裡。來人正是喬昊言,他穿着白色帽衫,懶散地靠在門框上,看着兩人膩歪的樣子,忍不住說道。
“這份狗糧糖分太高。”
“那你倒是離遠點兒啊。”
“切,我不是擔心你們餓嗎?不然我才懶得叫你們吃飯。膩歪起來可真是沒完沒了,我在門口站半天了,愣是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只得硬着頭皮打擾你們了。不過沉浸在愛情當中的人有愛就行了,根本用不着吃飯,對吧?”
“行了,別酸溜溜的。”
“我有嗎?”
“有。”她忍不住插話,隨即笑道,“有什麼好吃的?”
“都是我愛吃的。”喬昊言說完,便轉身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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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相視一笑,也跟着下了樓。桌上擺滿了食物,雖然都是現成的,咋一看倒也豐盛。她忽然想起之前在未來那個酒店吃早飯的情形,那時三人也像現在這樣圍坐一起,聊着各種細小的話題。
只是當時和現在的心情完全不同。
三人有說有笑吃完早飯,趁他們兩人收拾桌面時,喬昊言已經出門了。
“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我想去看看小溫溫。”
“好。”
兩人離開別墅,開車前往墓地。城市恢復了往日的寧靜,人們三三兩兩地穿梭在繁忙的街道上。行色匆匆的上班族,相互調笑的小情侶,銀髮蒼蒼的老年人,一切看起來和諧而溫馨,甚至讓她覺得之前的經歷只是一場夢而已。
尤其當路過**大廳時,看到之前的殘垣斷壁不見了,這座宏偉的建築恢復了昔日雄風,那種疏離感就更加明顯了。
人們的生活工作照常進行,市長因涉嫌失蹤案被捕,此時各大電視臺正在轉播新市長上任現場。廣場的大屏幕上一派歡天喜地,而路過的人羣駐足觀望的少之又少,即使停留也不會超過兩分鐘。
人們似乎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
沒人關心時政,更沒人關心之前發生在海城的大小事件,甚至不關心除了他們自身以外的任何事。
“發什麼呆呢?”
“我在想,之前做的那些事是否值得。”
顧純然不解地看着她,“突然想起什麼了?”
“幸好你們沒事,不然我會恨死自己多管閒事。”
他沒有接話,目光筆直地注視前方。很快汽車便來到目的地,趁他去停車的空擋,她已經來到溫樺墓前。墓碑上落了一層灰,她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毛巾,小心地擦拭乾淨。
望着溫樺的照片,她不禁笑了笑。
“我總算替你報仇了,你可以安心了。”她頓了頓,忽然有些憂傷,“只是雖然做了我認爲該做的事情,但當我從昏迷中醒來,再次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心裡卻非常壓抑。"
她輕輕觸碰溫樺的照片,墓碑的冰冷便順由指尖傳遞到她身體的每個角落。
"“我從沒想過成爲救世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保護對我來說重要的人。我愛海城,我想你也一樣。因爲這裡有我們愛的人,更有我們的回憶。但也正因爲如此,我們被這個城市傷得太深太重,以至於想起心頭會痛。我們真心付出,從未想過回報,但最終還是不由寒了心。你說這是我們太虛僞,還是這個世界太自私?”
“都不是。”
她不由回頭看向站在身後的顧純然,“那你說是什麼?”
“因爲你不屬於這個時代。”
“在這裡聽到這種話,還真有點兒怕怕的,講真。”
他不禁笑了,“她是你的朋友,一定能夠理解你。”
“可我還是沒能保護她,最後永遠地失去了她。”她從包裡掏出時光匣子,“其實我可以救她的……”
他緩緩走近躲在她的身邊,“微微,你知道爲什麼昊言沒有利用時光匣子救他哥嗎?”
她想了想,最終搖搖頭。
“不是因爲他救不了,而是覺得沒必要。”
“沒必要?”
“嗯,或許就像羅河平的命數一說,人的生命總會在某個時刻完結,至於這個點何時到來,我們誰都說不清楚。”他沉默了幾秒鐘,然後繼續說,“人們只看到我們被選入S組的榮耀,卻不知我們爲此付出的代價。我們沒有完整的青春記憶,現在回想起來全是接受嚴苛甚至非人的訓練的記憶。”
“那時很苦吧?”
“嗯。”
“我從來沒聽你提過。”
“不是沒提,而是根本不想提及,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時間。而昊文是被當作精英中的精英來培養的,可想而知他的訓練強度肯定在我們之上。而後成爲暗殺組的負責人,他更是失去了自由。雖然看起來擁有別人所沒有的權利,但他這一生都不可能逃脫S組的控制。所以對他來說,死亡或許是最好的歸宿。”
“爲什麼不離開呢?”
他輕笑道,“你以爲S組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她想了想,確實如此。
“或許你說的對吧。”她不由嘆息,回想起跟溫樺在一起的時光,“她雖然沒接受過什麼訓練,但也好不到哪兒去。她有個弟弟,從小父母的注意力都放在她弟弟身上,她就像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孩子。不僅如此,不管弟弟做錯什麼事,作爲姐姐的她都得善後。其實我能理解她爲什麼選擇跟尹深城在一起,或許正是年齡的差距,讓她找到了在父母那裡丟失的愛吧。”
“可這是個人吃人的世界。”
“嗯,我們每天能從新聞裡看到哪裡發生了災害或者事故,但更多的時候,我們被矇蔽了雙眼,被所謂的倫理道德綁架,顛倒是非黑白。死於輿論的人,遠比死於災害事故的人多的多。”
“因此,這對她來說,死亡未必不是最好的歸屬。”
她沉默不語,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但心底認同了顧純然的觀點,或者說最初她潛意識裡就認定死亡對溫樺來說是一種解脫。
“我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