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國慶節,新中國成立XX年的大喜日子。
昨天回家的路上,B市四處都飄揚着五星紅旗、掛着大紅燈籠,燈籠上寫着“歡度國慶”四個大字。連秦可銦父母所住的小區大門也沒幸免,物業管理公司做了一番國慶佈置。
秦可銦一覺睡到十一點,一洗昨日飛機、汽車顛簸之累。
一出臥室,秦可銦習慣性的伸展雙臂,張嘴大喊“老爸、老媽,早!”話音剛落,就欲衝上前擁抱老爸老媽,卻意外的發現客廳沙發上多了一道身影。揉揉眼睛,仔細一看後,忍不住大吃一驚:“咦,你這麼早來我家幹嗎?”
徐玉竹一眼瞅見秦可銦,立刻伸手指着牆上的壁鐘,慈愛的開腔‘罵’道:“死丫頭,早什麼早,快中午了!哪像沈閾,人家十點鐘就來了。”
“銦丫頭,你起得‘真早’!”沈閾嘴角噙笑道。看慣了A市那個一身職業套裝、精神抖擻的秦大律師,眼前睡眼惺忪、髮絲凌亂、一身短袖睡衣的銦丫頭也別有一番意思。
秦可銦狠狠瞪了一眼嘲笑她的沈閾,轉身進了衛生間洗漱。
洗漱後,秦可銦神清氣爽的走到客廳,坐在客廳的五指山沙發上,不自禁翹起了二郎腿,伸了個懶腰,家裡真舒服。
徐玉竹“啪”一聲打掉女兒翹起的二郎腿,恨鐵不成鋼的說:“女孩子家家的,沒個淑女樣。”邊說邊瞥沈閾。還好,後者沒什麼異樣,笑容不改。
秦可銦邊摸被打的小腿,邊不服氣的抗議:“都是自家人,有什麼關係?”
沈閾一聽這話,心裡樂開了花,笑得合不攏嘴:“徐姨,沒事,什麼樣子的銦丫頭我沒見過。”
秦可銦在旁邊一個勁點頭,打小就認識的人,知根知底。
徐玉竹笑成了一朵花,拉了一把自家老頭子:“老公,給我打下手做飯去,讓銦銦和沈閾好好聊聊。”她是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中意。
待父母進廚房後,秦可銦湊近他,好奇問:“閾哥哥,來我家幹嗎?”
“當然是拜訪秦叔和徐姨。”沈閾笑得雲淡風輕,這只是目的之一而已。
“啊?這麼早就來拜訪?”秦可銦有點詫異。國慶七天長假,拜訪的人越重要,越是要排前面。只是,她父母有這麼重要?她可是打算過幾天再去拜訪沈家父母的。
“當然啦,徐姨對我有救命之恩,如同再造父母。”這個解釋絕對合情合理——當年,張花蓮難產,全靠徐玉竹妙手施救,沈閾才得以順利出生。話題一轉,“吃完飯,你打算幹嗎?”他心中早已有了一番計劃,只待實施。
秦可銦脫口而出:“睡覺!”自從加入上班族後,她養成了節假日補眠的“良好習慣”。
被沈閾彈了一個爆栗子:“銦丫頭,有點追求,好不?”嘆了一口氣,請求道,“兩年沒回,你陪我逛逛B市,看看有什麼變化。”
沒等秦可銦發表意見,耳尖的徐玉竹湊巧聽了個正着,她從廚房竄出來,直接命令道:“銦銦,陪沈閾好好逛逛。這兩年,B市變化可大了。”一方面她是期望這倆孩子多處處,另一方面她也沒說假話。自從新的領導班子上臺,新市長狠抓公共設施建設,搞了好些形象工程。
沈閾也笑着拋出一個誘惑:“如果你陪我逛B市,我陪你去小吃街。”打蛇打七寸,打小一起長大的他深知這三字對她的誘惑。
小吃街——秦可銦的最愛,每次回B市必去之地!
很沒出息的秦可銦被糖衣炮彈攻克,成了沈閾B市一日遊的導遊!
沈閾開着男式摩托,載着秦可銦在B市溜達了一圈,對老家的變化大發感概:
“銦銦,這裡原來不是一塊空地麼?怎麼弄了箇中心廣場?”
“哦,據說是爲了給市民提供一個大型休閒場所。”
“銦銦,這不是市**所在地麼?怎麼牌子換成了城管大隊?”
“閾哥哥,你的信息不是一般的滯後!半年前,爲了支持新城區開發,拉動新城區的經濟發展,新市**就搬遷過去了。”
“銦銦,我們原來住的老巷到哪去了?”
“閾哥哥,沒看見步行街三個大字嗎?草屋變金屋了。”
“銦銦,我們小時候玩的花園怎麼變成了幾棟樓?”
“房地產開發的需要唄。”
……
沈閾每重遊一箇舊地,他就吃驚的發現,承載着昔日記憶的地方或多或少的發生了變化。這個發現讓他有了一絲莫名的恐慌:他們之間是否也如此呢?暼瞥身邊的人兒,依然是自由率性,不愛打扮,一如記憶,希望是自己多慮了。
天一擦黑,秦可銦立刻兩眼發光,推了一把沈閾,興奮的催促道:“閾哥哥,我們去小吃街吧!”
美食對她的吸引力總是那麼大!沈閾認命的嘆了口氣,載着她前往小吃街。
***
小吃街,位於B市最偏僻的小巷,全長一公里。既有固定小店,又有流動攤位,以各式各樣物美價廉的小吃而聞名全市。
把摩托車停在小吃街附近的大廈,秦可銦和沈閾步行前往。
昏黃的路燈下,小吃街人潮洶涌,人聲鼎沸。左邊全是固定店鋪,右邊則是吊着小紅燈籠或白熾燈的流動食攤。
聞着風中的香味,秦可銦拇指大動,饞蟲上涌,“奮不顧身”的投入了食客羣。這可苦了沈閾,某人一個勁的往前擠,哪裡人多往哪鑽。他跟在身後,既想護住她不被撞,又要提防小偷。畢竟,小吃街的小偷也是出了名的多!
“老闆,給我一打雞蛋餅!”秦可銦意氣風發的大嚷着。在A市,這種用手工烘烤的雞蛋餅極少見。
一出爐,秦可銦就忙着往嘴裡塞,又軟又香。一看沈閾站在一旁好整不暇的翩翩君子樣,她眼珠子一轉,用右手兩根手指捏起一個雞蛋餅送到他嘴邊,輕啓紅脣,笑顏如花:“閾哥哥,你,不嚐嚐?”
沈閾在這種笑容攻勢下,沒有半點招架之力,順勢吞下了送到嘴邊的雞蛋餅,爾後給了一個贊同的笑容。
秦可銦心情大好,一拍沈閾肩膀,語重心長的講出自己的心得:“到了這種地方,千萬別太想着風度!要不難受的是你自己,放鬆點!”
沈閾哭笑不得,只能在心裡祈禱不要被熟人撞見。畢竟,三十歲的男人來做十八歲青年的事情,確實有點不自在。
邊走邊吃,一路狂掃:涼皮、煎餅果子、小烙餅、麻辣燙、臭豆腐……
遠遠的,秦可銦望見“凡氏鐵板燒”招牌,心中狂喜,直接殺過去。呃,隊伍真長!不過,識貨的B市人都知道這家的鐵板燒味道最好,就是隊難排。
秦可銦站在隊尾,東張西望。沈閾無語,乖乖的站在她身後。
忽地,秦可銦眸光一閃,驚呼道:“哇,畫糖人!”
沈閾循着她目光望去:一小攤前,一個小孩撥動了羅盤,飛速轉動的指針停下、指向某點。那個面帶滄桑、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掠一眼,低頭擺弄了一會,拿出一個孫悟空糖人遞給那小孩。一瞥秦可銦臉上的興奮,心念一動:“怎麼,想吃?”
秦可銦太過高興,只會點頭。小學後就再也沒見過的東西居然會在十多年後再見,這份欣喜實在難以形容。
沈閾摸摸她絲一般順滑的頭髮,問:“你去還是我去?”
秦可銦有點犯難:她對鐵板燒的佐料和火候要求比較多,即便熟悉如沈閾也難以把握她的要求,但她又想親自去轉羅盤畫糖人。看了一下隊伍,想了想,擡頭揚笑道:“我先去轉羅盤,你幫我在這裡頂着,好不?”
這丫頭,他就知道會這樣。沈閾寵溺的衝她點點頭,輕聲道:“嗯,去吧。”
秦可銦像只快樂的兔子一樣竄到那個糖人攤前,低頭看羅盤,心裡盤算着該要哪個糖人。
不遠處,沈閾笑望着她的側影。在白熾燈的照射下,她的皮膚幾近透明,側臉弧度竟說不出的好看,他心臟一陣猛跳。
秦可銦興致勃勃的轉了多次,直到把孫悟空師徒四人弄到手才罷休。
秦可銦舉着四個糖人走近沈閾,歪頭笑着邀功:“閾哥哥,你要哪個?”
沈閾寵溺的看着她,笑道:“隨便,女士優先。”
“嘿嘿,我要孫猴子和豬八戒,唐僧和沙和尚給你。”秦可銦邊說邊遞過兩個糖人。
沈閾臉微微一紅,這是丫頭的心意,不吃也只能拿着。
舔了一口糖人,秦可銦滿意的站在沈閾前面。
不料,後面有人不滿意起來:“喂,不要隨便插隊!前面的女人,排隊!”
秦可銦眉一挑,望向聲源地,用糖人指着自己,不確定的問:“你,說,我?”
“廢話,就你插隊!不說你說誰呀?”
“你!……”秦可銦差點氣絕,剛欲反駁,被沈閾拍了拍肩膀制止,“銦銦,我來處理。”
沈閾優雅的一個轉身,衝那個抗議者笑着說:“朋友,我一直在幫她排隊。”
“你他媽誰呀?憑什麼幫她排隊?!”
“我是他妹妹!”秦可銦立刻挺胸表明身份。
那抗議者的氣焰消了很多,嘴裡嘀咕着:“這兩兄妹怎麼長得不像呀?”
秦、沈對視一眼,莞爾一笑:此妹妹非親妹妹也!
秦可銦剛舔完手中的糖人,鐵板燒也輪到了她。狠狠的嚥了一口口水,她指着攤位上的食材,眉飛色舞:“我要八串香乾、六串包心菜、四串魷魚、四串牛肉、四串雞翅、兩串香蕉……”
沈閾震撼於她的豪邁,趕緊拉了她一把:“銦銦,要這麼多幹嗎?能吃完嗎?”
秦可銦的激情受挫,不解的望了一眼沈閾:“閾哥哥,你不吃麼?”
聽罷,沈閾乾咳了幾聲。他到國外多年,對鐵板燒這類小吃早已吃不慣,喉嚨受不了。但,他凝視着眼前那雙燦若晨星的眸子,本想拒絕的言語出口卻變成了:“怎麼會不吃?你忘了,我們那時候經常來吃的。”他心裡苦笑,那時候可是八年前。
秦可銦恢復笑容,旋又掉頭過去吩咐老闆:“我要辣,越辣越好”說到此處,她回頭問沈閾:“你要多辣?”
聽着“越辣越好”的要求,沈閾額頭冷汗直冒。見她回頭徵詢意見,心裡又是感動又是尷尬,勉強笑道:“一般辣就行。”
秦可銦聽後,趕緊跟老闆換要求:“老闆,聽好了,一半要超辣,一半微辣……不要蔥,不要香菜、不要蒜蓉……誒,烤焦一點,咬起來比較脆……嗯,就是這樣焦黃!……”
沈閾站在她身後,看着那師傅熟練的刷了一遍又一遍的辣椒,抹了一把額頭,忍不住提醒她:“銦銦,不要吃那麼辣,對胃不好。”
秦可銦不以爲意揮揮手:“沒事,我是鐵打的胃,抗辣性賊強!……師傅,麻煩你這幾串再塗一遍辣椒!”爾後,兩眼冒精光地接過師傅遞過來的鐵板香乾,輕輕咬一口,那地地道道的朝天椒味道,辣得舌頭爽到了極點!閉眼讚歎:“人間美味!”
沈閾將信將疑的接過微辣的香乾,咬一口,媽呀,微辣怎麼都這麼辣?舌頭像火燒一樣,趕緊伸手扇風進嘴巴。
閾哥哥吃辣的功力竟然退化至此!秦可銦微怔,瞥到他手頭幾乎未動的糖人,趕緊勸道:“吃糖人!”四周打量一番,急忙道,“你在這等着,我幫你去買珍珠奶茶。”迅速衝到最近的奶茶店,買了一杯珍珠奶茶遞給他,“快喝奶茶,止辣。”
沈閾急忙猛吸了幾口奶茶,方止住辣感,臉騰地一熱,有些狼狽的看向秦可銦:“銦銦,我……”太丟人了,早曉得不要一點辣。
後面排隊的,有人偷笑,竊竊私語:“不能吃辣,幹嗎來呀?!”
“嗨,人家是陪‘妹妹’來的!別說辣椒,就是砒霜也要毫不猶豫的吞下去!”
鐵板燒師傅把一切收於眼底,也不自禁笑了:“你倆真有意思,一個那麼能吃辣,一個基本不能沾辣。”
“閾哥哥,我太疏忽了。你都放洋這麼多年,吃辣早就不行了。”秦可銦有點沮喪的低頭自責。兩人一同吃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這一剎那,她深刻體會一句話——時間和空間往往會改變很多東西。
沈閾很想說點什麼,卻悲哀的發現,此刻的他,對於時空問題也是無言以對。